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家族全传/李西岳 苏学文

第132章


  蒋介石又闭了一下眼睛,然后又慢慢睁开,对陈立夫说:“过去臣民百姓喊皇帝万岁,……我党同志也希望我多活几年。立夫,你在医学研究方面颇有造诣,你认为能活一万岁吗?”
  陈立夫说:“人活一万岁,的确不现实,臣民百姓喊皇帝万岁万万岁,也是一种愿望,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生老病死,自然规律,谁也无法抗拒。但是总裁您德高望重,为党为国为民呕心沥血,造福多年,党国之兴盛、国民之乐业,无不念总裁之恩德啊。所以虽万岁皇帝未曾有过,但为民造福者多长寿,这在人间却不乏其例。总裁,您会长寿的。”
  蒋介石笑了一声,脸上的肉皮抽搐了几下,用低沉的声音说:“常人说的好,盖棺而定论,孰是孰非,让后人去评说吧
  陈立夫安慰蒋介石道:“历史沧桑,弹指挥间,人生未满百,总裁何必要怀千岁优呢。眼下总裁要紧的是珍重身体,党国离不开你,国民需要你呀。”
  这时,蒋介石干咳两声,又陷入昏迷状态,他把眼睛闭上,再也不说话了。
  医生赶紧实施抢救,3小时后,蒋介石才清醒过来。
  陈立夫还要跟蒋介石说起什么,医生示意不让他说话。
  蒋介石半睁着眼睛看着陈立夫,似乎还有话跟他说,但他张了几次嘴,却说不出一个字,他的嘴唇干裂出几道竖纹,周围起了一层泡。
  陈立夫知道再跟蒋介石说话已经不容易了,望着垂危之中的蒋介石,他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感情,他想起几十年来跟蒋介石的微妙关系,想起蒋介石让他放弃专业来开采“革命之矿”,想起蒋介石对他的思宠信任,也想起对他在感情上的若即若离,想起在历次党内派系斗争中成与败,也想起离开大陆前蒋在众人面前对他的指责谩骂,更想起被逼漂流美国的田园生活,也想起蒋介石邀请他回台定居的情景……
  陈立夫的脸上也堆满复杂的情绪,他慢慢站起身来,轻声对蒋介石说:“总裁安歇吧,立夫先回了,改日再来看您。”
  蒋介石朝陈立夫点了点头,然后又闭上眼睛。
  4.“恩怨俱随哀乐去,泪眼婆娑念旧人”
  陈立夫与蒋介石的这次见面竟成了诀别。
  1975年3月26日,蒋介石病情再度恶化,经奋力抢救才脱离危险。
  此时的蒋介石自知阳寿不多,便于3月29日口授了遗嘱。
  在遗嘱中称自己“自京发以来,即追随总理革命,无时不以耶酥基督与总理信徒”自居。
  其余内容都是训示党人,实践三民主义,“光复大陆国土”等陈词滥调。
  4月5日晨,进入弥留之际的蒋介石竟回光返照,他竟起身坐在椅子上,面带笑容,与儿子交谈。
  当天下午,蒋介石感到腹部不适,泌尿系统失灵。
  晚11点1刻,蒋介石病情恶化,脉搏转缓,血压下降,经奋力抢救无效,当晚11时50分死去。时年89岁。
  当日子夜,台湾党政军要员皆赶到蒋介石在台北市郊的草山别墅,在别墅中举行了蒋介石遗嘱签字仪式。
  宋美龄、严家淦蒋经国、倪文亚等人在遗嘱上签了字。
  蒋介石死后两小时,台湾当局“新闻局”发布死亡公报,把死亡改为“驾殂”。
  不折不扣的历代皇朝处理帝王的笔法。
  台湾当局又明令从4月6日起,历时1个月为所谓的“国丧”期。
  4月6日,国民党中常会作出决定,根据“宪法”第19条规定,由严家淦“副总统”继任“总统”。
  当日,严家淦宣誓正式继任第五届“总统”未届满的3年又20天的任期。
  在蒋介石治丧委员会一系列人员的名单中,陈立夫的名字列在其中。
  在此期间,他参加了一系列吊唁活动,面对蒋介石僵硬的躯体和黄青瘦的脸,陈立夫掉下了几滴真诚的泪。
  此时,蒋经国正处于父丧的悲痛之中。
  蒋介石死时,他“随侍在侧,悲痛跪哭,昏迷不省”,痛不欲生之中,以至于在蒋介石遗嘱上签字时,手都抖得拿不住笔,好容易把名字签上。
  第二天,蒋经国以从政党员身份,向国民党中常会提出辞呈:“经国不孝,侍奉无状,致总裁心疾猝发,达尔崩殂,五内摧裂,已不复能治理政事,伏恳中央委员会念此孤臣率子微衷,准予解除行政院一切职务,是所至祷。”
  然而,国民党中常会未批准蒋经国的辞职,勉以“至望深维古人墨经之义,……共竭其效死勿去之忠尽,即所以笃其锡类不反之孝恩。”“衔哀受命,墨经从事。”
  致使蒋经国“不得不强抑悲痛,决定接受中常会之命,以孤臣孽子之心,上报党国。”
  这种以退为进的手法,与9年前蒋介石“希望国民党同志不要再提名我为候选人”,“最后大家仍推举我”如出一辙。
  依法而论,蒋经国的辞职与国民党中常会的慰留,都是与法相悖的。台湾有人批评为“十分荒唐”。
  蒋经国作为“行政院长”,应向“总统”辞职,而不是国民党中常会;要慰留“行政院长”的也应是“总统”,而不是国民党中常会。
  既然蒋经国决定接受国民党中常委会的慰留之命,在他“头昏不支倒地跪哭”之后,便站起身来,安定局势,收拾父亲留给他的孤岛残局。
  蒋介石统治台湾岛20余年,他这一死,台湾局势引起混乱。
  面对时局,当时的蒋经国头脑清醒,悲而不慌,哀而不乱,很快稳住了局面。
  蒋经国要求宣传媒体(报纸、电视、广播),全面散布哀悼气氛。指示情治人员密切注视社会各界的动态,若有变异,立即采取措施。
  蒋经国毕竟也算行武出身,他懂得非常时期掌握军权的重要,只要军队不乱,什么样的局势都好收拾。
  他知道,以高魁为“国防部长”、宋长志为“参谋总长”的三军将领对国民党对蒋介石忠贞不二,但为防不测,他还是把一些高级将领作了局部调整。
  其中,“国防部总政治作战部”主任罗友伦调到“联勤总司令”部任总司令,“总政治作战部”第一副主任王升荣任主任。台湾“警卫总司令部”司令尹俊被免职,遗缺由汪敬煦接任。
  在整肃了军队之后,蒋经国又转向国民党内,先解除了国民党中央委员会副秘书长秦孝仪的职。
  秦孝仪有两个罪名:一是由他所写的蒋介石遗嘱,最后竟带上一句“秦孝仪受命承记”,一并发到军队、学校、电视、电台去宣读,使人感到十分别扭。秦孝仪的名字怎么能和“总统”的遗嘱连在一起呢?似乎也成了遗嘱的一部分?
  二是秦孝仪大肆卖弄学问,指定各宣传媒体把蒋介石的遗体一律写成“遗蜕”。
  “遗蜕”一词起于道家,道士在他们成仙之时,灵魂出窍,到天上成为仙人,留下的躯壳,就像蝉、蛇脱下的皮。而蒋介石是位虔诚的基督教徒,竟拿道家的典故来比喻,已经是不伦不类,更何况“蜕”是一种空壳废弃物,拿“蜕”来比喻总统的遗体,更是有不恭之嫌。
  两个莫大的罪名,使这位曾任蒋介石中文秘书,多年掌管文化宣传的最高领导人物,在“总统”治丧期间,成了蒋经国稳定局势的牺牲品。
  蒋介石在遗书中有“实践三民主义,光复大陆国土,复兴民族文化,坚守民主阵容”的四句话,这就是今日台湾当局的坚持的准则。
  蒋介石生前希望葬在南京中山陵侧,因此台湾当局将其灵枢暂居桃园县大溪镇慈湖,以待将来运回大陆实现蒋之遗愿。
  陈立夫作为国民党元老,并以“总统府资政”和“中央评议委员”的身份,参加了蒋介石的丧葬仪式。在整个台湾岛陷入一片哀痛心如潮的气氛中,陈立夫也表现出了极大的悲痛与哀伤。他走到蒋介石遗体前,默默地肃立,泪如雨注,心如刀割,欲说无话,欲罢不能。他向蒋介石遗体鞠躬时,背弯到不能弯的程度,而且动作极为缓慢,仿佛怕惊了“沉睡”中的“总裁”。
  陈立夫握住宋美龄的手,泣不成声地说:“夫人,你要保重啊。千万要节哀。”
  宋美龄泪雨婆娑,双唇蠕动,半晌只说了一句:“谢谢!谢谢。”
  陈立夫又握住蒋经国的手:“总裁谢世,我党就仰仗你了,你也要节哀啊。”
  蒋经国此时表现得十分冷静,他说:“您放心吧。”
  陈立夫参加完蒋介石的丧葬之后,一连几天都在哀痛中不能自拔,虽然对蒋介石他也曾怨过恨过,但在此时此刻,他念得更多的却是蒋多年来对自己的栽培,没有蒋介石让他来“开采革命之矿”,他也不会活跃政坛若干年,更不会建立辉煌的业绩。
  陈立夫感到,自己的这种无限悲哀,也有条件反射之感,即流泪眼观流泪眼,断肠人送断肠人,与此同时,他想起了自己过世的哥哥和父亲,这样,使他陷入哀痛之中不能自拔,直到数日后才作罢。
  蒋介石的丧葬之后,国民党的权力之争仍在激烈的进行之中,陈立夫知道自己的官衔都是虚设的,所以有些高级机密也未曾掌握,即便是轮到自己发表意见时,也只是举举手,走走过场,无任何实际意义。
  但作为一个国民党的老政治家,他却以政治家的敏锐冷静地观察着时局的动态。
  4月6日,严家淦依“宪法”的规定,宣誓继任“总统”。当时,曾有人担心民国五、六年间的“府院之争”会重演,严家淦将扮演70年代的黎元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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