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天生就是钝角

    “嗯……已经有这么多了吗？”
    从观测的状态中退出，李添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虽然逐火不要求成员奉献祭品和信仰，但迈入了观测的最后一步之后，他就能够探知系于自己身上的因果联结。
    所以那些将他视为精神领袖的人，他们所做的与逐火意志相关的事情，都会被李添袖给观测到，并从中获得精神力的回馈。
    每个人给予的回馈只有非常少的一部分，但胜在积少成多。
    若是能够把整个永曜的信徒集合起来，那么他的修炼速度将会……
    “还是太慢了……”
    根据计算，按照这个方式再修炼个二十七年左右，李添袖就有机会迈入神路。
    这对于其他人来说，简直是超神一样的速度，甚至都已经赶上原生的神明了，但他还是不满意。
    他很急。
    他不知道司空觉在哪里，遇到了什么。
    他可没法心平气和的在这里等二十七年。
    “咚咚咚。”
    “盟主大人。”
    敲门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李添袖抬起头，面色归于平静：“进来吧。”
    “盟主。”
    进来的人体魄强壮，发如烈火，是原永恒之火的执事之一，名为查尔顿。
    另一人同样身着永恒之火的服装，是和李添袖曾经有过仇怨的鸿羽。
    “四大教会的资料我们已经清查过了，这是审判的名单。”
    查尔顿恭敬的打开投影，将备份文件也发给了李添袖。
    那上面记载着无序战争时扰乱秩序的战犯名单，还有曾对新生轮回者实施过诈骗和侵占过的天曜人和背后的保护伞的名单。
    “这是我制定刀逐火联盟的理论纲领，你把它们宣发下去，尤其是那些身负任务的执法队员们，他们必须熟记规矩。”李添袖将编制好的纲领交给了鸿羽。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很多人加入逐火都是心中带着怨恨的，包括鸿羽在内。
    而因为有他这层的关系在，其余教会对接下来的血腥杀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果不对部下加以约束，这报复杀戮、大权在握的快感，会让那些疯狂的人忘乎所以，走上极端的道路。
    他可不想让自己的组织演变成什么宗教裁判所。
    “好的。”
    鸿羽接过资料，感觉责任重大。
    “查尔顿，我要回光耀城，所以落日城的清洗行动交给你，记好我们的规章制度。
    该杀的才能杀，该坐牢的就让他们坐牢，一切都要按照公平行事，明白了吗？”李添袖说道。
    “我当然明白。”
    查尔顿咧开嘴角，红色的瞳孔宛若火焰般跳跃着，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
    “下去吧，鸿羽留下。”
    “是，嘿嘿。”
    查尔顿意味深长的看了鸿羽一眼，发出了一声怪笑，离开了办公室。
    “那个……我只是为了重建永曜而来，你要是想要利用我做些什么……我是会反抗的。”
    鸿羽有些紧张，毕竟她和残火都曾得罪过李添袖，如此不计前嫌的提拔她做高层，总让她有些心虚。
    “你把这个交给残火，让他盯好查尔顿。”
    李添袖扔出了一枚令牌，上面画着一只燃烧着的飞蛾，这代表着逐火的最高指令。
    “残火？”
    鸿羽有些意外。
    她是因为遭受过许多的不平等对待，这才加入的逐火。
    但残火可没有和她一起。
    “你跟他说吧，他会同意的。”李添袖没有和她解释。
    虽然这一届的永恒之火输给了猩红，但从往期管理成效上看，群星和永恒之火其实是最好的。
    鸿羽在这永恒之火的干部中只能算是出色，但摇摆不定的残火可是一个威望和经验并存的老资格，要是把他也拉上船，事情的推进将会顺利许多。
    “好吧……”
    鸿羽心事重重的离开了办公室。
    而李添袖也起身，准备开展新一轮的清洗。
    ……
    “犯人加图索、阿格尼丝、帕兰德……
    你们在无序战争中恶意制造混乱，延误了永曜人民撤离的时间，招致大量伤亡。
    现根据永曜战争律法，对你们执行火刑。”
    “我没罪！逃生通道本来就应该是给我们专门建立的！”
    “你们竟然拿私定的法律，来定我们以前的罪？好大的胆子！”
    “九神教呢？！我要求公平！公平！”
    “啊啊啊啊！！！”
    ……
    “犯人奥斯汀，布莱尔，卡门……
    你们涉嫌多项谋杀、敲诈和非法侵占等罪名，间接导致了多名轮回者的死亡，严重影响永曜秩序。
    现根据永耀律法，没收你们全部财产，罚入苦寒深渊修补空间裂缝一百年。”
    “你们这群强盗，你们不得好死！”
    ……
    “犯人巴克、斯图尔特、桑达……
    你们因包庇罪，现将被处以死刑。”
    “众神会诅咒你们的！”
    ……
    随着清洗计划的执行，永曜的天曜人陷入了莫大的恐慌之中。
    由于牵扯过于巨大，第一批被查处的天曜人和他们的保护伞反抗得尤为激烈，但李添袖在群星扎根已久，直接连卡尔校长都拉了出来，愣是杀了个血流成河。
    随着死亡的人数越来越多，也逐渐有犯了事的家伙发现，他们的罪并不致死，但反抗是一定会死。
    久而久之，被定罪的天曜人也渐渐老实了下来，甘心领罚。
    那些家伙一个个富得流油，抄出来的家产也被用做了逐火联盟的运作资金，投入到各处的重建工作中去，以积攒名声。
    在这一连番的运作之下，永曜获得了短暂的平和，逐火联盟的人数更是扩张到了百万之多。
    组织蒸蒸日上，吸纳到的管理人才也越来越多。
    李添袖得以将手头的事情分发出去，抽空回了司空家一趟。
    树影摇曳，司空恋还是如往常一样在台阶上坐着，但情绪相对稳定。
    李添袖正想要回去修炼，却在客厅里看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无尾猫正坐在会客的长桌上，身前摆着用来招待的红茶和糕点。
    见李添袖进来，她猛的抽抽了一下，有些害怕的开口道：“我们有个忙可能需要你去帮一下。”
    “嗯？”
    李添袖有些奇怪的坐了下来，询问她的来意。
    三个小时之后，他出现在了真理教外的一家豪华餐厅里。
    主教遇到了一些麻烦。
    在他来到永曜之前，他就是一名非常虔诚的信徒。
    如今真理之主弃信众而去，给他们带来的打击比他战死都要严重。
    主教作为最虔诚的那一批，显然是有些走不出来了。
    卡洛琳和无尾猫想不到办法，才找到了他的身上。
    几分钟后，主教就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之内。
    他今天穿着白色的休闲衬衫，外面套着一件灰色的布夹克，胸前的位置不用纽扣，而是用棕色装饰的皮带拉进，已看不出往日信徒的模样，更像是一个普通的旅人。
    他径直走到李添袖的面前，在他的对面坐下。
    “好久不见，李盟主。”主教说道。
    “不用叫我盟主。”
    李添袖勉强的笑了笑，将菜单往前推了推：“要点些什么吗？”
    “跟你一样就好。”主教回答道。
    “行。”
    李添袖叫来服务员，把菜单递给了他。
    然后深深的看了主教一眼，问道：“既然你也知道我的事情，要不要考虑过来帮我？”
    先前之所以要拉拢残火入会，其实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主教和陈希这些有能力又可信任的人员没有加入，他也只能根据资历来判断。
    要是他也加入进来的话，李添袖也能放心许多。
    “你……”
    主教同样在打量着他，眉头也渐渐的颦起，摇了摇头：“我有自己的打算，不会离开真理教。”
    “我给你讲个笑话。”
    李添袖仔细想了想，表情渐渐变得严肃起来：“以前司空觉还在的时候，众神因为她的关系，对我开放各种特权，甚至都不让同阶的首席对我下手。
    现在她不在了，他们连让我见一面的机会都不愿意给予。
    那时的我才想起来一个道理，神明不会在意蝼蚁的感受，想要解决难题只能够靠自己。
    所以我组建了逐火联盟，以那些犯了事的天曜人为靶子，给那些因为失去神明而迷茫的迷途者们建立一个新的目标。
    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九神教能做的事情我逐火能，九神教不能做的事情我们逐火也能。
    我要逐渐扭转他们的信念，给他们一个又一个新的目标，让他们不再成为旧日神明的附庸，真正的为自己活着。”
    “可是……”
    主教皱起了眉头，问道：“你难道没有意识到，逐火的建立会给永曜带来更多的问题吗？”
    这个笑话说的是李添袖自己，但实际指的人是他。
    只是李添袖的做法同样埋着诸多的隐患，让他无法认同。
    “我当然知道。”
    李添袖坐直了身体，眼神看向光滑的落地窗的外头，声音也变得低沉下来：“过往的历史告诉我们，任何有潜力的组织兴起都是快速的，但往往会在不断暴露的问题中走向灭亡。
    逐火虽然给了迷失的永曜人们一个方向，但招收的成员鱼龙混杂，更是因为仇恨这种极端理由才集结到一块的。
    随着清洗行动的不断成功，不少人会认为自己凌驾于九神教之上，尤其被真理和战争之神抛弃的信徒。
    要是长时间没有外敌，更多利益团体渗透进来，这个问题将会更加严重的暴露出来。
    最终的结果，可能就是爆发内乱，让永曜陷入战争之中。”
    “那你要怎么解决呢？”
    主教的眉头依旧未松，提醒道：“据我所知，你们之中已经有人出现滥杀的情况了，他的身份还不低。”
    人性是复杂的。
    轮回者中本就有不少心术不正的罪犯，而九神信徒更是被众神潜移默化的影响了心智，就算束缚的力量消除了也不会完全恢复。
    等到清洗行动的结束，他们可能就要承受第一波反噬了。
    “继续清洗就好了。”
    李添袖看向主教，眼神里写满了坚定：“任何的变革都需要由鲜血铺路的，除完外敌，就轮到内敌，这点我在选人的时候就想过了。
    至于那些不会直接爆发的隐患，就需要真正志同道合的人，花长久的时间去细细处理了。”
    “你这是要……卸磨杀驴？”主教恍然大悟。
    “别说得那么难听嘛。”
    李添袖微笑着纠正道：“这叫做物尽其用。”
    主教所提到的滥杀之人，正是他指定的二把手查尔顿。
    那家伙极度痛恨天曜人，几乎每个犯人都想要往死里判，甚至会主动逼迫犯人逃跑，然后找借口格杀。
    但他受过格兰特太太的恩，又怎么会放任这样的人乱杀无辜？
    让残火跟着，就是为了不让事态变得太严重。
    等到清洗任务告一段落，查尔顿就会成为“分裂”组织的第二个典型，然后他将会借着这个由头，清理掉组织中那些不安定的妖魔鬼怪。
    “看起来，你已经充满斗志了。”
    主教笑着摇头，接受了他的狡辩。
    逐火的隐患显而易见，明显到让人怀疑李添袖是不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而建起来的。
    现在看来，他还是小看了这个老朋友。
    “那么，你要加入我们吗？”李添袖再度邀请。
    虽然他考虑的方向很多，但现在的逐火也确实需要更多的精英。
    “不了。”
    主教依旧摇头，平静的说道：“虽然真理之主抛弃了我们，但我的信仰依旧不变。
    我崇尚真理，也会朝着指引的方向一直追寻下去。”
    “可这样下去，真理教迟早会在永曜上消失的吧？”李添袖不明白。
    神明都已经选择了抛弃，在信徒心中的形象已经不再完美，他为什么还会如此留恋？
    “不要误会，我不是要追寻那位曾经的神的意思。”
    主教显然是看出了他的疑惑，笑着解释道：“虽然真理之主抛弃了信徒，但不代表他曾传播的思想都是错的。
    为了追寻真理而舍弃一切，是人类一生中最可贵的品质，这个过程不能过度依靠他人的力量，需要自己成长起来。
    我要做我自己的神，在我力所能及的地方，给予渴求者正确的指引。”
    “啊……原来是这样啊。”
    李添袖听完，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或许主教并不需要他的开导，他只是在悟道，但因为被信徒们视为禁忌的真理二字，所以显得另类了一些。
    就在这时，服务员给他们端上了牛排和红酒，两人的对话也因此打断。
    “来。”
    见事情已经搞定，李添袖也就拿起了酒杯，活跃起气氛来：“为了告别过去的自己而干杯。”
    “过去再见。”
    主教微笑着和他轻碰，各自轻抿了一口。
    但透过李添袖那缓慢进食的动作，他仿佛也看穿了他淡然的表情里潜藏着的落寞，冷不防的问道：“那么，你的未来是什么？”
    “未来？”
    李添袖插起一块肉丁，半开玩笑的说道：“既然你不可能加入我们，那就是机密哦。”
    “既然你一直放不下司空小姐，你就不应该呆在这里等。”
    说着，主教的语气顿了顿，将备用的小酒杯从左侧移到右侧，和红酒杯的放在了一块，意味深长的说道：“你应该去追。”
    “追……”
    李添袖的表情不禁一滞，拿着叉子的手也僵在了半空。
    他想要解释什么，脑子却一团乱麻，摇着头倾诉道：“你不明白，我根本不知道她在哪里。甚至……她可能都已经……”
    “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主教皱起眉头，说道：“永曜如今这个处境，相当于散发着血味的猎物，迟早会引来一群鲨鱼。
    如今众神九去其四，还有一个无法战斗，他们也都需要不短的时间才能恢复大战造成的伤害。
    面临这种情况，以司空小姐的性格，她要是有生命危险，肯定会在死前留下口信，而不会只是一句结束了就完事。
    如今她渺无音讯，肯定是去寻找解决困境的方法了。”
    “可……可没理由啊，她为什么要瞒着我们？”李添袖不解道。
    因为她的不告而别，司空恋都险些走火入魔了。
    难道她就忍心让她一直痛苦下去？
    “唉。”
    主教叹了一口气，一副你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知道的表情，问道：“如果我没记错，你曾是她的恋人对吧？”
    “我觉得是。”
    李添袖回答道。
    “你死了。”
    主教只说了这么一句。
    “我死了又……”
    李添袖正想追问，但又自己闭上了嘴。
    对啊，
    他死了。
    恋恋也死了。
    就算抛开弱小的他不谈，只说司空觉最在意的恋恋。
    她可是拥有追出宇宙去的能力的。
    要是被她知道了自己的姐姐有生命危险，肯定会义无反顾的追出去。
    而无论从感性还是理性上分析，这对司空觉来说可能都不会是一件好事，所以将情况隐瞒起来，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懂了吧？”
    似乎是怕他还在钻牛角尖，主教又把话说得更直白了些：“她已经见过了你们险些死亡的样子，又怎么会让你们跟着去涉险呢？”
    “哈哈哈……”
    李添袖突然笑了起来，笑着自己愚蠢。
    他的思路一下就打开了，想到了很多事情，也想到了很多方法，最终哭笑不得的对主教说道：“原本是无尾猫让我来帮你走出困境的，没想到却被你上了一课……”
    “无尾猫？”
    主教皱起了眉头，表情变得非常奇怪。
    “嗯？”
    李添袖挑起了眉毛，似乎也感觉到了不对。
    “哈哈哈。”
    这次轮到主教笑了，摇头道：“我是被陈希叫来的。”
    “靠，陈希……”
    李添袖咬牙切齿的说了他的名字。
    尴尬的同时，又有些感动。
    无论世界如何变化，又陷入了多么困难的窘境。
    至少，
    他们一直都有朋友。
    于是两人相视一笑，为这份珍贵的羁绊举杯共饮。
    ……
    夜风萧瑟，孤独的人影依旧静坐于原位，呆看着天边那凄凉的碎月。
    李添袖从黑暗中走来，任由着明亮的路灯拉长着他宽阔的身影，一直延伸到司空恋的面前。
    “恋恋。”
    他展露出一如既往的温柔笑容，然后弯下腰，对着司空恋伸出了手，轻声道：“我们一起去找姐姐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