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额娘,为什么太阳要比月亮的光亮呢?”
四岁的胤禛仰着小脑袋,问身旁的皇额娘,
佟佳氏抚了抚他的头,温柔解释道:
“因为太阳的光是自身发出的光,而月亮的光是太阳照射月亮反射出来的光,所以,太阳的光比月亮的光亮。”
在胤禛的记忆里,皇额娘永远是温柔和蔼的模样,
可是在当时的后宫中,
皇额娘作为后宫第一人,过的并没有表面上那般光鲜,
当时全天下都知道皇额娘得宠,皇额娘确实得宠,进宫后初封为妃,没过两年就封了贵妃,然后是执掌后宫的皇贵妃,
可她虽掌管宫务却不是皇后,名不正言不顺,
后宫家世出挑的妃嫔亦或者是那些管事,背地里没少给皇额娘下绊子,
他幼时就见过很多次,皇额娘因宫务头疼,
可是皇阿玛对这些一概不知,
在皇阿玛眼里,做的好,是应该的,
做的不好,那就是皇额娘的失职,
既然不给皇后位分,为何还要皇额娘担这责任?
胤禛不懂,
皇额娘却告诉他,
皇上宠爱太子,不想给太子带来任何威胁。
可皇后之位,与太子何干?
年幼的胤禛眨着亮晶晶的眼,十分的不解,
但看着额娘低垂的眸,他没有再继续问。
直到后来,他才懂了,
佟家在前朝如日中天,若皇额娘再封了后,
他这个养子,身份便仅次于嫡出的太子,
便会给太子造成威胁,而这,是一向喜爱太子的皇阿玛不想看到的事,
所以皇额娘才一直是皇贵妃,
然而皇额娘却一直待他极好,
好到当他得知德妃才是自己生母时,难以置信的楞在了原地,
六岁的胤禛望着呆愣愣的看着,假山后面窃窃私语的两个小宫女,
反应过来后,胤禛指着那二人对身旁的苏培盛道:
“背后妄议主子,是为大不敬,拖去慎刑司发落。”
两个小宫女瞬间脸色惨白,跪下磕头如捣蒜,求他饶她们一命,
胤禛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们被几个小太监合力拖走,
那是他第一次发火,第一次处罚奴才。
后来他偷偷去了永和宫,看到了他的生母,
本以为会是母子相认,一片温情,
结果却看到他的生母一脸温柔的哄着怀中的十四弟,
瞧见他时,则是冷了脸,问也没问,直接命奴才送他回了承乾宫。
心头的期待和热切,好似是被一盆冰凉的水,浇了个干干净净,
他当时是失望的,失望过后便是恼怒,
心里想的是:好啊,你不理会爷,爷也不稀罕认你这个生母,
胤禛冷着脸离开,
发誓再也不理会德妃,
可是每次不经意的遇到,还是会下意识的去期盼,
期盼她能像对待十四弟一般,对他温柔体贴,
可是没有,
一次都没有,
他也就在一次一次的期盼下,渐渐死了心。
他以为皇额娘知道他偷偷去永和宫后,会不喜,
但皇额娘却什么都没有说,对他一如往昔的好,
承乾宫的奴才们,也都把他当做皇额娘亲生的阿哥照顾,
他知道这是皇额娘特意吩咐的,
他想,虽然他没能得到生母的疼爱,却有着更胜生母的养母。
宫里没有天真的孩子,天真的孩子都死了,
在后宫见了那么多后,他也在不知不觉中成长,
可皇额娘从未要求过他什么,只问他是否开心,
所以他的童年与其他阿哥不同,他过得甚是欢快。
可是皇额娘护他护的再好,
遇上得皇阿玛亲自教导的太子,依旧是落的个背景板的地步,
从小他就清楚,在皇阿玛心里,他比不得太子,
同样,没有哪一个皇子能比得过太子,
在皇阿玛眼里,只有太子是儿子,
而他们这个阿哥,是儿臣,
是儿更是臣,是辅佐,历练太子的工具,
可太子再得宠又如何,终归还是被愈发疑心的皇上猜忌,
最终落得不明不白,中毒身亡的下场,
皇上命他和是十三弟调查,
他就起了疑心,
那么多的侍卫大臣,偏偏去让他兄弟俩调查,怎么可能会没有深意?
思及此胤禛便派人去查,
用了他暗中培养的人手,结果就毫无阻挡的查到了皇额娘,
他没有询问,其实在顺畅的一路查下去时,他心里就有了数,同时也明白皇额娘的苦心,
所以他不动声色的帮皇额娘扫了尾,
明面上却依旧带着十三弟,去各地查探,
然后他就遇到了个小宫女,
宫中的宫女有很多,但是她似乎和其他人不同。
眼里是鲜活的故事与欲望,
她会做稀奇古怪的糕点,
会鼓捣一些奇怪的玩意儿。
平时呆傻得像个单纯的大鹅,笑起来却又狡黠得像只猫。
她的眼睛极具欺骗性,总是湿漉漉地看着他,
她讲起以后时,眸中是闪亮亮的光,耀眼夺目,让他一日又一日的上了心,
他以往的人生总是太无聊,可遇见她后一切就变得有趣了许多。
只有在她眼里,
他才单单是胤禛,
胤禛这一生,从未感受过如此纯粹的喜欢,
怡宁不知他的真实身份,知道后反而伤心躲避,
她想要的,从来都是那个与她谈天说地,陪伴在侧的侍卫,而不是王爷皇帝。
但他不能给她想要的,他命十三去劝她,结果却得知她想要走,
没顾上想其他,他快速去寻了她,强硬的让她留下,却不能给她个高点的位分,
他对她,其实是有愧的,
所以,他只能尽力对她好点,再好点,以做弥补,
他常常喜欢带她微服私访,一起去看一看百姓生活,
一方面是安抚她的心,另一方面也是他想了解更多的民生,
看着天子脚下百姓的生活,
他想起了皇额娘的教导,和留下的各种方子,图纸,
他一点一点去实现,去落实,
解除海禁,建立强力的水师,命人出海,
研制牛痘,修路,整治吏治,严查贪腐……
没有什么必须要达成的抱负,他只是想尽己所能,改变些什么。
他的愿景也十分的简单,
只希望天下百姓都能一日三餐,吃饱穿暖,
饿了有饭,冷了有衣。
后来,怡宁有孕了,弘昭出生了,
看着怀中小小的一团,他的心蓦然就软了,
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了当初宸妃生皇子时,太宗皇帝的心情。
弘昭四岁时,她又有了身孕,这次却十分艰难,
他瞧着她日日的吐,心中也十分难受,拎太医日夜看护,结果生产时却还是出了岔子,
接生嬷嬷出来问保大还是保小时,他恨不得冲进屋里去,把她摇醒,
他知道她一向疼孩子,若是得知这种情况,定不会狠心一走了之的,
身旁是弘昭的哭喊声,身后是皇后带着众妃嫔的阻拦声,
他突然心慌了一瞬,
那一刻他甚至在想,若是怡宁万一去了,该如何,
万幸最后平安生产。
他暗下决心,日后定不让她再生了。
弘昭猝不及防的得了天花,
看着她焦急慌乱,片刻不离的照顾着,
胤禛心焦的同时,也觉得,这就是他幼时最渴望的生母模样,
他的儿子,倒是比他运道好,
查出是乌拉那拉氏所做的时,他有些难以置信,
难以相信他当初温婉端庄的发妻,会做出这种事,
他去景仁宫质问,
乌拉那拉氏却哭诉,哭诉这么多年的委屈,哭诉弘晖的死,
字字如玑,
想起弘晖,想起过往的情分,
他终究还是心软了,只处罚了一些低位嫔妃遮掩,
跟怡宁说的时候,心中是止不住的心虚,
结果他听她说:“臣妾听皇上的。”
没有不解,没有询问,没有哭诉,只是坦然温和的接受了这个事的结果,
他想,他是个皇帝,心中应该是江山社稷,应该是黎民百姓,不该是一个女人,
但这一刻,他想把世间所有美好的东西,送到她面前。
雍正九年,乌拉那拉氏去了,
他想封怡宁做皇后,
她却说:“臣妾不想做皇后,皇上心里有臣妾比什么都重要。”
瞧着她温柔却坚毅的眉眼,他突然想起了皇额娘,
他想若是皇额娘得知她的存在,或许也会高兴她能有这样一个儿媳,
再然后,李氏去了,年氏也去了,曾经或多或少看重的人,都渐渐消失,
他的身边只留下了怡宁,他们之间的情分也越来越深厚,
他带着弘昭和弘历蹴鞠,打陀螺,读书,她就在一旁笑着,鼓气,做吃食,
望着她温和的眉眼,他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颇为岁月静好!
雍正二十一年,他知道自己的生命走到了尽头,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抚了抚她的脸颊,嘱咐完弘昭他们后,他便放心的睡了,
有亲手教导的弘昭,来接他的班,他很放心,
唯独不放心的是怡宁,
他担心他走了后,没人陪在她身边,会寂寞,底下那不尽心的小辈会惹她生气,
所以他把粘杆处的一部分人,留给了她,
其实他想问她一句,这些年过去有没有真的当他是夫君,
但到底没有问出口,怕答案与自己想的不符,
他暗自嘲笑自己一番,迷迷糊糊的想,
罢了,下辈子,不做这个皇帝也罢,
不就是一生一代一双人嘛,
他胤禛有何做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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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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