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尔斯塔英雄传

    追随着心跳声，穿越由血肉构成的幽深洞穴，用暗暮砍开一条黏腻腥臭的道路，萨兰托斯抵达了目的地。
    这头高维生物的身体结构与人类完全不同，找不到粗壮的动脉与静脉血管，
    巨大的心脏直接长在了骨骼之上，泵动的荧光血液在数千根半透明的血管中涌动，像是一座壮丽诡异的血肉宫殿。
    “扑腾……扑腾……”
    心脏的跳动得相当缓慢，但收缩得极为有力，声音犹如几万门大炮在耳边射击，震撼着萨兰托斯的灵魂，早已不堪重负的身体被震得几乎晕厥。
    （坚持住啊，振作起来，为了瓦尔斯塔……我必须变得更强。）
    为了恢复行动力，就要将生死置之度外，再次突破极限；
    %
    沃登之血的力量催动着她的心脏狂跳，关节劈啪作响，
    肌肉膨胀起来，血管几乎要被挤出皮肤外面，眼眸中的银灰色光芒闪耀着，牙龈与指甲缝里都涌出血来，力量喷礴而出，一层冷冽的幽蓝色光晕笼罩全身。
    不只是本体，力量经过紧握的手掌流到了“暗暮”的剑刃之上，还未发起攻击，幽蓝与暗黑交织的剑气便已经弥漫四周。
    如同野兽一般筋肉虬结的手臂紧握剑柄，在空中划出一轮弯月，犹如草原人信奉的萨满教神话中，创世神开天辟地的一剑。
    如钢铁般强韧的心肌被劈开了道大口子，巨大的压力释放出来，心室中充盈的荧光血液喷礴而出，其冲击力之强，就连突破极限的帝皇也抵挡不住。
    汹涌的血液像是溃堤的江水一般磅礴窜出，
    萨兰托斯站立不稳，想要抓住些什么，但她的手指很难抓着身边的任何东西，
    所能触及到的都是黏腻的血管和内脏，她被血流冲倒，如同下水道的污物一般被冲出了伤口，扑腾一声掉到海水里。
    “是陛下！快划过去！”她听到某个水兵喊道。
    一艘刷着红十字油漆的救援小艇朝她驶来，上面的人拼命划着桨。
    萨兰托斯朝上望去，之前被她划开的巨大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混沌邪神跛着脚走了几步，被炮弹击伤的行走足很快得到恢复，移动速度逐渐变快；
    （这怎么可能？我破坏了它的心脏，怎么还能动……）
    她朝着救援小艇大喊：“别过来！”
    巨大的蹄子从天而降，径直踩翻了小艇，落水的水兵们依旧没有放弃，还想游过来拯救自己的帝皇，邪神腿上寄生的怪物眷族跳到海里，用尖刺和口器大肆屠戮，水兵们破碎的尸体泛起一片殷红。
    “不！”萨兰托斯怒不可遏，再次超越身体的极限，
    %
    强大的气息推开了海水，身法迅如闪电，她在海面上奔跑，将邪神眷族挨个斩杀，为水兵们报了仇。
    正在此时，舰队再度发动一轮齐射，大口径炮弹如同冰雹一般砸过来，
    刚刚恢复的行走足再次被打瘸了，硕大的身躯倾斜下来，一边砸到海中，泛起的波浪吞噬了几艘小艇。
    萨兰托斯趁此机会再次攀爬到邪神背上，迎面袭来的触手与邪神眷族令她狂躁不安；
    （怎么也杀不完，即使破坏心脏也能恢复……这家伙是杀不死的么？该死！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行！）
    混沌邪神的恢复速度极为惊人，仅仅几秒功夫便已经站直了，从体内涌出更多的，更为强大的眷族朝着女皇发起攻击，本体则朝着舰队移动。
    多艘舰船惨遭击沉，超级战列舰，皇家海军旗舰“密涅瓦号”被触须折断成了两半，这艘艨艟巨舰在混沌邪神面前就像个被小男孩把玩的玩具船似的，毫无抵抗之力。
    舰队指挥官，海军上将瓦莱罗爵士没有跳海逃生，陪同旗舰殉葬在滚滚波涛之中，无数水兵遭到邪神眷族的屠戮。
    萨兰托斯强大的感应能力察觉到了生命的消逝：
    （瓦尔斯塔的同胞们……正在牺牲，一切悲剧都源于我的无能！）
    当她劈开一颗肉瘤，腐臭的脓汁伴着血液喷礴而出，随着这些恶心东西一起出来的，是一道金色的闪光，
    一个类人形生物站在她面前，浑身笼罩在温和的光晕之中，皱巴巴的皮肤上没有一根毛发，没有眼睛鼻子，脸上只有一张可怖的，呲着牙的大嘴。
    （是它的本体！它化作人形来找我了！）萨兰托斯察觉到这一点，既兴奋又紧张。
    大嘴里倾吐出人类的语言：
    “停下吧，可敬的战士，你的抵抗毫无意义，这颗星球是我的了。”
    “既然胆敢践踏别人的家园，就该直面原住民的怒火，你连这点道理都搞不懂么，侵略者。”
    “的确是搞不懂，你们是蠢还是怎么的，你的人为什急着扑过来送死。”
    “人类或许弱小，但也要守护自己珍视的东西，这是一种深沉的爱，虽不理性，却是最强大的情感，是你这个畜生永远也搞不懂的。”
    “你想要激怒我？既愚蠢又没有意义，脱离情感的束缚让我获得进化方面的优势，你的勇敢毫无意义。
    你手中的武器很强，萨兰托斯女士，我感受到你的愤怒，你的先祖并非这颗星球上的造物，何必守护这些弱者呢。”
    “一个愤怒的人手握利刃算不上勇敢，真正的勇敢是，还未开始战斗就知道自己会输，可依然要去做，而且无论如何都要坚持到底。”
    “真是可悲的谬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借助圣克人的药物才变得强悍，你喝了‘沃登之血’，对吧。”
    “哼哼，你猜啊。”
    “萨兰托斯，你这狂妄的赌徒，你的骰子掷了出去，输个精光。
    结局已经注定，我拥有不朽之躯，遭到何等打击都能痊愈，无论如何都立于不败之地。
    沃登之血会引诱你不断索取力量，超越极限，让你的身体和灵魂不堪重负，最终神形俱灭。”
    “有的人啊，注定是要燃烧的。”
    话音刚落，萨兰托斯挥剑横斩，头颅掉在地上，没有一滴血，可怖的大嘴巴仍在说话：
    “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做些什么。”
    “闭嘴！”萨兰托斯用靴子踩住，刺穿头颅；“不朽的身躯，是吧，既然如此，那就全给你毁了！”
    尽管失去了旗舰与指挥官，舰队仍在开炮，混沌邪神不堪其扰，想要专心对付背上的劲敌，超越空间的限制，瞬间移动到阿尔帕吉斯岛中央的巨石阵废墟附近。
    剧烈的咳嗦，浑身肌肉痉挛，萨兰托斯·米德奈特望到了生命的尽头，但她还想做好最后一件事。
    解开硬质领口，伸手抚摸母亲传给自己的项圈——星之秘法教派的最后遗产。
    苍白的嘴唇颤动着，念出古老的语言：
    “LaDieBastaNeTurden！”
    项圈表面刻印的咒文开始闪烁，封印的终极秘术被启动了，开始汲取使用者的生命能量。
    头脑中闪回儿时的记忆，那些飞蛾朝着烛光扑过去，没有一丝犹豫，无所畏惧，燃尽生命，燃烧得越是剧烈，光芒就越是璀璨。
    （我的手、脚毫无知觉，既然要死，就死得轰轰烈烈。）
    “沃登之血，吞噬我的身体，不管是肉还是骨，都给我狠狠地刺穿！给我痛苦和毁灭！然后换取力量吧！”
    %
    萨兰托斯超越了神话，漂浮起来，光芒比太阳还要耀眼，从混沌邪神身上读取到的情感，分明是——
    恐惧。
    擎起手，朝天空伸展手指。
    “向着这浩瀚苍穹，献出我的一切。”
    黑色的闪电劈落下来，不是从云里，而是源于无垠的宇宙，空气在颤抖，仿佛天空在燃烧。
    所有人都被这壮丽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如同混沌初开，天地为之色变。
    号称不朽的邪神土崩瓦解，其眷族也都随之毁灭，化成一片片腐肉和灰烬。
    过了许久，天空放晴了，阿尔帕吉斯岛上传来久违的，鸟儿的鸣叫声。
    达利·艾因富特侯爵从防线中爬出来，心神涣散，一瘸一拐，走向那具硕大的尸身。
    在巨石阵废墟旁边，他找到了自己效忠的帝皇；
    那是一具扭曲、漆黑，烧焦的尸体，
    腿被摔成了三截，身体还保持着最后的姿势，一只手紧握被毁的暗暮之剑，另一只手掌朝着上方伸展。
    帝国宰相捡起一柄崩坏的断剑，插进泥土里，单膝跪地，低下头，这是古代帝国的礼节，向救国英雄表达崇高的敬意。
    其他人也都聚拢过来，瓦尔斯塔人、索兰人、陆军、水兵……
    很快，周围地面插满了刺刀、长剑、军刀、侧剑、迅捷剑、匕首……
    人们单膝跪地，
    没有哭泣，没有言语，只有安宁与寂静，以及——
    崇敬的目光。
    瓦尔斯塔英雄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