搁浅

    “我也没想到迟邵能请来那么好的医疗团队，加上汐汐她……”陆笙澜碾磨了下牙根，瓮声道，“况且，有时候与其打草惊蛇，不如静观其变……”
    “你就是感情用事！”陆鸿远毫不留情地打断儿子的话，指责道，“之前你处处顾虑那女人的感受，不敢太过强求，结果呢？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只会让你一无所有！你要记着，你——”
    “别说了！”
    提到慕汐，陆笙澜就想到对方正在别人怀里承受的事，心里面如同被千万只蚂蚁啃噬一般难受。
    虽然是亲手推出去的，但……
    “我不想的，都怪她自己……”他赤红着双眼，喃喃道，“如果她对我死心塌地，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把她送给那个殷少……”
    陆鸿远不以为然，抽了口雪茄，悠悠说道：“先别提那个，你就说说吧，你把慕筠接回陆家到底是怎么想的？就算他不记得当年的事，保不齐什么时候会突然想起来，不等于放了个定时炸弹在身边？”
    “正因为这样，他才必须要待在陆家。”
    陆笙澜走到书架前，拍了拍保险箱，意味深长道：“越是危险的地方，越安全。”
    顿了顿，又道：“爸，答应我，别随意动他，他毕竟是汐汐的弟弟，只要他记不起来，就能永远无忧无虑的活下去。”
    书房外，不知什么时候去而复返的少年正贴着门缝，将里面的对话听了个清楚。
    那张俊秀的脸上翻涌着几乎掩不住的恨意，他咬牙握拳，平息了许久才勉强克制住自己踢门闯入的冲动。
    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了。
    落地窗前，迟邵滑动着PAD页面，一夜之间，几乎所有媒体都在争相报道北城发生的重大事件。
    【陆氏集团股价暴跌，面临破产危机】
    “大少，公关部那边说，这些天陆氏的人一直吵着要见您。”助理汇报道。
    迟邵关掉新闻页面，点开日历，看着上面记录的约定时间，眸色深沉。
    “约明天。”
    “好的。”助理躬身退了出去。
    这时，一名女佣叩门走近。
    “大少爷，这是慕小姐让我交给您的。”
    他接过那张类似邀请函的卡片，打开看了一眼，问道：“她人在哪？”
    “二号影音室。”
    位于四楼东角的二号影音室，场地其实挺大，算是几个影音室里最大的，甚至拥有一个小舞台。
    但由于庄园内没有固定的女主人，这种不适合办公的地方很少被使用。
    迟邵推开隔音门，里面黑漆漆的，不见人影。
    他微微皱眉，正准备打开顶灯，突然，音响里传出悠扬的古典乐曲，与此同时，一束光洒在舞台上，照亮了一道纤细的身影。
    女孩身穿纯白色法式纱裙，长发烫成波浪微卷披散在肩头，戴着一顶杏色花环，没有其他多余的装饰。
    她踮起脚尖，轻盈的旋转，薄纱飞扬，仿佛误入丛林的仙子。
    飞舞片刻后停下，冲着他扬起笑靥。
    熟悉的画面，勾起了迟邵的回忆。
    这是多年前那场，他没有看完整的演出。
    经典的芭蕾舞剧《林中仙女》，充满了复古的浪漫气息。
    他静默片刻，慢慢走到第一排坐下。
    时光，仿佛没有在对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明明是一颗早已熟透的果实，经过稍稍打扮，依然清纯得仿佛不谙世事。
    美丽的仙女，踩着薄雾，翩翩起舞。
    她走下舞台，轻盈的来到他身边，时而调皮地用裙摆去磨蹭他的手臂，时而转着圈儿躲开，最后俯下身，在他的唇上印下轻轻一吻。
    迟邵大概还记得剧情。
    按照发展，小仙女将会翩然飞走，而被吻的青年则奋不顾身地去追逐。
    她出现在森林的各个地方，吸引他，推开他，又躲避他。
    有好几次，青年差点就要碰到小仙女了。
    可每一次，她都会消失不见。
    搭在扶手上的五指不禁缓缓收拢，迟邵看着慕汐笑意晏晏的甜美面孔，眼中波涛汹涌。
    她以为，她还是过去那个骄傲的仙女吗。
    她以为，只要给点甜头，勾勾手指头，他依然会像个傻子一样默默追寻过去？
    呵。
    迟邵无声地溢出一声冷笑，等待着这出戏码尴尬落幕。
    谁知，小仙女并没有离开。
    慕汐抽出一条纱巾，蓦地抛向上空。
    这条纱巾，在剧情里，代表着小仙女的彻底消失。
    可她却一个旋身，钻进男人怀里，让落下的雪纱盖在了两个人的头上。
    昏黄的光透过纱眼照射进来，细细碎碎的，仿佛星光。
    纱巾撑开的狭小空间里，彼此的呼吸声浅进浅出。
    慕汐单手环住男人的脖颈，将微烫的脸颊靠在他的肩胛上，低低道：“永远……是你的，你……一个人的。”
    她的嗓子，已经恢复了七八成，很快就能正常说话了。
    她知道迟邵脖子上的斑驳皮肤是假的，至于声音与本人不同，估计里面藏着变声器之类的东西。
    他应该早就看出她的心知肚明，可是仍戴着面具。
    慕汐以为，这段时间的相处外加这一舞，或许能让他放下一些心防，甚至愿意摘掉面具，与她好好聊聊。
    可静候了半天，对方没有任何动作。
    说不失望是假的，不过她不会因此丧气，稍微调整了下心态，刚准备再次开口，却听低哑的嗓音忽然说道：“明天，就离开吧。”
    离开？
    慕汐愣了会儿，随即恍然大悟。
    是他做完想做的事，打算离开殷家了吗？
    果然，男人继续说道：“合作失败，陆氏快破产了。”
    破产？这么快？！
    由于震惊，慕汐直起身，扯下纱巾，瞠大圆眸直盯着对方。
    迟邵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她的反应，靠向座椅，沉沉的回望着她。
    “有什么想问的，或者想说的吗？”
    慕汐沉吟片刻，摇了摇头。
    她不傻，清楚这件事，绝对是迟邵一手操控的。
    如果只是因为过去的那些误会，去整垮陆家，她肯定会不忍心，会劝阻。
    可显然，陆笙澜不是无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