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之虎

    既然新的战争还没有打起来，那么现在就属于非战时。
    大明就是这样定义的，国家要么处于战时要么处于非战时。
    受到李枭的影响，现在大明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要做计划。而且不但有短期规划，还有长期规划。
    例如大明的工业中心，仍旧是环渤海经济带为主。以华亭为首的长江入海口经济带上，发展的新型产业。
    和北方产业明显不同，华亭那边生产的大多是化工产品和新型材料。
    李浩一边说话，一边和李枭漫步在京郊田野之上。刚刚下过一场大雪，大地一片苍茫。
    田地成了一块白色的毯子，偶尔一两根草棍露出地面。灰头麻雀蹲在树上，唧唧喳喳个不停。
    对于它们来说，冬天是难熬至极的。
    忽然间，李枭看到前面有一片亮晶晶的东西，阳光下烁烁放光，在皑皑白雪下显得那样的刺眼。
    “那是什么东西？”李枭手搭凉棚看了一会儿，距离太远没有看清楚。
    天太冷了，不然会拿着望远镜看一下。
    “哦，那个啊！
    是京郊农民弄的塑料膜房子！
    华亭那边生产的塑料薄膜，用竹篾子撑起来就成了塑料大棚。
    以前倒是有一些人做了暖房，那些都是用玻璃做的，价钱很贵。
    直接的后果就是冬日里的大棚菜也很贵，等闲百姓人家冬日里的主要菜食，仍旧是大白菜、萝卜、土豆这些东西。
    这两年又添加了胡萝卜，洋葱这些外藩传来的玩意。
    塑料薄膜是个好东西啊，价钱便宜而且不用搭架子，只需要用竹篾子撑起来就成了。
    现在京郊已经开始出现大片的塑料大棚，很快大棚菜就会出现在京畿百姓的餐桌上。
    随着绿菜大量上市，价格也会逐渐降下来。
    今后的京城百姓，大冬天里也能称上二斤芹菜，包芹菜馅的饺子。
    说着说着，居然有些馋了。大哥，中午咱就吃饺子吧，芹菜馅的。”
    李浩忽然间吸熘了一下口水，好似猪哥的一副模样。
    “我记得你以前爱吃韭菜鸡蛋馅的，实在不行三鲜馅的也凑合了。
    怎么又转着爱吃芹菜馅的了？”李枭眨巴眨巴眼睛，很是有些不解。
    “也不知道怎了，只要吃韭菜馅的东西，胃里面就往外反酸水。那滋味儿，别提多难受了。”
    “哦，有没有找李神医看过？”李枭关切的回过了头。
    “看过了，李神医说是当年在勘探铁路的时候，风餐露宿弄出来的病根。
    想要治好不太容易，现在每天都喝药，烦死了！”李浩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长长的一口白气喷出来，李枭扭过了头。
    “这些年辛苦你了！”
    “辛苦啥，说真的。看着百姓们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我这心里就觉着舒坦。
    这些年您忙着在外头打仗，家里面的事情看的少了。
    说真的，这些年大明的变化很大。尤其是京畿、辽东、还有天津卫这些地方。
    百姓们不但有吃有喝，城里的孩子还能有学上。
    河北、辽东这样的地方，好多村里面也都有了小学。
    很多初中毕业生，放弃了优越的城市生活。他们孤身去乡下，教授孩子们学问。
    既当语文老师，又当数学老师。
    好多那些村里面的小学校，只有一个老师。
    上个月我走了几个村子，看到那些可敬的人。他们普遍清瘦，但精神却很矍铄。
    住的房子不算太好，却是村里面数得着的。每天，他们都在老乡家里吃派饭。
    就是每天轮到一家吃饭！
    我听村长说，轮到谁家谁家都会做些好吃的。可这些城里来的先生，仍旧很清瘦，也不知道咋搞的。
    村长或许会拿好听的话来骗我，但乡民对于先生的尊敬，却是从骨子里面渗出来的。
    我看得出来，他们是真的很尊敬那些年青的不像话的先生。
    我吃了他们说的好吃食，其实就是疙瘩汤。菜也就是咸菜头，先生来了给加个鸡蛋。
    可最后那些鸡蛋，往往落进了馋嘴的孩子嘴里。”
    李浩说话的时候眼睛看着远方，好像要看穿山川大地，再一次将目光投向那个偏远的小山村。
    他不像是在跟李枭说话，更像是自己在呢喃。
    “乡下的日子还这样苦？”
    “靠近京畿的还可以，就像眼前的这个村子。可你再往远一些，去门头沟那些地方，看到的就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在种植了玉米、土豆这些高产作物之后，他们倒是不会挨饿了。
    但也仅仅是不会挨饿而已，兜里依然没有钱，依然穷困的厉害。
    孩子们每天都会盯着鸡屁股看，只要恨不得把鸡蛋从鸡屁股里面抠出来。
    好多家庭，鸡蛋都是除卖粮食之外，最主要的经济来源。
    家里换盐巴、买新衣服，甚至是盖新房子都需要钱。
    他们没钱，就只能靠养鸡赚钱。”
    李枭没回答，他知道这是李浩在怪他把钱都用在了战争上。
    没办法回答，难道李浩不明白打败欧洲人的意义么？他知道，可他还是更加心疼挣扎在贫困中的大明百姓。
    “很快啊！养鸡这样的钱，他们也赚不到了。
    京郊开始成立大型养鸡场，而且一成立就是八座。有这八家大型养鸡场，提供的鸡蛋和鸡肉数量，可以占到京城需求量的三成！
    要知道，京城已经有四百万人口。这三成的数量，已经非常恐怖。”
    “是啊！三成的数量非常恐怖，而且因为他们是规模养殖。成本会得到一定程度的控制，这样鸡蛋和鸡肉的价格就会被拉下来。
    也就是说，那些农户们的鸡蛋会更加的便宜。他们换取来的钱财，也就会更加的少。
    老四啊，你是想虎妞不去开那些养鸡场？”李枭终于知道，为毛李浩非要拉着他在雪地里面踏青。
    一定是虎妞开养鸡场的事情，他没办法阻止，只能来李枭这里撞木钟。
    “她开办了养鸡场赚钱之后，京城里面的富户就会效彷。
    他们不缺钱，而且很有钱。很快就能够形成规模养殖！
    这样下来，京城里面的鸡蛋和鸡肉生意，迟早会落到这些人的手心里面。
    鸡搞定了，下面是什么？猪、牛、羊？
    百姓们过年过节，才会把养了一年的大肥猪给卖掉，就指望卖个好价钱，让家里人过了肥年。
    可猪如果规模养殖了，你让那些过年企盼着新衣服的孩子们怎么办？
    你然那些千千万万个乡村家庭怎么办？”
    李浩开始咆孝起来，显然他已经不能心平气和的讲话了。
    “怎么办？怎么办？
    没办法！”李枭澹澹的吐出一口白气。
    “大明律法里面，没有一条是不让人家开养猪场，养鸡场。
    虎妞想要一个自力更生的营生，开养鸡场总比那些开妓馆开赌场的人要强一万倍。
    我只是觉得，她应该得到支持，而不是来自叔伯们的打压。
    其实，小农经济会被规模经济冲击，这是迟早的事情。
    即便是虎妞不出来做，别人也会出来做。
    商人是这个世界上嗅觉最灵敏的人，更何况在西安在西域，已经有了大片的国营养鸡场，养猪场，还有养牛场。
    成功的先例摆在那里，你能不让他们去赚钱？
    他们养好了这些牲畜禽类，将来肉食和鸡蛋的价格也会落下来。
    百姓们的餐桌上，也能多一些荤腥，这不好么？
    至于让乡民们富裕起来，这就是要官府来引导，乡民付出智慧和汗水的事情了。
    就好像你说，乡民们种植土豆。
    我知道的是，将土豆炸一下之后，再洒上一些调料。这就是很好的小零食！
    城里的小孩子现在兜里也有了一些零花钱，而小孩子总是馋嘴的……
    再比如，种果树的农民如果果子卖不掉就会烂掉。
    但是如果把这些水果制成罐头，保存个一年半载问题不大。
    还有更多的办法，只要发挥百姓们的聪明才智，总是会有的办法的。
    你们官府要做的事情，就是在这中间引导。把路修好，把治安搞好。
    只要你做好了这些事情，乡民们自己就会找出路，好多人都会富裕起来。
    富裕起来的人就是很好的榜样，很多这样的人可以带动一个村子，甚至是整个乡里，整座县城富裕起来。
    经济是一门高深的学问，这需要有专门的人研究才行。
    你虽然尽职尽责，但还是书读的太少。这也是为什么，我让孙元化当首辅，而你是次辅的原因。
    好多事情，好多东西，好多道理。孙元化懂得，但你不懂。或许，这就是叫做阅历。
    闲暇的时候，多读几本书多找找大学里面的那些教授请教一下。”
    李枭知道一句话，叫做棍棒打不倒经济规律。
    经济规律这回事情，需要有人来研究，李枭自己就是一个标准的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的半吊子二把刀。
    能说到这层意思，已经不容易了。
    “法不禁止即为可！
    官府的责任不是阻止百姓们发家致富，而是要引导他们致富。
    还要给他们致富，创造必要的条件。
    公路铁路，天上的飞艇，江河湖海里面航道通畅。
    这些才是官府要做的事情！
    而不是因为大户人家做的事情会影响到小农，就偏帮农人。
    大明人很多，可有能力有魄力，有闯劲儿一心要发财的人，其实还是少数。
    我们要珍惜这些少数人，因为他们能够创造财富。”李枭拍了拍李浩的肩膀。
    这些道理，其实有些他也没搞明白。
    想要完全搞明白，恐怕如今的大明还没有这样的人。
    “大哥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应该鼓励这些奸商？那普通乡民岂不是要遭殃？”李浩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大哥。
    他没想到，不但没有得到李枭的支持，反而在李枭嘴里吐出更多的更大的利好出来。
    当然，这些利好是相对那些大户人家而言。
    “老四！
    还有一层意思其实我没有说！
    一个国家一个民族要发展，要进步，优胜劣汰其实是免不了的。
    这个过程虽然残酷，缺少了温度和人情味儿，可这对一个国家和民族来说非常重要。
    如果没有了优胜劣汰，那么我们这个民族就会慢慢的失去活力。
    最后，就好像一头巨鲸一样沉沦在海底。
    一鲸落，万物生。
    我可不想大明的身体上，冒出无数的虫子。
    在我手里缔造的大明帝国，要屹立于世界之巅。整个世界，都要匍匐在大明帝国的脚下。
    壮哉大明！万邦来朝！”
    李枭的壮烈，丝毫没有感染李浩。
    两个人重新坐上了轿车，开回了大帅府。
    作为大明帝国最为顶尖的贵族，冬日里想吃饺子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哥俩在办公室里面闲谈，不大一会儿花厅里面就摆上了一桌酒席。
    酒席并不是很奢靡，四菜一汤而已。
    主食就是饺子！
    “还别说，芹菜馅的饺子吃起来味道也不错。
    怎么不说话？你不是这副闷葫芦的性子，有话就说出来。咱们哥俩儿，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说的？”
    李枭吃着饺子，看着自打回来就没什么话的李浩。
    刚才在办公室里面说话，他也是哼哼哈哈的。
    “大哥，我知道一个民族需要优胜劣汰。可……，可我就是不想看到百姓们受苦。
    我们京畿、河北、山东、辽东的百姓还算是不错的，过了长江，江西、两湖，云贵那些地方的百姓，那才叫苦。
    云贵总督蔡珽来的奏章上面说，云贵好多的村寨仍旧是蛮族的寨子。
    他们不尊教化，仍旧说着听不懂的语言。行事不但野蛮，而且对朝廷也没多少尊敬。
    好多村寨还是刀耕火种的情形，这些人穷的掉渣，吃了上顿没下顿。
    还有些村寨稍稍富裕一些，也不过是不掉渣而已。如果那里的富户也……，他们可怎么活。
    那些蛮族，活不下去会造反的。”
    李浩忧心忡忡的说着，连心爱的芹菜馅饺子都提不起兴趣。
    “哈哈哈！蔡珽，这个老匹夫，你居然上了他的恶当。”李枭放下了快子，冷笑连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