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沈研

你这样抓着我怎么往下跳？你有本事的话不要抓我的手。”她一只手拽住他胳膊，另一只手抓紧他的领口把他往窗户外面一推，让他大半个身体都悬在空中，“这里是十楼，你放心的跳下去好了，不用担心会摔断腿残废，我保证你跳下去以后可以直接进停尸房！你跳啊！你到底要不要跳？”她摇晃着他。
他一只手无助的在空气中胡乱挣扎，想要抓住些什么，当他抓到倪可欣衣服袖子的时候，突然大哭不止，像是怕自己会掉下去似的紧紧拽住她不放。
于是她轻声的问他：“现在你还想不想死了？”
他只是哭着摇头。
她这才把他拉进窗户。
江名树上前稳稳的把他从窗台上扶下来，旁边的护士也围过来帮忙，她被挤到一旁。
叹口气，她抬起头，遇到了高远钧正在注视她的目光。
四目相对的刹那，她和他都忍不住相视一笑。
因为他们同时想起了他们两个人第一次在教室见面时的情景，也是有个男生要自杀，如果不是发生那件事的话，也许，他们就不会遇见对方，就不会有后来这么多的故事了。
人生，究竟是什么——
她和他，又算什么？
六年多的时间，过去现在，两千多个日日夜夜，回想起来难道就只是一场梦而已吗？
而梦醒了，他也不在了。
她转过头，避开他的眼光。
能再看到他，她其实真的是高兴的。
刚才有那么一霎那，他站在她面前伸手可及的地方，距离她那样近，望着他的脸，她几乎要以为他们从来没有分手过一样。
于是，在这个晴好的冬日上午，在这间让他们缘分也好巧合也罢再次相遇的病房，在她和他分手的半年以后，她终于愿意去正视一件自己过去一直不愿面对的事情，那就是，她爱他！
她从来就没有停止过爱他！
即使在他们分手之前，她最艰难最艰难的那段日子里，她也没有想过不再爱他，因为她早已把他当成是自己的一部分，因为，他就是她的幸福。
她站到窗边，看着窗外温暖的太阳，心情在忽然间变得豁然开朗。
承认这个事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其实爱一个人，未必一定要把自己锁在对他的爱恨情结里，如果能破茧而出的话，你就会发现外面也有另一种美丽。
也许现在知道这些还不算太晚。
她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在这半年里，她无论去哪里做什么，都好像他还在自己身边一样。因为，他是她深爱的男人啊。
能发现这一点真好！
倪可欣从站立的窗边转身，端详着他那张她熟悉的脸庞，再一次确定的在心底默默告诉自己，他是她最深爱的男人。
这种感觉好奇妙。
她以前总想跟他在一起一辈子。
而现在她只是突然间好珍惜每一次能再看见他、和他在一起的每一秒钟的时间，好感激上帝曾经让他们在一起这么多年。
他会是她永远铭记于心的。
她低下头，对自己微微笑。
真想再抱抱他。
助手问高远钧是否可以准备手术，高远钧点头。
他看了眼倪可欣。
“他怎么回事？”她问。
“PTCA再狭窄。”他说。
“只是小手术。”倪可欣奇怪的问，“不是应该内科医生做的吗？” 
“对方是医大教授介绍转院来的特殊病患。”他回答。所以他不好推辞。
倪可欣笑起来，很明媚，“可以理解。”她又问，“你该不会是把要放进去的支架拿给他看过了吧？还是因为他不听话，所以你用旋切器恐吓他要替他做斑块旋切？”
他也笑了起来。
空气中弥漫着轻松的气氛，让她觉得从来没有过的舒服和自在。
她深呼吸，愉快的微笑，他站在她身旁。
一切，自然得不能再自然。
江名树望着他们两个人站在一起的这幅画面，突然间有种感觉，觉得他们似乎本来就应该如此一样。
倪可欣包里的电话铃响。
她拿出来，看到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接个电话。”她对高远钧说，“手术小心一点。”
他点点头，“知道了。”
“那我先走了。”
她经过江名树身边时，笑着对他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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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先走了。”
她经过江名树身边时，笑着对他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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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仁爱医院附近不远的地方，有一家露天咖啡店，开车过去只需要几分钟车程。
倪可欣在路边停车的时候，看见许妍已经到了。
许姸和她招招手。
“等很久了吗？”倪可欣在她对面的位子坐下来，“一杯曼特宁，谢谢。”
许妍说：“我是在这里给你打的电话，因为我想你这个时间可能会在医院。”
倪可欣放了两块糖在咖啡里，然后才端起来喝了一小口，觉得还是很苦，又加了一块进去。
许姸坐在她对面，打量着她。
她们有很多年都没见了。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无论什么时候都神态自若，好像只是她自己一个人坐在那里一样，让人揣摩不出她究竟在想些什么。也许就是她的这份若即若离，这么多年来一直吸引着康昊吧。
许姸忍不住在心里叹气。
男人总是喜欢追逐得不到的不属于自己的幸福，而对原本就在自己身边的却熟视无睹。
太唾手可得的往往都不被珍惜。
也许，她不该那么爱康昊的。
倪可欣靠在椅子上舒服的晒着太阳，没有要先开口说话的打算。
许姸终究还是先沉不住气。
“我要结婚了。”
她随口应道，“是吗。”高远钧现在应该已经进手术室了吧。
“我还以为你会对我说恭喜。”
倪可欣不以为然的笑笑。
她约她出来，难道只是想听她这个无关紧要的人对她的婚事说一句恭喜吗？
“我想如果你过得幸福的话，即使我不说恭喜，你也会幸福，再说反正到时候一定会有很多人对你说这句话，差我一个，应该也没什么关系。”
“你这句话说得很客套。”
“是吗？我一点都不觉得啊，我说的全部都是真心话，除非你今天找我出来是存心想要找我麻烦？”倪可欣开玩笑说。
许姸问她：“我在你们心里难道就是这样的女人吗？”
“我们是怎样看你对你真有这么重要？”她反问道。
许妍没有说话。
为什么好多时候我们都要去在意别人的想法呢？
如果连自己真正想要什么该做什么都不知道，活着只是为别人活着的话，那么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你真的要结婚了吗？”倪可欣问。
许姸看着她。
“如果你真的已经决定的话，恭喜你。”
“你不是说差你一个也没有关系吗？”
“是啊，可是结婚是一辈子的事情，所以我还是要对你说声恭喜，因为希望你幸福。”如果和一个自己不爱的人结婚也可以有幸福的话。只是最后这句话倪可欣没有说出口。
“那么你呢？你有什么打算？我知道你和你男朋友分手了。”许姸说。
她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我听不懂。”
许姸轻笑，“你不知道吗？康昊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喜欢过我，他喜欢的人一直是你。如果那个时候不是因为我的介入的话，你们应该会在一起。”
倪可欣哑然失笑，“所以呢？”
“什么？”
“你该不会是以为我跟康昊有什么，所以才突然决定要结婚的吧？”
许姸被她一语中的，有些尴尬，不知该说什么。
而倪可欣，只是觉得这很好笑。但这种事情要解释起来又需要花费很多的口舌，她现在实在是没有那么好的心情向她解释，于是她选择什么也不解释。
她换了个话题问：“我记得你以前是长头发，什么时候剪短的？”
许姸说：“剪很久了，还是和康昊分手的时候剪的。”
倪可欣忍不住笑，“断发如断情吗？”
许姸自己也笑起来，“说真的我也不知道，应该不算吧。”她抚了抚耳边的短发，“只是因为这么多年一直是长头发，所以突然很想把它剪短而已。康昊以前说过他喜欢长头发的女孩子，所以我那个时候就是想把长头发剪掉。”
“他知道吗？”
她摇摇头，“我们分手以后就再没有见过面。”
“真可惜，康昊看到的话一定会难过的。他一定会觉得你好狠心，连他喜欢的长头发都剪掉了。”
她叹息，有点难过，“不会的，他才不会为这种小事情难过。就连我的人他都不在乎，又怎么会在乎我的头发呢。他的心里，其实从来都没有我。”
气氛在瞬间好象变得有点伤感。
倪可欣喝着手中的咖啡，她明明已经加了好多糖怎么还是那么苦？
侍应生过来问要不要续咖啡，她摇头。
真想喝点别的。
许姸也不说话。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倪可欣突然问道。
许姸不知道她指的是谁。
“那个要和你结婚的人啊，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就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要不然还会怎样？”
她笑：“这我当然知道，我要问的不是这个。”
“他很喜欢我。”许姸说，“对我真的很好，好到让我觉得，如果我放弃他的话，可能我这一辈子再也找不到像他那样对我这么好的人。”
这句话一下说到了重点。
男人对女人的好，通常会是女人的致命伤。不管他是用什么方式，出于什么样的用心，女人往往都很难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