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沧桑

第201章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心想我刚说完家属,自个怎么也犯这个毛病?看来一个人的思想和习惯要改变也真不是件容易的事。老汉听后,歪脖瞅了瞅我说:“不知管你叫同志还是叫啥,这话你怎么说得出口,这解放军是谁呀?人民的子弟兵!我们是谁,是人民。这人民给子弟兵送粮食还要工钱,能有这个理吗?我说你这个人哪,真得好好学习学习!”
周科长见我被一个老乡给训得哑口无言,不禁嘿嘿地笑了起来。
“你笑啥?”
“你没看,新解放区的老乡都有这个觉悟,咱这军队能不打胜仗吗!”
部队到达头道镇的时候,这里已经住满了解放军。独五师的部队驻扎在镇外的野地里,只有家属们被安排到小学的几间教师里。
下午两点多钟,兄弟部队的几个战士在操场讲台的两边埋了两根木杆,用白布拉成一个大条幅,上边写着“忆苦大会”。家属们议论说:“怎么老整这事,能当啥用啊?”
过了一会,一个营的部队开进了会场,当地的一些老百姓也赶来卖呆。
那个时候的忆苦会千篇一律都是控诉地主老财怎么剥削穷人,穷苦老百姓怎么吃不上穿不上,怎么受欺负,台上的人声泪俱下地控诉,台下的战士泣不成声。家属们有的也抹起了眼泪,有的扭头进了屋。随着控诉会的深入,不断有人领头喊起了“共产党万岁,打倒国民党反动派,解放全东北”的口号,口号声此起彼伏,战士们摩拳擦掌群情激奋。会后战士们精神抖擞,斗志昂扬,唱着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歌,排着整齐的队伍离开了会场。
马瑞芳想了想冒出一句:“我看明白啦,什么忆苦会,这叫给当兵的鼓劲。也不知道国民党咋把共产党得罪的这么苦?当兵的打起仗不要命,老百姓也拼命的反对国民党,看这阵势国民党的军队真要打不过了!”
李科长老婆说:“这口号喊得我怎么听着和这会有点不着边呢?”
周科长瞪起眼睛瞅着她,她急忙摆手:“我不是说共产党不万岁,也不是反对打倒国民党,我的意思是那朝那代的地主老财都是这么干的,现在怎么把罪整到国民党那去了?”
周科长一听脸色缓和了下来:“国民党是个什么党那是有钱人的党,保护的是地主老财的利益。共产党是穷苦人的政党,为的是叫穷苦人都过上好日子,这是无产阶级和剥削阶级的斗争。”
李科长老婆说:“什么阶级咱不懂。不过你这话我也听明白了,其实就是有钱人和穷人的斗争。有钱人要想保住财,就得叫穷人老实点,穷人要想过上好日子,就得和有钱人斗。说来说去还是个为了钱,要是没有钱这东西我看这人就都老实了。”
周科长乐了:“李嫂呀李嫂,你可真了不起呀,这事叫你给说到点子上了,我们共产党奋斗的目标就是要建立一个没有剥削、没有压迫、人人平等的社会,到那时候社会上就不需要钱了。”
“那叫啥社会?”
“共产主义呀!”
李科长老婆说:“什么共产主义?说别的我都信,要说不用钱的事我看是瞎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句话流传了多少年了,不是你们想改变就改变得了的。”
“嫂子,话不能这么说,能不能实现那是以后的事,就像咱们居家过日子得有个奋斗目标,我们共产党人就是为了实现共产主义这个目标,才不怕流血牺牲,谁要是阻挡我们,那他就是反动派,我们就要消灭他!”
这次“忆苦会”对家属们的教育挺大,晚间出发的时候,还坐在车上议论着忆苦会上战士们说的事。李科长老婆说:“当兵的说的那些事还真不是白唬,我就见着不少。共产党叫他们翻身这事说起来也对,都是一样的人凭啥人家受穷?就说咱们吧,这一路屯里的妇女咱也接触不少,咱穿的啥戴的啥,她们连见都没见过。都是女人,为啥命就不一样?共产党要改变穷人的命我看没啥不好!”
马瑞芳说:“好倒是好,谁过好日子咱瞅着不乐?不过分咱们的东西叫他们富,我看这事有点不讲理,有能耐自己挣,拿人家的东西富算什么能耐?”
周科长听后小声对我说:“李大嫂这个人挺不简单啊,啥事能看得开,家属们要都像她这样觉悟提高可就快了。不过你这个六嫂思想挺固执,以后你得叫赵主任好好教育教育她。”
“这也难怪她,娘家几百垧地都被分了,她心里能想得开吗?”
“这倒是,放在咱的身上也得有想法,不过只要把道理和她讲清,她会理解的,我看她这个人心眼不坏,就是说话直了点。”
部队从头道镇出发后,“老K部队”全部换上了胶皮轱辘的大马车,这一下我们再不用担心被部队拉下了。
第 一百七十七 章 【完结篇】疾风暴雨
 部队到达通化后,休息了一天一宿,然后避开长春从吉林市奔延吉。过了吉林市进入了老解放区,这里已经轰轰烈烈开展土改运动了。
土改运动在中国历史上是一次前所没有的土地使用权大变革,就像一场势不可挡的暴风骤雨,猛烈地冲刷着资本主义的私有制,荡涤着几千年留下的传统观念。在那个时期的东北农村富成了罪,穷变成了光荣,在如火如荼的土改斗争中,往日在屯中趾高气昂的地主老财变得像灰溜溜的夹尾巴狗,走在人们面前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哈。贫下中农们兴高采烈分着地主老财们的房屋、土地和浮财,穷苦的农民脸上挂满了笑容,拿着分到的土地证,欢欣鼓舞,奔走相告。那个阶段谁要敢说共产党一个不字,不用大人,小孩就能把你打得鼻青脸肿,用周科长的话说“革命形势一派大好”。
东北的土改运动开始时,虽然政府有明文规定:不许打人骂人,依靠贫下中农,团结中农,斗争的目标是地主富农。但是由于有的地方干部,执行政策偏左,曾出现不少错分、错化,见财就抢,甚至打死人的事情。
部队在经过蛟河的时候我们被安排到一个姓赵的大户人家。当家人赵老汉是满族人,唠起来和黄鱼圈的老赵家是本家,可论辈分他还得管我叫姑父。.
赵老汉听说我们起义的事后说:“你们这步棋走对了。按理说我这个家庭是共产党斗争的对象,从心里讲我对他们没有好印象,但是他们现在已经成了气候,我们这些人就要倒霉了,不过这也是天命,咱认啦!”
他的老伴在一旁打断他的话说:“你叫姑父听听,这不是废话吗?就现在这情况你不认行吗?”
我说:“这是大势所趋,挨分挨斗的也不是咱一家两家。这事你得往宽了想。”
他说:“这事我明白,这是共产党为打天下采取的策略,挺英明,穷人都拥护。现在的八路那可了不得,他们咋过来的时候才多少人,现在你看看——海啦!这下穷人可了不得了,分房分地分财产,忙的可欢了,像我们这样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出,说错一句话棒子队就能活活打死你!”
他的老伴一听急忙说:“你这个嘴呀就是好咧咧,说这些有啥用,现在农会正合计要斗咱们,找茬都找不着呢!你这话要叫他们听着,那棒子队不得打死你?”
“姑父两口子也不是外人,说说管啥地?”
他老伴神神秘秘地凑到我跟前小声说:“现在农会的棒子队可邪乎啦,前几天前街的老许家叫他们斗争,老当家的被活活打死了不说,他的孙子去拉也被打死了。要说这老当家的有罪被打死活该,可他这小孙子才十多岁,一个孩子惹着谁招着谁了,这不是不讲理吗?”
“政府知道这件事不?”
“咋不知道?区长在跟前拉都没拉开,这些个穷光蛋哪,我看是疯啦,他们不管你以前对他们好不好,说翻脸就翻脸,昨天我那娘家外甥在大街上骂我是‘地主婆’,说要划清界线。我这眼泪哗哗地淌啊,他是我从小拉扯大的呀!”
“以前我也当过工作队,这些偏激的行为按共产党的政策是不允许的。”
她叹了口气说:“上边是这么规定的,可下边的人不听啊!”
“这种情况我估计是不能长久的。”
部队离开蛟河后,坐在车上我把赵老汉两口子说的事和周科长学了一遍,他皱着眉头说:“什么时候都有冤假错案,何况这么大的运动,不过这种情况要尽快解决,回到局里我向有关领导反映一下。”
后来共产党的政府做了一次纠偏,划分成份也有了一定的线,这种乱打乱斗的现象逐步有了好转。
东北的土改运动虽然出现过一些偏差,但激起广大贫下中农对共产党的极大热爱,人们挂在嘴边的话是:“共产党可真好,比爹娘还亲,为了我们穷人打天下,死了也心甘情愿!”
当我们走到敦化县境内的一个村子时,正赶上村里召开扩兵大会。人山人海,报名的人络绎不绝,有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要求报名参军,部队的人说他岁数大了点。他急眼了,脱下棉袄叫人家看他身上的伤疤,说这是给地主当长工被地主打的,现在政府给他家分了地,日子好过了,他要参军打国民党反动派报答共产党的恩情。家属们在人群的外边楞巴楞眼的瞅着这场面。玉莲说:“这穷人见不得好,给点好那就感激得不得了啊!”
那天晚上我们住在黄松甸子村。我和周科长住在一个老乡家,主人姓李是个贫农,有五个孩子。那天晚上,我们住在南炕,他们全家睡在北炕,两口子不好好睡觉,半夜起来好几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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