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墟玫瑰园/蔡落如

第40章


这是具成人的尸骨,死了已有些年份。从长度和骨盆来看,死者是个男的。他的第三根胸骨有断裂的痕迹,说明曾受了重伤,可能因此断送了性命。
  “这具尸骨一直是在这里的吗?”高平膺问沈华文。
  “是的。从十年前,我们走入地下,墓穴和尸骨都已经存在。”
  沈华文没有走过去,站在原来的地方回答高平膺,声音很弱。说完没几秒,倚在墙边的他,顺着墙面滑下来,瘫坐到地上,枯瘦的脑袋无力地耷拉在脖子上,在昏暗的空间里,他似乎再也无力斗争,彻底承认自己的灭亡。
  “他,死了吗?”叶婉问跑到沈华文身旁查看的高平膺。
  高平膺抬头看了一眼她,没有说什么,伸手扶起沈华文的头,探试了一下鼻息,又摸测了一下脉搏后才回答她。因为身体太虚弱了,鼻息几乎感觉不出来,但脉搏还可以摸到一点,沈华文还没有死,可能又昏厥了。其实刚才的清醒,是死之前的回光返照,才可以和他们说这么久的话,而现在,是真正的灯枯油尽。
  “你去把铜门打开,我先把他背到外面。”高平膺吩咐发愣的叶婉。
  里面空间太暗太闷,而且估计墓穴的主人也是不愿意有陌生人干扰他的亡灵之所。像沈华文这样罪恶的人,即便是死在外面,也是亵渎空间的。不过有耶稣的画像在,倒是可以净化肮脏的灵魂,只要有忏悔之心,耶稣会原谅一切罪恶,包括这个罪人。
  高平膺放下沈华文后,又重新进入铜门内,他大概还需要研究一下里面的空间。叶婉看着躺在地上的人,这个人现在奄奄一息憔悴不堪,看不到一丝昔时的叱咤风云。昨日的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下场会如此悲哀,千万财富等于一无所有。她在想,是替他哭泣好,还是嘲笑他好,或者原谅他接受他?最后,叶婉逼回眼泪,也不打算嘲笑,这个人虽说可恨,可并没有伤害过她。她的体内还流着他的血,只是这股血液很冰冷很绝情,流着这种血液的人,是不会选择原谅的。
  叶婉从自己的感受中明白另一个人的感受,也彻底明白对方说的那段话,“原谅一切的罪恶,那是耶稣的行为,可撒旦不会成全耶稣,他会在每个人的心里种下毒草。于是,不再有干净的灵魂,不再有善良的人们。最后,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而撒旦,拥有了人类。”沈华文的道歉并没有融化沈丹内心的怨恨,她根本没打算原谅父亲,所以才更改杀戮计划,以余健的方式夺取财产,对于地下的沈华文,她已经当他死了。
  地上的人有了轻微的动静,他虚弱的身子又蜷缩起来,肝部疼痛再一次出现。沈华文颤抖的手在口袋里掏出药瓶,可惜它还是不听话地掉到地上。痛苦中的人伸手去拿它,没拿到药瓶,反而将它弄得更远。无助的目光最后定格在叶婉身上,绝望的神态,流出一丝渴望,那双枯瘦的手朝她伸来,脆弱卑微的喉咙还发出哀求的声音。
  “能不能,能不能,能……不……能——”
  叶婉对他的哀求置之不理,直到声音停止,直到枯瘦的手猝然落下。她看着沈华文的眼睛,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睁着不愿意闭上,死不瞑目的眼睛散发着死气,带死气的目光在灵魂快要离体前还在挣扎,似乎还想把握什么。也许是因为他的哀求没能得到满足,那是什么哀求,不用他说叶婉也猜得到。三个能不能,听上去,像是沈华文来不及说出的一种哀求,能不能帮他拿药瓶。可透过这三个能不能,似乎还藏着他的三种愿望,能不能接受他,能不能叫他一声爸爸,能不能握住他的手,让他带着一丝亲情离开。她是他的女儿,感受得到他内心的思潮,可她却不愿意满足他。
  “似乎你比我更恨他。”殿堂里响起冷嘲热讽的声音,高平膺站在铜门那里看着她,刚才的一幕他大概是看到了。
  “在我眼里,他是陌生的。”叶婉为自己的冷漠作了辩解。
  “也许吧。”高平膺说着走过来,再次查看沈华文,又搜索他的口袋,搜完外套后,又搜索里面的衣服,接着高平膺一无所获地站起身,“他已经死了。”
  听到沈华文死亡的确定,叶婉松了一口气,她并不希望沈华文活着。她的表情没有逃过高平膺的眼睛,但他没有揭发她的冷漠,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对于没有人希望他活着的人来说,死也许是最好的归宿。”
  “他在死之前还是做了一件好事,帮你解开了十年前的凶案。”叶婉看着地上的人,觉得他一生只做了这么一件好事。
  “与其说是帮我,不如说是帮他自己,他的坦白也有他的目的。”高平膺发出冷笑,“沈丹落败后,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再与沈华起对抗。我的出现,让他看到另一种希望,就是依靠警方对付沈华起。尤其是他知道你是他的亲生女儿后,这种希望更强烈了,只有除掉沈华起与张伯,你才能安然接受他的财产,他的坦白实际上是为你扫除障碍。”
  说完,高平膺略带责备的目光看着她,似乎是在轻责她不该对父亲太冷漠,为他这份心,在他死之前,应该叫他一声爸爸。
  “铜门里面有秘密吗?”叶婉不想讨论沈华文的话题,她关心的是地下的秘密。
  高平膺看着她,遗憾地叹息一声摇摇头,他的叹息与摇头,仿佛不是冲她的问题,好像是冲她的冷漠。随后,他眼神一振作,表示已经知道,沈华起身上另一串钥匙是开哪里的了,那是叶彩霞房间里那个保险箱的钥匙。
第三十三章  保险箱里的故事
  走到上面的住宅,安静的空间看上去没有什么状况,沈华起和张伯还在沙发上睡觉,沈丹也在她自己的房间里,吴媚兰和张妈依然不见身影。
  两个人走到叶彩霞的房间里,高平膺打开衣柜去试钥匙,叶婉的目光落到床上的死者身上,她咬住嘴唇,忍住眼里的眼泪,如果流下眼泪,她会觉得很屈辱,因为她不想为床上的人哭泣,她不会原谅死者所做的事。
  “你的生日是哪天?”
  衣柜里传出询问声,叶婉一时没反应过来,他问的问题太莫名其妙了。没得到答复的高平膺转过身:“光钥匙没用,保险箱上还需要密码。”
  “1983年10月20日。”叶婉报上生日,她明白,高平膺又拿她的生日来猜密码。
  “看来沈太太,还是非常在意你的。”衣柜里又传出声音,“密码是:831020”
  听到密码的数字,叶婉的心泛起一股酸涩。那串钥匙果然是保险箱的钥匙,为什么叶彩霞将保险箱的钥匙放在沈华起身上,她真的就这样归顺到他的脚下?最后又被这个男人杀死了?既然沈华起可以那样报复自己的哥哥,也可以报复叶彩霞,让她死得其所。
  高平膺已经将保险箱打开,保险箱里非常整洁,只有三件物品。它们很安静地待着,那是一个珠宝首饰盒、一个16开大小的红木盒子、一个文件包。珠宝首饰盒里面有不少精美贵重首饰,红木盒子里有三本存折、一本支票簿、这座住宅的房产证(房产证是沈华文的名字,发证的时间是三年前)、沈华文与吴媚兰的离婚证、叶彩霞与沈华文的结婚证和沈家现在的户口本。
  文件包里面有两份孩子的出生证明,一份出生证明的孩子名叫沈乐,一份出生证明的孩子名叫沈婉。两份出生证明除名字与性别不同,其他完全一样。沈乐这份出生证明有伪造的迹象,而沈婉这份出生证明是正规的、真实的医院证明。除这两份出生证明外,文件包里面还有一个粉色贺年片式信封,信封正面写着“叶彩霞遗言”。
  叶彩霞还没死的时候,就已经写好遗言,有这种行为的人,通常都心藏不可告人的秘密,生前不能将秘密说出来,但又不能带着秘密死去。所以,只好先将秘密写出来藏好,万一不幸早死,这个秘密也能重见天日。
  得到叶婉的允许,高平膺拆开信封,里面有两张信纸。看完信,高平膺的脸色就变得沉重与阴郁。叶婉从他手里接过信一看,一个罪孽的故事,就展现在她眼前。信里面写的不是叶彩霞死后的安排,而是有关叶婉身世的真相。
  1983年的3月底,身体不适的叶彩霞去医院检查,医生告诉她已经有三个多月的身孕。当叶彩霞得知自己第二胎仍然是女婴时,她又想把孩子打掉,可医生告诉她,由于她曾经堕过胎,子宫受损,如果这次再堕胎,她不可能再生育。这个孩子是她最后一次做母亲的机会,生下孩子后,她也很难再有怀孕的机会。
  残酷的事实,令叶彩霞别无选择,她想到了掉包的办法。于是,就跟沈华文撒谎说自己这次怀的是男孩,并把预产期往后延了两个星期,这样,就可以等生下孩子掉了包后再告诉沈华文,自己早产了。
  要想成功完成掉包计划,必须要找到一个与她孕产期相近,怀着男婴的孕妇,而且不能找城里人,要找远郊的乡下妇女。叶彩霞让自己的哥哥帮她去寻找,三个月过去,男婴的事毫无着落,看着肚子一天天变大,叶彩霞焦急万分。
  就在叶彩霞心烦意乱不知如何是好时,却意外地在医院里碰到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叶彩霞最初在沈华文旅馆里工作时认识的一个同事,和她是同乡,叫徐虹梅。那时候她们关系挺不错的,后来叶彩霞成了沈华文的女人后,没在旅馆里工作,两个人便没有联系。
  徐虹梅当时非常不幸,她的丈夫因为酒后驾驶,撞人逃逸而导致伤者死亡,被警方抓住后判了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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