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尖之上

    周森想要打听铃木毅雄的消息很难，而且他一个满洲人，跟铃木毅雄表面上没有任何交情，更不敢擅自打听。
    但铃木毅雄想要打听周森的情况，就容易多了。
    铃木毅雄到了关内后，去了派遣军任职，他是大左军衔，干过驻外使领馆武馆，长期又是在情报领域工作，自然新工作还是情报方面的，只不过他为人低调，总是干副手。
    而且还干的很称职，不争权，不夺利，所以，一直很低调，但很受赏识。
    周森也愁自己无法跟他再由联系，却没想到，他会通过自己渠道给自己带了消息。
    当然，不是什么情报。
    就是一个简单的“问好”，也让周森知道，“来欧”小组的成功，在日本军中也有这样一群讨厌战争，厌恶侵略暴行的军人。
    虽然人非常的少，都是个例一般的存在，但他们的存在确实为中国的抗日和反侵略战争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慧子很开心，在新京这边比在冰城要自由的多了，而且没人知道她的过往。
    即便知道她是日本人的身份，也不会过分孤立她。
    在冰城，她就有些另类了，虽然有周森暗中撑腰，她还是能够感觉到周围人的疏离感甚至厌恶。
    她也知道，这种情绪并不是因为她本身带来的，是因为自己的国家在侵略和奴役这个国家的人民，指望他们能对你友好？
    新京这边的员工都是新招的，其中也有一些女工是普通日本人，她们并不来了解情况，慧子又是一店之长，自然就不一样了。
    “森”记中午最繁忙的时候，几乎每天都是八成的上座率，除了各式精美的糕点之外，还兼卖咖啡、热奶饮品，因为开在新京最繁华的商业大街上。
    生意自然是差不了，除了后厨操作间，光前台侍者就有十数人之多，客人多，自然挣钱了，那觊觎的人也多。
    但是“森”记是连锁店，还有强大的背景，这才在新京生存下来，要不然，早就被人吞的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周森和乌恩两人赶到“森”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钟了，但店内还有三四成客人的上座率。
    这已经很恐怖了，足以说明“森”记在新京的成功，营业额都快跟冰城凝香馆的最大的分店相媲美了，除了“森”的经营模式新颖以及食物的美味之外，这也跟慧子的能力分不开的。
    “老板？”
    当周森出现在店内，稍微那么忙碌的慧子一抬头，惊喜一声：“老板。”
    “森”记新京分店，周森是第一次来，之前开业的时候昌伯陪同白玉岚来过一次。
    后来就没有来过了。
    周森这个老板很少过问经营上的事情，就是冰城的分店，非必要，他都是不进的。
    慧子骤然见到周森，那别提有多惊喜了。
    “慧子经理，我来新京出趟差，明天一早就回去，想着这边分店自从开业就没来过，过来看一下，顺便吃点儿东西。”周森笑呵呵的迎了上去。
    “老板想吃点儿什么，今晚要住在新京吗？”慧子忙热情的招呼手下人给周森和乌恩倒水过来。
    “我不挑食，你店里现在有什么，随便给我上一点儿，至于我这个下属，他饭量大，你是知道的。”周森呵呵一笑。
    “好的，我马上安排。”慧子连忙答应一声。
    自家老板到了，哪还少得了招待，自然是把店内最好的都拿出来了，很快吃的就端上来了。
    周森其实并不算太饿，乌恩呢，把周森那份早餐吃了，其实也还好，两人简单的用完了餐。
    “乌恩，你待在这边，我出去办点儿事儿，五点之前回来。”周森将乌恩撇下，一个人出门，上了一辆公共汽车。
    乌恩也知道周森不带上自己是有事情的，他也不多问，在周森身边久了，他也明白闭嘴比任何任何时候都重要。
    周森去见金城先生了。
    他们约在了城中的一家咖啡馆，虽然他有一年多没来，但对新京城还是有印象的。
    凭借高超的记忆力，他很快就找到了金城所说的这家咖啡馆。
    不过他还是稍微化了一下装，改变了一下面容，提前半个小时赶到，但他并没有马上进入。
    而是在附近的街道和找了个擦皮鞋的观察了之后，再找了个商店买了一包烟，才推开咖啡馆的门儿走了进去。
    谨慎无大事儿。
    有时候就因为一点儿谨慎，会救了自己的命，这是做间谍的基本信条。
    点了一杯咖啡，慢慢的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周森看了一下手表，再有两分钟人不出现的话，他就马上离开。
    这种碰头是决不允许迟到的。
    下午，喝咖啡的人不是很多，三三两两的，听谈话声，大多数都是日本人。
    也就只有日本人才有闲情跑出来喝咖啡，中国人大多数都是在为自己的生机奔波呢。
    门被推开。
    目光所及，周森看到两个人走了，进来，当前一人正是金城，身后一个人，他没见过，生面孔，但紧随其后。
    周森没有出声招呼，但是金城目光环顾了一下，一眼就认出了周森，径直走了过来。
    这不是金城眼力好，而是一种直觉，还有桌上桌上周森特意摆放的一盒香烟和打火机。
    这是一个暗号。
    不同的摆放方式代表着不同的含义，这个只有接头的人才知道。
    “先生，介不介意？”金城走过去，掏出一根烟，手一指桌上的打火机询问道。
    “请便。”
    “多谢。”金城拿起打火机，打着火，点燃手里的香烟，把打火机放了回去。
    “先生是刚到的新京吧？”
    “是呀，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看先生风.尘仆仆，眉宇间似有一丝疲倦，一定是舟车劳顿，是投亲访友，还是想谋一份差事？”金城坐了下来。
    “投亲访友如何，谋一份差事又如何？”周森顺嘴问了一声，跟随金城的那个人紧挨着在另外一张桌子坐了下来。
    “先生这气度，谈吐都不是普通人，鄙人金城浩二，在政府部门工作……”
    “在下小渊太郎。”周森报出自己当初第一次跟金城见面的名字。
    “原来是小渊君……”
    这才算是接上头了。
    接下来的谈话就融洽多了，周森把自己来新京的大致情况跟金城说了一遍。
    金城也从报纸上知道了金荣桂遇刺的消息，只是他没想到这里面居然还有这么多的事情。
    金城也回答了周森的疑惑，他这边有关金荣桂行程的情报都是通过交通部门来的。
    因为铁路部门受交通部管理，金城在这方面十分方便，但是就是因为消息来源容易，让他忽视了一些细节，比如车厢的安排并不是新京这边的。
    如果他发现了这一点，一定会在情报中提醒周森的。
    当然，周森并非告诉金城，他要这个消息是做什么的，但金荣桂遇刺后，他也明白了。
    “为何要刺杀金荣桂，他现在根本是无足轻重？”这才是金城不满的地方。
    金荣桂虽然是汉奸，但他现在并不重要，还不到非要杀掉他来改变什么。
    这在金城看来，这个做法是极其愚蠢的。
    “刺杀并不是我安排的，我也没有这一类的计划，这其中的原因很复杂，一时半会儿跟你解释不清楚，但这件事牵涉不到我，而且现在这个桉子由我负责调查。”周森解释道。
    “你负责调查？”金城闻言，嘴巴张的大大的，这跟“贼喊捉贼”有什么区别。
    “我也是没办法，不过这个桉子内情复杂，我现在想要确定的是，除了你这边之外，可还有其他泄露金荣桂行程之人，而这个泄密可能还在你告诉我之前。”周森说道。
    “你是说，金荣桂去冰城这件事儿？”
    “对，简单来说，在我知道金荣桂要去冰城之前，冰城保安局方面先一步已经知道了有人预谋刺杀他。”周森说道。
    “嘶……”金城吸了一口凉气。
    他也是接到周森的紧急传信，才留意这方面的消息的，所以，在这之前，他也是不知道的。
    “这事儿跟你无关，但是你接触过这一类的信息，新京这方面的调查可能会波及到你，你要小心。”周森提醒一声。
    “这你放心，我只是留意了一下，并非特别关注，而且，这也是我分内的工作，我也没有详细去了解情况，最多就是例行询问一下。”金城解释道。
    “那是老金吧，他身体恢复的怎么样？”
    “你说的那个药，我托人给他弄到了，真有效，把一条命拉了回来，现在已经痊愈了。”
    “没问题吧？”
    金城知道，周森问的是“药”的来源有没有问题，别因为这个查到金城和老金身上。
    “放心吧，没问题。”金城说道。
    “嗯，那就好。”周森点了点头，“多加小心，欧洲战局将会迎来剧烈的变化，这或许会改变你我的命运，保重。”
    “老金没有公职，比我更加方便来往新京与冰城，你以后有事情直接联系他，这样更安全。”金城道。
    “好。”周森点了点头，他让咖啡馆侍者取来纸笔，写了一个联络方式，让老金看完记住后烧掉。
    从咖啡馆出来，周森上了一辆人力车，来到新京最大的百货公司，买了一些礼物。
    晚上要去涩谷三郎家里吃饭，空手去自然是不合适的。
    买完东西，直接回了“森”记新京分店。
    晚些时候，小野开车过来接周森和乌恩。
    乌恩自然没资格跟着涩谷三郎家中做客，他被小野先安排去了，新京警察厅招待所。
    然后，再一起去涩谷三郎家中。
    涩谷三郎对周森到来还是相当高兴的，尤其是周森还给他和太太带了礼物。
    当然，他也知道周森这趟出差是临时决定的，事先没有任何准备，礼物都是在新京买的。
    不过，他没有任何不悦，至少周森对他这个老师很尊敬，很上心。
    “老师，学生来的仓促，这是一点儿心意，给您和师母的。”周森递上两个盒子。
    一个盒子装的是茶叶，另一个是女士化妆品，两样东西自然是价值不菲的。
    “你能来看我，我就很开心了，还带什么礼物，快请进。”涩谷三郎笑着招呼一声，并且亲昵的拍了一下周森的肩膀。
    身后的小野见到这一幕，眼中光芒一闪，这样的待遇，就是他这个贴身秘书都没有过。
    可见涩谷三郎对周森的喜爱和器重了。
    涩谷三郎的太太将周森带的礼物接了过去，就去厨房安排晚上的酒宴了。
    吃饭之前，自然是有话要谈的。
    尤其是周森，他是要向涩谷三郎汇报近期的工作情况的。
    涩谷三郎很关心特别情报室的工作，问了不少问题，周森都一一回答。
    周森又把自己接下“金荣桂”在火车上遇刺的桉子跟涩谷三郎说了，当然，影山次郎和保安局的做的局也是毫无保留。
    “看来影山是想把这个人引出来。”
    “老师，这人既然愿意跟帝国合作，为何要做到这么谨慎呢，而且，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这一点我们还没搞清楚。”周森说道。
    “嗯，影山君和秋山君把这个桉子交给你，这说明他们对你的能力是信任的。”涩谷三郎说道。
    “老师，枪手身上基本上没有太多线索可以挖掘，现在只有两个方向，一个是这个神秘人寄给保安局的告密信，另一个就是有关金总监决定去冰城的消息，这个消息泄密有两个来源，一是新京这边，另一个就是冰城的秦家。”
    “嗯，秦家的可能性到时很大，这种事儿，他们未见的会对外保密。”
    “是的，可如果消息是秦家泄露的，那就不好查了，秦家死了人，这前往吊唁的人很多，进进出出的，只要有人随意说漏了嘴，这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恐怕这消息就在不经意间传了出去了。”周森分析道。
    “所以，你打算从那封告密信入手？”涩谷三郎听懂了周森的想法了。
    “这是学生目前能够想到的唯一的方向，还请老师指点一二。”周森恭敬的说道。
    “你对刺杀金总监背后的组织可有猜想？”涩谷三郎略微沉吟一声问道。
    周森一愣，涩谷三郎这是何意，居然让自己猜枪手背后的组织？
    “学生确实做过一些分析，但目前还无法判断是何人为之。”周森审慎回答道。
    “你最怀疑哪一个？”
    “金总监在冰城以及滨江任上树敌不少，除了政敌之外，就是那些藏在暗沟里的老鼠了，他们对金总监恨之入骨，这一次事发突然，除非有人告密，我们只怕是丝毫不知道会有人暗中谋划刺杀金总监，那么后果也将不堪设想，枪手的身份还未确定，但基本上都是底层，而在底层中有这样组织力的就只有中共地下党了，可是，他们是不搞暗杀这一套的，除非是针对自己内部的叛徒……”
    “你分析的很有道理，但还有没有其他人有这个刺杀的动机？”
    “有，但被首先接这个桉子的特务科林主任给排除了。”周森解释道，林大宽又不是无能之辈，桉子到了他手里，自然首先要用排除法，把可能的对象排除了。
    新京这边的，他管不到，冰城那边，凡是跟金荣桂有过节的，有杀人动机的，早就被他过了一遍了。
    “那会不会是苏方？”
    “苏方恐怕没有这个动机吧，金总监死了，他们有什么好处？”周森道，“这纯粹是损人不利己嘛，苏俄人怎么会干这种蠢事儿？”
    “嗯，倒也是，那会是什么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