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墟玫瑰园/蔡落如

第31章


余健的尸体经过一夜后,和他的黑色衣服对比,那张苍白的脸,更显得说不出的凄楚阴森。
  一个邪恶者的死,不会博得同情,更何况他是一个凶手,这样的死,算是罪有应得。叶婉移开目光,却发现另一个人的神情有些古怪。沈丹站在墙边看着余健的尸体,脸色很紧张很惶恐,大概是眼前的死者勾引起她的某些可怕思绪。
  “我杀死了他,我杀死了他。”墙边的沈丹呆呆地念叨,“是我杀死了他,是我。”
  “你为什么要杀死他?”叶婉倒吸一口气问,她听出沈丹的话不像假的。
  墙边的人傻傻地笑了一下:“原谅一切的罪恶,那是耶稣的行为,可撒旦不会成全耶稣,他会在每个人的心里种下毒草。于是,不再有干净的灵魂,不再有善良的人们。最后,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而撒旦,拥有了人类。”
  这是27日晚沈丹曾说过的话,那时候不知道对方是在装疯,所以令人听来觉得是疯言疯语。而现在知道对方是疯了,再次听到这段话,却觉得是真实的语言。这是沈丹的忏悔,她知道自己的心被撒旦种了毒草,才会杀死所爱的人。
  沈丹的记忆又混乱了,已经把去阳台的事忘了,傻笑着走出密室。叶婉又看了一眼被褥上的人,对这个人的死亡不知内心何种感想。在她转过身也准备走出密室时,视线看到墙角的一个东西,猛然愣了一下,刚才进来时她只注意着前面的沈丹,没注意到这个东西。现在,她惊觉异样了,在记忆里,这个东西不应该在现在的位置。
  异样的东西是那个铝梯的位置,它立在最初大家一起进来时的位置,就是朝向通道的墙角边。看上去这个位置是正确的,可其实是完全不正确的。因为在昨晚,高平膺搬动铝梯查看了天花板,他们离开密室时,没有去收回展开的铝梯,它最后的位置,是在厕所里面。而现在,它又回到了它原来的位置,还恢复了原来缩小的模样,说明有人动了它。
  会是谁动过铝梯呢?动它是为什么呢?叶婉心里产生疑问,她觉得搬运铝梯的人,绝不会是为了保持密室原来的形象,一定用铝梯做了什么事。阳台上的血迹是不是跟铝梯的变动有关,在余健死后,只有沈丹知道阳台的秘密。
  叶婉在三楼的楼梯上追到沈丹,对方一边朝楼下走,一边吟唱那首耶稣诗。叶婉看着沈丹的背影,在心里分析前面这个人,谁能确定这个人现在是真疯还是跟以前一样在装疯。比起去阳台,她现在更迫切想知道其他人怎么了。
  “其他人去哪里了?”叶婉在沈丹身后问。
  “不知道。”沈丹愣愣地答。
  “你母亲呢,她在哪里?”叶婉试探地问。
  “不知道。”
  沈丹还是愣愣的,随后又念唱那首耶稣诗。不知道她从哪里得来这首诗,以沈丹与余健的头脑,叶婉觉得他们写不出来。叶婉问前面的人,这首耶稣诗是谁写的?沈丹愣了一下,摇摇头,又轻快地哼唱着。真看不出是真疯还是假疯,叶婉怀疑地跟着沈丹。
  在楼下的客厅,叶婉看到了另外一个人,是原本躲藏在地下的沈华起。他正站在鱼缸旁,用渔网在鱼池的碎沙石堆里掏来掏去。他是藏钥匙的人吗?叶婉在心里猜测,脸上努力保持镇定。她现在分不清谁是谁非,谁敌谁友,眼前这个所谓的叔父,究竟会带给她什么命运,她一点谱都没有。看到叶婉与沈丹下来,沈华起扔下渔网问:“鱼怎么没有了?”
  “冻死了。”叶婉冷漠地回答。
  看着她冷漠的脸色,沈华起忽然露出莫名其妙的微笑,有嘲笑的味道,也有讨好的意思。他在橱柜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让她也坐下,以一家人的身份谈谈话。他已经知道她的身世了,既然是一家人,应该搞好关系。
  叶婉无动于衷沈华起的笑容,但还是听从吩咐,在他对面坐下。坐下后,她就问了一个很尖锐很直白的问题:“是不是你杀了叶彩霞?”
  “啧啧啧,这样称呼你的母亲。”沈华起感慨地摇摇头,“不过,也不能怪你,如果换作我,也会生气的。彩霞这样做的确有些过分,女人如果爱上狼,她也会变成狼。”
  “谁是狼?”
  “当然是你的亲生父亲,我的哥哥了。”沈华起冷笑一声问叶婉,“想不想知道,在你没出世前的故事,有关你亲生父亲与母亲的爱情故事。”
  叶婉没有点头,只是怀疑地看着沈华起,因为对方的语气里有点嘲笑的味道,她不知道他是故意戏弄还是真的愿意讲故事。从内心讲,她十分希望沈华起讲故事,那两个人的过去,也许就是她命运改变的主要因素。
  沈华起看看叶婉,从她的目光里看到对故事的渴望,他收起原先嘲笑的神情,脸色慢慢沉重并愤懑,而且眼睛里溢满怨恨。这样的脸色与眼神,说明他在回顾自己不幸的过去,说明那两个人的过去与他的过去有关。
第二十五章  狼的传说
  1978年,不甘心当个农民的沈华文在家乡结婚后不久,就进城创业,在城里混了一年左右,与黑道上的人认识后,知道某种东西很容易发财,便接受了黑道人物的任务,做起了黑道事业。事业就是,替黑道上的人种植罂粟,培植毒品源。
  种植地就是这座住宅的前身,这里原本是沈家的田地,沈华文是长子,结婚时,沈老伯把这块地给了他。沈华文将田地的前面部分,申请为宅基地,盖了一间平房作为夫妻的居住房。在住宅房后面的田地上造好种植棚,然后他在外围弄了铁栏,挂上“荒墟玫瑰园”的铁牌,表面上像是一个玫瑰种植园,其实种植棚里面种的是一种和玫瑰一样美艳但却是邪恶的毒花——罂粟花。
  1980年的2月,二十七岁的沈华文借着改革开放的春风,用赚来的黑钱在城里开起了一家小旅馆,开始向正道转移,并把弟弟沈华起也叫进城里帮着做事。过了半年,在城里混熟的沈华起,就叫女朋友一起来城里打工。
  1980年的9月,二十二岁的叶彩霞,接受男朋友——初中同学沈华起的安排,来到市里替沈华起的哥哥沈华文打工。由于长相漂亮头脑机灵,叶彩霞很快得到沈华文的青睐,不到半年的时间,就从一个小小的服务员上升为老板秘书。
  就在沈华文的事业蒸蒸日上时,警方查获了一桩毒品交易,被捕者招供出在乡郊种植罂粟的事实。种植地被警方捣毁,负责人自然也被警方逮捕,被判有期徒刑八年。但被捕被判的负责人并不是沈华文,而是沈华起。原来事发后,沈华文央求弟弟替他顶罪,因为如果他被定罪,他所创造出来的财富与事业,都会被毁灭。而沈华起没有事业没有财富,除了陪上八年青春,不会有什么损失,只要代替他坐牢,沈华文承诺将来的财产分一半给弟弟。
  年纪轻轻的沈华起想到自己的能力不如哥哥,他在外面打拼不出什么成绩,让有能力的哥哥关进牢房,会令沈家倒塌。于是他一咬牙,就担当了哥哥的罪名,代替沈华文去接受八年牢狱。因为他的牺牲,沈华文也就更加照顾他的女朋友叶彩霞,可正是这种无微不至的照顾,让叶彩霞的感情发生了变化。
  她忘记了牢房里的男朋友,疯狂地爱上了身边这个能力十足,手段狠毒,又懂得体贴的男人,即使知道沈华文结了婚,叶彩霞还是发誓要夺取这个男人。那时候沈华文的妻子吴媚兰,刚生下沈青没多久,在乡下抚养两个孩子。这给叶彩霞提供了非常好的机会,加上工作上的方便,她很容易地靠近了沈华文。
  男人都是耐不住寂寞的动物,不管他是狼还是绵羊,尤其是漂亮的女人送上温存时,寂寞的男人很难把持得了自己。沈华文也不例外,有过一次越轨后,就会变得无所顾忌。同居了一段时间后,叶彩霞告诉沈华文她怀孕了,要求沈华文跟妻子离婚娶她。这令沈华文有些难堪,他知道这样做很对不起弟弟,也不好跟家里人交代,但他也的的确确爱上了这个漂亮的女人,想和她永远在一起。考虑后,沈华文便跟叶彩霞说,离婚需要一个合理的借口,除非她比吴媚兰更早生下儿子。
  在叶彩霞知道自己肚子里怀的是个女孩后,便把孩子打掉了。然后离开沈华文回到乡下,这是她的小聪明,一可以借此调养自己的身体,二可以用距离来考验男人的心,如果这个男人不在乎她,即使她为他付出一切也没有用,如果这个男人在乎她,自然会想着找回她。她要的不仅仅是沈华文的人,还要他的心。
  那一段时间两个人没有多少往来,只是在沈华文回乡时暗访了几回,这段关系断断续续地维持着,沈华文给她的承诺依然还是那样。1982年的秋天,调养好身子的叶彩霞再次进城打工,实际上是重新回到沈华文身边。
  “这就是你出世前的爱情故事,至于你是怎么被改变命运的,我想,只有叶彩霞和她的哥哥叶国强知道,这种事她不可能找外人帮忙。”沈华起阴冷的眼神看着叶婉,带着嘲笑问,“按理说,我应该恨他们的,可我的确很敬重我的哥哥,也的确很爱你的母亲,他们是我生命里非常重要的两个人。所以,面对他们的背叛,我选择了成全。”
  听了这段故事,叶婉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原先她是那么反感与讨厌沈华起,现在她非常可怜他,甚至有点瞧不起他的宽大胸怀。他为自己的哥哥白受了八年的牢狱,而这个哥哥却抢了他的女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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