搁浅

    男人一出来，慕汐立刻紧跟其后，同时直盯着打量。
    几番欲言又止，想说要不还是把面具摘掉吧，其实她早知道他是谁了。
    可又怕这么说了之后，会连眼下的相处模式都无法维持。
    犹豫再三，她还是咽下到嘴边的支吾，噔噔噔跑去倒了杯温水，送到他手上，然后站在旁边，眨着漂亮的圆眸，一脸担心的注视着。
    慕汐知道，迟邵肯定会觉得她的关心是假的，又在作戏，要不就是为了某种目的，在装模作样的讨好他。
    不管他怎么认为，她还是遵从内心，做着自己想做的事。
    看着他喝完温水，赶紧接过杯子放到一旁，接着拿来一颗薄荷糖剥开送到他唇边。
    迟邵抬起眼，眸光有些冷，慕汐下意识缩了下指尖。
    手被握住，牵引着往前送，他张口吞下了那颗糖。
    慕汐有些高兴，悄悄扬起嘴角。
    不过笑意没有维持多久，很快，她注意到他衣服上的几道深红。
    “血……”
    慕汐低呼一声，忍不住扑过去，揪着西装外套细看。
    怎么会有血呢？
    之前被鲨鱼咬伤的地方不是已经痊愈了吗？
    难道是这两天太激烈，又裂开了？
    她摸了半天，发现并不是袖口蹭到的，便不由分说地解开了衣扣。
    呼吸微微停顿一瞬。
    男人精壮的腰腹部裹着纱布，缕缕鲜红正不断地晕染开。
    “血……好多……”她的声音再度染上了哭腔。
    迟邵淡淡的瞥了眼，本人倒不觉得有什么。
    估计是刚刚动作幅度太大，不小心撞上了洗手台。
    慕汐哽咽了会儿，猛地回过神，站起身急急忙忙要往外走，嘴里念叨着：“医……医生……”
    手腕突然被拽住：“别去。”
    “为、为什……么？”她回头，诧异的瞪大眼。
    “普通的伤口，药箱里有纱布和止血药，你帮我重新包扎下就行。”
    他累了，不想再因为这点小事，招来一大群人。
    何况那个李深，到底是殷文博的人，还是少用为好。
    慕汐想拒绝。
    这么严重，她害怕自己处理不好。
    可见对方十分坚持，只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这段日子以来，除了在床上，他们几乎没什么其他交流。
    面对面上药，倒是令慕汐感觉一丝异样的温馨。
    她很喜欢与心爱的人分享体温，但她更渴望能和他分享心思，完完全全的拥有彼此。
    “伤……怎么……伤的？”
    慕汐咬着唇，试探着问道。
    她知道，迟邵八成是不会回答的，就算开口也没什么好话。
    如果是其他情况也就算了，可他现在莫名其妙地受了伤……
    正又急又难过着，头顶上方传来一声轻笑。
    “想听我讲个故事么？一个私生子的故事。”
    慕汐抬起眼，愣了愣。
    “想……”
    “其实没有多精彩复杂，一个天真无知的女孩，被豪门少爷玩弄了，却还以为他们两个是在正常恋爱交往。”
    “后来女孩无意中知道，对方早就有了未婚妻，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底，去求证，还被当场羞辱异想天开，在海誓山盟中被骗身骗心的她非常痛苦，整天郁郁寡欢，躲在家里以泪洗面。”
    “她单纯懦弱，没想过要怎么样，但她的父亲是个性格刚烈的男人，直接去找那个少爷理论，希望能给自己女儿一个说法。”
    “只是讨个说法而已，却不知道对方做了什么，她父亲回来后没过多久就去世了，死因不明，但肯定和豪门有关。”
    “这个家庭的天彻底塌了，女孩看着崩溃的母亲，再次去找少爷理论，而少爷当时正在讨好未婚妻的家族，生怕女孩的频频出现会造成舆论甚至破坏了两家的婚事，于是……派人去暗杀这个女孩。”
    听到这里，慕汐震惊地瞠大了双眼。
    大大小小的豪门辛密，其实她也听过不少，但这种情况，她以为顶多是少爷的父母暗中阻碍，没想到……
    “危急关头，女孩装作失足掉进江里，等杀手离开后再悄悄游回岸上，因此逃过一劫，她的心彻底死了，知道不能在南城继续待下去，于是带上母亲，连夜逃到了北城，租了个小院子相依为命。”
    “命是捡回来了，不过经过这么一折腾，她的精神状态每况日下，恍恍惚惚地，活着和死了也差不多，而在这个时候，查出一个更大的噩耗，她有了身孕……已经四个多月了。”
    “一直以来发生的各种事，令女孩忽略了自身的变化，错过了最佳的堕胎期，母女俩害怕出意外，只能商量着，把这个得不到祝福的孩子给生了下来。”
    男人话语里的自我厌恶太过明显，慕汐心里面泛起一阵阵的疼。
    “是个男孩，街坊邻里都说，长得很好看，像童话书里的小王子一样，呵……”
    他自嘲着低笑了两声，继续娓娓道来：“最初的几年，他们过得还挺不错，孩子的出生分散掉大部分注意力，当了妈妈以后的女孩似乎逐渐走出了阴霾，变得开朗起来，可后来……”
    慕汐从没见过迟邵的母亲，心中隐约有了猜测。
    男人望向窗外，眸底闪烁起晦暗不明的幽光，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场景。
    夕阳洒满老旧的小房子，俊秀漂亮的小男孩背着小书包，蹦蹦跳跳的推门跑进卧室，兴奋地举高小手。
    “妈妈，我又考了一百分，老师说——”
    半躺在床上的女人一看到那双与负心汉长得越来越像的眼睛，像被毒蛇咬了一口般惊坐起身，一把抓起茶几上的药碗投掷过去，嘶吼道：“滚哪！你这个杀人犯滚啊！”
    小男孩吓得连连后退，小腿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四溅的瓷片给割到了。
    他抿着嘴巴没有哭，微红的桃花眼含着水光，显得更加深邃好看，刺激得女人越发癫狂起来。
    “都怪你，都怪你，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女人念叨着，跌跌撞撞下了床，在屋子里翻找起能够行凶的工具来，最后还是外婆及时赶到，再次阻止了一场悲剧发生的可能。
    小男孩落寞又麻木，慢慢地，学会收敛起眼眸里的所有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