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导演，我不比烂

    《绣春刀》这个剧本第一个故事还得改。
    这是许鑫和徐浩锋的观点。
    不过，这故事是陆阳的，而且也不是许鑫自己让陆阳帮自己创作的，所以他肯定没法直接来一句“这故事不行，改”。
    他只是把自己和徐浩锋的意见，汇总到了一篇文档里，给对方发了过去。
    然后用微信回复了一条：
    “前传的故事修改意见给你发过去了。后面那个故事还没看，等看完后再给你回复。”
    而陆阳回复的速度也很快：
    “收到，好的许导，您辛苦了。”
    放下了手机，许鑫摸了摸肚子，对徐浩锋说道：
    “走吧？吃饭去。”
    ……
    香江的茶餐厅好吃的地方其实很多。
    虽然许鑫对香江不是那么了解，但从香江能存有超过40家米其林一二三星的店面，从这一点就能看出来这里的饮食业是怎样一种发达。
    不过俩人中午并没有去什么特别大的饭店。
    而是驱车来到了九龙这边，找了一家专门做牛杂面的面馆。
    期间还给王斯聪打了个电话。
    结果对方似乎还没起来，睡的迷迷糊糊的来了一句“不吃”，就给电话挂断了。
    老徐喜欢吃面，他也喜欢吃。
    老王看来昨晚上用力过猛，算是没口福喽。
    吃饱了饭，许鑫问老徐到香江有没有什么想逛的地方。俨然一副主人的模样……结果等徐浩锋带他到了九龙这边的一处比较老旧的街区后，许鑫都不知道这地方是哪，可老徐却开始给他科普当年的九龙城寨时……许鑫才明白，自己孤陋寡闻了。
    人家对香江可能比自己熟多了。
    俩人开始一边逛，一边聊。
    老徐出来吃饭前，随身还带了一个单反。
    但却很少拿起来用。
    只是走在一些九龙这地方相当相当老旧的居民楼附近时，才会拿相机拍几张。
    这会儿，俩人刚从九龙这边狭窄街道的冰室里走出来，老徐手里拿了杯咸柠七说道：
    “有没有感觉，这地方好像在《古惑仔》里出现过？”
    “唔……没啥印象。”
    许鑫略微摇头，看着整条街道的模样，说道：
    “我对古惑仔的印象还停留在剧情里，那会儿我还小嘛。你要说去观察别人的拍摄手法，或者留意一些镜头隐喻之类的，那不现实。甚至不瞒伱说，剧情我都忘的差不多了。就记得靓坤的火气很大……”
    “……”
    徐浩锋一阵无语。
    但也不得不点头：
    “确实，那段戏我印象也挺深刻。”
    “哈哈哈……”
    俩人说笑着，沿着街道往前走。
    得承认，九龙这边虽然发展的同样可以，但比起来繁华的铜锣湾、中环这些地方，其实多多少少感觉还是差了一些。
    一边走，徐浩锋一边跟他聊“老九龙城寨”时期的事情。
    比如俩人刚才聊的《古惑仔》里，东星的老大骆驼的扮演者陈惠敏。这位看起来慈眉善目的大哥，实际上曾经在60年代当过依靠学过“谭家三展拳”和西洋拳击的本事，当上了狱警。然后在监狱里经常有一些“大哥”找他关照，他这人也仗义，不少大哥在里面落了他人情。等出狱后也经常会找他关照新进去的小弟。
    一来二去的，陈慧敏的地位就高了起来。
    虽然谈不上黑白通吃，但身为一个狱警，在黑那边的地位，也是小有名气。
    许鑫对“骆驼”这个人有印象，知道他说的是谁。
    而从陈惠敏，俩人又聊到了当年大名鼎鼎的华人探长雷洛……啊不对，吕乐。
    得承认。
    老徐懂的是真多。
    也是从他这他才得知，原来曾志韦的老爸曾启荣就是吕乐手下的“头马”，专门帮吕乐问那些道上大哥收保护费。再比如向氏兄弟的发家史等等。
    老徐都如数家珍。
    弄的许鑫反倒好奇他怎么知道那么多。
    结果被这胖子噎了一句：
    “因为我读书。”
    气的许鑫当场收回了打算递给他的烟。
    而俩人就这么在九龙这边大大小小的地方跟个无业游民一样溜达。
    1月份的香江气温平均在18度左右，是个舒服到不能再舒服的季节了。不热、不冷。
    俩人累了就歇，渴了就喝。
    明明都来过香江，可此时此刻却像是两个游客一样，漫无目的的踩遍了香江的土地。
    聊的多，大部分时间都是老徐在聊，许鑫在涨知识。
    聊着聊着，就从当年的九龙城寨，聊到了一些敏感话题。这些话题出老徐的嘴，入许鑫和苏萌的耳。一说一笑，接着便随风消散。
    接着又从这些敏感话题，聊到了当初香江的龙虎武师。
    用老徐的话而言，香江的龙虎武师的兴衰，其实就像是香江影坛兴衰的缩影。
    按照他的说法：
    “我记得前一段时间，我去学校里上课，有几个有影史课题的学生问我关于他们课题的事情。他们的课题就是谈论香江武师的兴衰。我就告诉他们：如果说程龙、洪金寳这些靠功夫出名的明星，是香江影史的门面，那么龙虎武师其实才是香江电影的脉络与血液……”
    “这倒是。”
    如果说八卦、历史这些是许鑫的弱项。
    可事关电影，无论是影史方面，还是影视方面，许鑫都是有发言权的。
    “其实香江电影的兴盛，也就是从80年代开始。而要说起来那个年代，也正好是里根当选美国总统的时间。也正是演员出身的他，设定了用好莱坞电影推广美国价值观的策略，才让好莱坞从那个时代开始，正式挥舞着镰刀，对全球文化进行收割。这镰刀一挥舞，就割到了现在。”
    “嗯。”
    徐浩锋点点头：
    “那你对龙虎武师的定义又是什么？”
    许鑫想了想，说道：
    “定义其实也很简单……用个最形象的例子而言，我们不讨论国策、不讨论经济形势……就单纯以这个群体而言，我对他们的定义，更像是咱们国企的职工。而他们的遭遇，就像是当年以东三省为首的那一批国企职工下岗潮的迷茫……”
    “哟？”
    徐浩锋来了兴趣：
    “说说……咱俩的观点虽然差不多，但你这说法挺新鲜的。”
    “其实龙虎武师的定义挺简单的。香江电影的地位，等同于是被他们抬起来的。没电脑特效、没足够安全的团队，他们就得拿命去拼。
    拿命去拼……简简单单四个字，说起来容易，可问题是一般人是真做不到。
    要我形容这个阶段的香江，它的东方好莱坞的称号，其实就是一种土法炼钢的无奈之举……但也正是这种无奈之举，才走出了在当时那个年代，用人力能到达的极限。
    你放眼望去，无论是在当时，还是在以后，世界上都不会再有“龙虎武师”这个职业了。
    咱们当年能顶住好莱坞的压力，一方面能保护自己的电影不受冲击，给咱们内地的第五代、第六代留出来缓冲区。
    另一方面又能通过电影见识到截然不同的新世界却又没有丢掉自己的文化……
    这方面，被龙虎武师们扛起来的香江电影起到了巨大的作用。它真的就像是一个窗口，让咱们看到了外面，同时也遮挡了风雨。
    所以，龙虎武师其实是随着时代应运而生，以人力对抗好莱坞工业体系的奇迹。它的好，就好在……在当时那个年代，他们用命，可以和好莱坞的高科技去拼。甚至还能拼的有来有回……
    但悲哀也就在这里。
    当科技全面崛起时，无法顺应时代的龙虎武师们自然就会下岗、凋零。可你换个角度想想香江电影里，他们是血脉、是肌肉、他们留给了香江电影太多太多根深蒂固的东西。
    让他们在当初那个年代，可以做到和好莱坞五五开。可同样，也正是这些根深蒂固的东西，才让时代变动的如今，他们不仅仅无法和好莱坞继续媲美，甚至和内地的影史发展都显得格格不入。就像是一个积重难返的庞然大物，只能眼睁睁看着它行将就木，走向死亡……”
    说到这，看着这座……其实和内地的燕京、魔都、甚至西安都没啥区别的大都市，许鑫脸上全是唏嘘的模样。
    “老徐，龙虎武师，到我们这一代导演为止，绝了。不管是什么成家班、袁家班……其实没什么区别。它已经绝了。同样的，香江的演员、也是在龙虎武师这一代……也绝了。往后你可能都看不到当年那四大天王，七小福这样的香江演员冒出来了。甚至是导演……”
    他顿了顿。
    微微摇头，就像是一个不愿意相信事实，还留有希望的人一般说道：
    “导演应该还会源源不断的涌现。毕竟，时代的变迁是最能引起他人共鸣的艺术直通车。导演的话……应该不会断。但其他方面……难。”
    而对于他的观点，徐浩锋的回应也很简单。
    点点头。
    “唉……”
    一声叹息，连同许鑫的话一起，道尽了香江三十年的黄金时代、风云变化、云卷云舒……
    最后，英雄迟暮，积重难返。
    这时，他听到许鑫来了一句：
    “要是能拍一部纯正风格的港片，那还真是一件挺不错的事情。可惜喽……也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
    老徐一愣，下意识的问道：
    “致敬？”
    “那到不至于。又不是死透了。”
    许鑫摇头，看着繁华依旧却同样繁华不在的香江，想了想，说道：
    “算是体验吧。一种……复古怀旧的体验。”
    ……
    俩人逛了一下午，聊了很多。
    但严格意义上说起来，都没啥实际意义。
    就像是聊香江电影那样，一来没啥有效的手段，二来也没有什么高瞻远瞩。
    不过嘛……和朋友聊天，其实就是这样。
    哪怕对现实无用，可至少能增进感情。
    等到了晚上，王斯聪孤身杀到。
    大家一起喝了顿酒。
    傶薇没来，她为了明天星爷那边的试镜在整理状态。
    喝到了晚上9点多。
    迷迷糊糊的三个人一人一个房间睡下。
    王斯聪连“家”都不回了。
    ……
    6号上午，许鑫和徐浩锋来到了基努·里维斯和陈虎入住的酒店。
    “许……哈哈~”
    基努·里维斯上来就给了许鑫一个大大的拥抱。
    这热情弄的许鑫一愣一愣的。
    而陈虎也在旁边笑着打了个招呼：
    “许导。”
    “诶。”
    许鑫点点头，让出了身位，给俩人介绍了一下徐浩锋。
    然后……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有一天竟然也能给别人充当翻译。
    老徐英文稀烂。
    他的话，就是许鑫给翻译的。
    当然了，日常对话可以。一会儿要是聊起来电影的专业内容，还得陈虎来。
    双方互相认识了一下后，坐在套房的沙发上，许鑫好奇的问道：
    “袁老师……还没来？”
    “师父还没到。”
    陈虎说完，许鑫便点点头，然后对基努·里维斯，和编剧迈克尔·康尼说道：
    “我给你们找的编剧就是老徐。关于剧本的改动之类的，你们直接和老徐沟通就可以了。他懂功夫，有师承，并且自己导的影片刚刚入围了去年的威尼斯电影节……”
    他这一番话没啥吹捧，都是实话。
    但却必须得说。
    给自己朋友长脸嘛。
    基努·里维斯点点头而迈克尔·康尼则直接从包里掏出来了一份中文剧本。
    大家开始聊《太极侠》这个事情。
    对许鑫而言，其实这次只是帮忙而已。
    所以他再次复述了一遍自己对于这个剧本的观点之后，任务就基本结束了。
    故事不用他编，电影人家也不用他投资。
    纯纯牵线搭桥工具人。
    而徐浩锋虽然已经看过了许鑫发给他的剧本，但今天这份剧本，是小修改过的。迈克尔·康尼试图把许鑫的点子融入到这个故事里，于是在剧本中多了几处调整延伸的东西。
    徐浩锋在看。
    基努·里维斯则对许鑫问道：
    “许，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洛杉矶？”
    “是去洛杉矶~”
    许鑫哭笑不得的说道：
    “你的话让我以为我是土生土长的老洛杉矶人呢……我明天就过去了。”
    基努·里维斯一愣：
    “这么早？”
    “嗯，杨那边还要拍戏，我的电影剪辑工作也在等我回去。”
    “这……好吧。那我们就回洛杉矶见~”
    “嗯。”
    俩人聊天的功夫，房门声响起。
    这次，陈虎第一时间站了起来，走到了门口。
    打开门后，看到来人，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
    “师父。”
    听到这话，包括看剧本的徐浩锋在内，大家都起身迎接，就瞧见带着棒球帽的袁合平身后跟着一个岁数在40到50这个区间的女人一起走了进来。
    不用问，肯定是王惠玲了。
    基努·里维斯和袁合平关系自然不生分，作为《黑客帝国》的动作指导，俩人虽然岁数差的比较多，但却并不见外。
    而许鑫和袁合平也不是没有什么交情。
    在《一代宗师》的时候，他也跟对方打过招呼。
    徐浩锋就更别提了。
    俩人是一个剧组的。
    一屋子的熟人。
    大家分别打了个招呼后，袁合平便开始给几个人介绍身边的王惠玲。
    “王编剧，您好，我是许鑫。”
    “许导，您好。初次见面~”
    大家礼貌寒暄，分别落座。
    而陈虎则规规矩矩的站到了袁合平身后。
    还别说，就规矩这方面，他做的真的挺到位的。
    而真要说起来，今天的绝对主角，其实是徐浩锋和王惠玲。
    再较真一些，算上迈克尔·康尼和基努·里维斯。
    陈虎都算不上。
    这场聚会，其实就跟导演和主创们的见面会是一个道理。导演要聊自己关于剧本的想法，而编剧们则负责把导演的想法落实。
    许鑫在这场聚会上并没打算说太多话。
    他也不是那种不分场合就喜欢指点江山的性格。
    等王惠玲拿到了剧本后，他就没打算再开口说些什么，除非是别人问自己。
    就在这时，王惠玲说道：
    “许导，这个剧本的改动，我也听说了。是您的点子吗？”
    见她用“您”，许鑫赶紧摆摆手：
    “王编剧太客气了。不算是我的点子，我只是觉得这个剧本要是放到咱们这，有些水土不服罢了。所以仅仅只是提供了一些思路，至于怎么改，还是得三位来碰。”
    王惠玲听到这话后，笑眯眯的说道；
    “可我觉得这个思路很好啊，正是升华整个故事的主线。坦白的说，这是最适合这个剧本原故事的基调。”
    “哈~”
    许鑫轻笑一声：
    “希望如此吧。我也只是恰逢其会，具体还是得看各位，以及导演的思路。”
    他没承认这个故事的功劳都在自己。
    也没必要。
    他只是提供了思路而已。
    更何况导演、编剧都在这，他没必要逞那个能。
    而王惠玲似乎也听出来了他的意思，便只是点点头后，不在说话。
    把整个故事大概扫了一遍后，用英文对基努·里维斯说道：
    “导演，你有什么想要体现的地方吗……”
    从这句话开始，许鑫、袁合平、陈虎这仨人就成了局外人。
    ……
    “许导回国多久了？”
    接过了袁合平递来的烟，许鑫在套房的小餐桌前，低声说道：
    “元旦之前回来的，没几天。”
    “蜜蜜没回来？”
    “没，还在美国那边拍戏呢。袁导是从剧组赶回来的？”
    “对。飞机还耽搁了一些时间，不然今天就不会迟到了。”
    “《一代宗师》还没完事？”
    “快了，应该年前就全部结束，剩下的就是后期了。”
    “那不是还得一年？”
    “许导是投资人，怎么问起我来了？”
    “早知道我就不把这个项目坚持下去了……”
    俩人在一旁闲聊着。
    而袁合平来找他自然也不是光闲聊，寒暄一阵把关系迅速拉进之后，袁合平才说道：
    “许导下一部电影有什么眉目了么？”
    许鑫自然不会觉得这位武指大师，在国际上人称“贝叶”的人会缺工作。
    用抽口烟的功夫缓冲了一下之后说道：
    “暂时还没有。不过我和老徐倒是有个功夫片的剧本在约，团队里的人手里也有两个武侠电影的剧本。”
    袁合平的眼睛一亮。
    “许导打算拍功夫片？”
    “也不算吧。但确实有这个计划~”
    说着，他用玩笑一般的话语来了句：
    “怎么？袁导手里还藏着什么不世出的宝贝？”
    “哈哈~”
    袁合平笑着摆摆手：
    “那到不是，阿缙这不是也跟了我挺长时间了么，也特别推崇你。我这个当师父的就想着来问问。许导要是什么时候拍功夫片，言语一声，也让他过去试试。”
    “行啊，没问题。”
    许鑫很痛快的答应了下来。
    “有机会的话，肯定能一起合作的。论起来功夫片那到时候怕是要找袁导好好讨教一下了。您在这方面可是大宗师。”
    “哈哈~”
    袁合平笑着点点头：
    “这话我就不和许导客气了。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袁家班的人随便选~”
    “得嘞，有您这话，我心里有底了。”
    俩人三言两语的，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哪怕现在还没计划。
    但至少路已经铺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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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