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沈研

当时 / 作者：沈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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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公司大楼才发现，天开始飘起小雨，阴沉沉的刮着风，感觉有些冷，像极了她此刻的心情。到停车场取车，碰到二十楼的一个同事，叫什么名字一时想不起来，他笑得太过殷勤的和她打招呼。
“喂，没事吧！老头子最近神经病，隔三岔五的就在公司里头乱骂人——”
她冲他甜甜一笑，然后拉开车门，“砰”一声关上。
神经病！
发动引擎打开暖气。看了眼时间是六点十分，如果不堵车的话，六点半之前可以赶到餐厅。
车子出停车场右转上大街，在第二个拐弯口的时候遇到了塞车，等着上高架桥车子排得像条长龙，静静的从桥下一直延伸了三、四百米。市区里面禁鸣。据说是为了减少噪音污染。这也真是难为了那些交通巡警，不管刮风下雨的站在路口，睁大眼睛不说，还得竖起耳朵，一看见谁闯了红灯或是按了声喇叭什么的，立马冒出来敬个礼开罚单，据说这种强硬的管制方法还颇有成效，大概是人都穷疯了。
外面雨下得比先前大了些，路边站台上等公车的人举着五颜六色的雨伞，也排起了长队，站在最前面的两个人，相互拥抱着共撑同一把伞。
她不太喜欢这样的天气，觉得会容易让人感到郁闷而引发疯狂。
广播里一个男声不遗余力地吟唱着：“天空呀下着沙——”
他没有疯，她也没有疯，但是她觉得，他们都快要疯了。
看看手表，指针六点二十，突然想要直接回家的念头一闪而过，想起客厅里那张宽宽大大的长沙发，不由得伸个懒腰。这种鬼天气，总是让人想睡觉。
前面的车子终于开始动了，她叹口气。饭一定要去吃，约会也一定要去赴，人在社会总是身不由己，颇有些武侠小说中身在江湖的味道。难怪书上说我们所遗失的东西太多，而一但遗失，连找回的希望也没有了。真不知道，成长究竟是件好事，还是只是老天和我们每个人开的一个小玩笑。
到餐厅门口，找车位停好车再进去，已经六点四十。她坐下正要解释，康昊递过一杯热茶。
“你还真是神机妙算，算准了我今天路上塞车要晚几分钟到索性来得更迟，一样让我等，实在是佩服佩服。”
“嘻皮笑脸，恶习不改。”她接过侍者手中的菜单看也不看，要了份石班鱼排。
“两份，谢谢。我能把这当成是你对我的赞扬吗？”他隔着桌子握住她的手，“据我所知你平时很少褒奖别人。”
她抽出右手，“是吗？原来我做人这么刻薄，难怪口碑不好被人骂。你真不够意思认识这么多年到现在才告诉我，枉我拿你当朋友一场。
他笑着又要把手伸过来，她一让，刚好服务生上来摆台，他于是缩回去理了理领带，她趁机岔开话题：“领带很漂亮，许妍买的？”
“不是。我们分手很久了，你知道的。”
“好像听说过。”她嘬一小口红酒，然后说，“我还是喜欢Sherry。”
“听别人说不如听我说，想知道的话为什么不来问我？我相信没有人会比我更清楚整件事的真相。”他举举杯，“我也喜欢Sherry的口味，西班牙产的更好。”
她当作没看见，舀了勺浓汤。他笑笑作罢。
“觉得这家餐厅怎么样？他们说这里的法国菜做得很不错。”
“你知道我没有去过法国，所以无从比较。不过说实话我更喜欢中餐 ，但既然是你付账：吃什么都无所谓。”她挑挑拣拣吃着盘里的东西。
他挑眉，一脸不认同：“倪可欣小姐你知道吗，第一，你挑食；第二，说话太直接，这会让男士觉得很没有面子，他们会在心里说，你不是个淑女。”
“你是在暗示我，刚才所说的话让你很没有面子，是吗？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你应该就是这个意思了。可是我不明白的是，你为什么不直截了当的告诉我，而非得拐弯抹脚。”她扔下餐具看着他，一直憋在心中的闷气想和他好好吵上一架。
他往她盘里叉了一勺奶汁菠菜，自己也吃了一口，然后咂嘴赞许道：“味道不错，你试试看。一年、两年生的草本植物，含有丰富的硫胺素，也就是维生素B1，对你会有帮助。吃饭的时候生闷气最容易引起食欲不振和消化不良，所以我不会和你逗嘴惹你生气的，你也不用白费力气。乖乖吃东西吧，听话。”
她觉得有些好笑。
他继续啰哩啰嗦的说道:“这才对嘛，你知不知道你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上次手术我帮护士去拿导管，进电梯的时候刚好遇到你从上面下来，结果你冲我一笑害得我头脑发热拎着导管一直把你送到医院大门口，你还记不记得？后来你上了车我才想起来，手术室还在等着用呢，于是急匆匆跑回七楼一看，那个小护士被骂得哭哭啼啼的又重新去领了一根。”
“后来呢？”
“后来把嘴巴张开---吃东西。”他叉起菠菜送到她口边，她忙用盘子去接，被他夺下，“嘴巴张开——”
她只好吃下去。他不知道她从不吃奶汁菠菜，好好的蔬菜浇上奶汁，变得腥腥淡淡食不知味，还不如烫一下加点盐和香油凉拌，再添一小勺糖。
“后来为了补偿人家小护士，害得我……” 
“以身相许？” 
“许你的头！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亏你还好意思说我们是老朋友。”
她笑，“人家不愿意？”
他拿起一块乳饼作势要丢过来，她笑着躲开。他没扔，拿在手中咬了一口。她突然伸手也拿了一块朝他砸过去。他愣了下没来得急反应，结果那块乳饼刚好砸到他脸上，掉下来，落到汤里，溅了他一身。她像个孩子似的大笑起来。
“好哇，倪可欣，看我怎么收拾你！”他抓起装乳饼的篮子，她伸手去抢，没有抢到，他把篮子里的饼往她身上扔。
她尖叫一声，一边躲闪一边忙不迭随手在盘子里摸到什么就丢过去，等服务生过来的时候看到他们的桌子上已是一片狼籍。
乳饼在地下，鱼排静静地躺在桌布上，菠菜大部分垂头丧气的悬挂在桌角，而汤里的龙虾则早已爬上岸，趾高气昂的登陆在他的领带上；至于她，藏青色毛衣上沾着横一条竖一条的沙拉酱，像是新勾画的加勒比海滩。
服务生于是又悄悄走开，不动声色的请来了餐厅领班。
“对不起，先生小姐，请问有什么我可以为你们做的吗？”
她笑得一只手捂着肚子一只手撑住桌子，深怕会滑到地上。
领班心里一百个不高兴，可还是笑着一张脸又问了一遍，“对不起两位，有什么需要我们为两位帮忙的吗，您看餐厅里还有其他客人他们也在用餐。”
康昊摆摆手，对倪可欣说，“你先到外面等我。”然后对领班说，“麻烦请你们经理过来一下。”
她穿上外套。
他握住她的手：“在外面等我。”
她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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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握住她的手：“在外面等我。”
她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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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餐厅，外面天已经全黑了。
大概是下雨天的关系视线里的一切看上去都雾蒙蒙的。
站在路灯下，抬头仰望，看见细细的雨丝在橙红的灯光下竟夹着雪花打着旋轻轻飘舞着往下落，落到她的脸颊上，头发上，湿漉漉的，有些凉。
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呢！
她忍不住伸出手去接，于是一片片雪花掉进她掌心，一眨眼就又没了，她仰起头试着把手伸得高过头顶，却突然被另一只手从身后握住。
她一惊！倏得转身缩手。
“会着凉的。”康昊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她身后。昏黄的灯光下，他脸上透露着迷死人的笑容，而那样的笑容和拥有这种笑容的男人在这样的夜里很容易醉人。
她不语。
他从背后拿出一大束鲜花。
是白色的香水百合，整整一大束，孤高冷傲的绽放着一如飘雪的寒夜，让人看了觉得份外孤寂。
“送给你。”
她接过花抱在怀里，沉甸甸地，鼻子突然一酸。不是为他送花，而是想起那个人从不给自己送花。记得康昊说过你看我多好逗你笑，哪里像他只会惹你哭。她曾经以为两个人在一起不需要在乎太多，而现在才终于明白那个真正什么都不在乎的人其实是他，而自己，只是自欺欺人罢了。原来爱一个人爱得太深也是错，想和自己深爱的男人在一起一辈子更是错上加错。
这个世界实在是复杂。
“怎么，不喜欢吗？”康昊注视她的脸，发现她的思绪不在这束花上。
他的表情太过关切，声音也太过温柔。
她突然不知道他究竟要干什么。
“可欣，在想什么？该不会是一束花就让你感动得掉眼泪吧，要是我使出杀手锏的话那还得了！”他继续用他醇醇的嗓音低低诉说着。
有那么一刹那，望着他的眼，她觉得自己就快要被他蛊惑住了。
他身体靠她靠得那样近，以至于她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体香。不是古龙水，她向来不喜欢男人身上有香水味,而是类似某种沐浴液留下的清新和刚刚浆洗干净的衬衣混和在一起的味道。
他握住她双手。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
继而她用力拍着他的肩大笑起来，借以掩饰自己的心慌。
“你干嘛？成天和病人待在一起自己头脑也变得有问题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