天下无贼

第五章 夏日(一)


    韩玲上任后第一次作报告,就让她碰上一件极不愉快的事。看完美世界最新章节,去眼快杠杠的。***准确地说,是碰上一对贼溜溜的目光,起码在她看来是这样。
    那天会议室一派肃然,社科院的夫子们在台下正襟危坐,表木讷而恭敬。社科院已经很久没开这样的会了,老书记长期卧病,不理朝政,上级派这位副书记来加强领导,大家都有点新鲜感,何况这位副书记是个只有三十几岁的女性。
    老实说,对于官员们的讲话,这些夫子们向来不是太感兴趣。他们都是某一研究领域的专家学者,平日只对自己的专业感兴趣。但偶尔开一次这样的会,他们也不讨厌,就算换换脑筋,轻松一下。听这样的报告,他们注重的不是讲什么,而是怎样讲。因为在他们看来,所有的官员讲话内容都是一样的,无非是一些官话套话废话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话。但从这些官话里你仍能分辨出官员们水平的高下。就像当年听样板戏,同一出《沙家浜》,一样的词,不同的演员唱,差别就大了。当官的自然要讲官话,对这一点夫子们是很宽容的,你不能要求他们讲一些专业水平很高的话,这没道理。他们就是用听样板戏的心来听韩玲讲话的。
    应当说,那天韩玲的报告还是叫大家赞赏的。韩玲的讲话多是从文件上和报纸上来的,并没有什么新鲜的内容。但她讲起来没有拼凑之感,而且口齿清楚,用语严密。夫子们便在心里喝一声彩:“熟练!”其实他们不知道,韩玲是很能讲的,当初大学毕业后留校任教,在讲台上讲了五年哲学,后来调省委宣传部理论处,时常给省委领导开办理论讲座,再后来调省委组织部当办公室主任。几年的官场生涯使她更加沉稳,只是讲话的语调生了一些变化,以前是清纯的学院气,现在增加了一些官声官气。这种转变是自然完成的,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夫子们并没有感到有什么别扭,只是吃惊她这么年轻就已这么老成。她的老成从穿衣裳也可以看出来。韩玲穿一套浅灰色西装裙,西装的样式也有点老旧,这样的颜色和式样,五十多岁的女性也可以穿。对她的讲话和打扮,社科院的夫子们没有任何挑剔,她当然只能这样。可是他们的神态只能是恭敬的,尽管没有任何亲切感。
    对夫子们恭敬的目光,韩玲也同样没感到有什么不妥。在组织部几年,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目光。平日到组织部来的干部,大多牵扯到升迁调动,即使正常的工作来往,他们的神态举止也都是恭敬的甚至是拘谨的。他们有不少是厅局级干部,但即使看到组织部的一般工作人员,也同样表现得十分谦恭。现在韩玲把夫子们恭敬的目光,看成是学者的教养。当然是教养,到底是些有学问的人。讲话时,她几次看到有些老夫子轻咳时都赶紧掏出手帕捂住嘴,把痰咳在手帕上仔细包好放在裤袋里。这不仅让韩玲满意而且让她有些感动了。
    但这时韩玲现了一个年轻人,一个大约三十多岁的年轻人。那是个男人,可他的头比女人的还长。他随随便便地坐在最后,一只胳膊搭在另外的椅子上。韩玲开始以为他是个杂务人员,但后来现不是,他一直坐在那里听她讲话。一对眼睛直直地看住她,带点轻视和漫不经心,还带点儿新奇和欣赏。她实在无法准确形容和判断他的目光,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决没有那些上了岁数的学者们的恭敬。他的坐姿和目光让韩玲很不舒服,她老觉得那目光有点贼溜溜的邪气,这样的目光在社科院的会议室里显得十分不协调。社科院怎么会有这种人?
    那天散会后,长头的年轻人走到韩玲身边,看着她的衣服说:“现在是夏日了。”然后吹着口哨走了。
    韩玲一时气得脸煞白,这家伙太过分了!现在是夏日了,什么意思?嫌我穿得太严实?关你什么事!她真想喊住他训他一顿,可她张张嘴又闭上了。这人简直像个小痞子,真喊住他不知他会怎样让她难堪。
    韩玲懂得如何保持尊严。
    事后韩玲向老院长打听,才知道他叫杨川,是搞当代文学评论的。她知道这个人,报纸上常见他的名字,时常为一些文学观点和人争论,一直是文坛上的热点人物,也是社科院最年轻的学者。院长在介绍杨川的况时,半是赞赏半是无奈,苦笑道,这人是我调进来的,古典文学功底很好,原打算带他搞六朝文学研究的,可他不感兴趣,就热衷于搞当代文学评论,凑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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