搁浅

    松鹤陵园，是北城最好的墓地，位于城中心最高的松鹤山上。
    风景宜人，空气清新，能俯瞰整个北城。
    下了车，姐弟俩步行一段平整的石板路，来到一对豪华的夫妻墓碑前。
    慕筠放下手里的东西，清扫完毕替换掉新鲜的祭品，点上清香后起身站到姐姐身边。
    一份判决书被点燃后放进火盆里。
    火舌卷着白纸黑字，没一会儿就舔舐了个干净。
    青烟袅袅，映出两张怅然的面孔。
    “爸，妈，人活一口气，你们可以安息了。”慕汐低声道。
    慕筠挺起胸脯，用力拍了拍：“你们放心，我一定会重振慕家的！”
    姐弟俩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清风呼呼地吹过，漫山遍野的枝桠摇曳着，发出簌簌的声响，仿佛在为他们欢呼。
    返程的路上，慕汐忍不住道：“现在判决书也已经下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走？既然想重振家业，那就得好好学习才是。”
    一个多月以前，慕筠凭着优异的考核成绩，正式插进北城中学毕业班。
    那所高中是出了名的严格，封闭式教学，两个月才能回来一次。
    虽说现在还没有正式开学，但不少学生选择提前入校。
    在学校里，学习气氛比较浓，每天还有专业老师给予指导。
    少年挠了挠后脑勺：“不急，再过几天吧，姐你放心，功课方面我抓得很紧，不管在哪里学都一样。”
    她当然知道弟弟聪明又自觉，但再天才的人也需要全身心的投入，每天这样跟着她跑进跑去的，多少还是会受到一些影响的吧？
    慕汐叹了口气，再次重申：“我身体挺好的，工作的话，身边也有助理照应，不需要你……”
    “哎呀呀，我知道我知道……”少年看上去有些急切，一副揪着头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的样子，末了道，“反正快了，最迟开学前几天吧，我肯定走人！”
    到时候啊，让他留他都不留！
    慕汐盯了会儿弟弟，不知想到什么，抿了抿唇，没再说话，撇头看向窗外。
    这时，手机专属信息铃嘟嘟响了两声。
    她保持坐姿不变，眼神闪了闪，往下移。
    屏幕上跳出一条消息。
    【宝宝今天乖不乖，有没有闹你？】
    视线收回，继续欣赏起窗外的风景，她抬手搭上隆起的肚子，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抚着。
    神情淡漠。
    就好像……完全没看见那条短信一样。
    南岛监狱，接待室。
    “你说那老东西，会不会还抱有幻想，觉得殷家没了他就运转不下去了，而我们两个会在经历一系列变故后，哭着跑来求他了？”
    “嗯。”
    “哈哈哈……我真是迫不及待想看见他面如死灰的表情了！”
    “嗯。”
    “殷氏内部都处理得差不多了，开新闻发布会的事，可以提上日程了。”
    “嗯。”
    一身潮服的年轻人跷起二郎腿，正准备再说点什么，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看向身边的男人，目光从对方低垂的眼睫移向正在打字的长指。
    殷旭皱了皱眉，歪过大半副身子，眯着眼窥屏。
    【……早饭有好好吃吗？我让吴妈煲了你最喜欢喝的汤，晚上会给你送过去，一定要趁热喝，北城这几天降温了，早晚凉，出去的时候要记得加件薄外套，后天有雨，最好别出去了，地面湿滑容易摔倒……】
    殷二少瞠大眼，视线不禁重新回到对方脸上。
    好好一高冷寡情、杀伐果断的人，怎么变成老妈子了？
    紧接着，他又看见老妈子……哦不，他那在外面呼风唤雨的便宜大哥，十分卑微地继续打字道：【不愿意理我没关系，但至少给一个回应，让我安心，好不好？】
    半分钟后，一个“嗯”字，终于屈尊降贵的出现在了对话框里。
    施舍般的回应，男人清冷的眸色却立刻变得异常柔和，甚至浮起了丝丝宠溺。
    殷旭挑起眉：“还在吵架呢？”
    “不是。”
    “哦……”也对，吵架需要双方，这显然是在冷战。
    “可我记得你住院那段时间，她对你挺好的啊，就差没嘴对嘴喂药了。”
    淡漠的眼神飘来，殷二少先是茫然，随即大声力证清白：“我没偷窥你女人！我就探望的时候瞄到……不对，是正大光明的看见了！”
    确定对方不可能再回复消息之后，迟邵放下手机，交叠起长腿，悠悠发问：“看见什么了？”
    “看见……”殷旭猛然醒悟，“不是，那段时间的事你一天问八百回，有意思么你！”
    “有意思啊，你没老婆，你不懂。”
    “……”
    这家伙一提到他女人和孩子，怎么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呢！
    殷二少面露嫌弃，但绝不承认自己有一丢丢妒忌。
    正聊着，一名狱警走了进来，客气道：“二位可以进去了。”
    探监室内，手戴镣铐的中年人坐在轮椅上，头发白了大半，像个孤寡的老头儿，完全不见昔日的风采。
    不过那双眼睛依然藏着了算计，投来的目光中充满了怨毒。
    迟邵拿出一盒雪茄，抽了一支递上，殷文博毫不客气的接过，点燃后夹在指间，微微昂起头道：“怎么，打算来接你们爸回去了？”
    “噗。”殷旭嗤笑一声，从秘书手中接过一份文件推过去，“爸，你还真是不了解大哥，他的烟，是那么好抽的吗。”
    手指一顿，殷文博看向迟邵，后者一脸平静，不置可否。
    “逃避是没用的，还是好好看一看吧。”殷旭将文件往前又推了推，“当然了，这是最终判决，就算你看过以后还有不服气的地方，短时间内也没办法上诉了。”
    “不过无期徒刑外加终身不得减刑，爸你有大把的时间来搜集新证据。”殷旭扬起嘴角，微笑道，“需要的话，到时候儿子可以帮你请最好的律师……”
    呯！
    殷文博一拍桌面，激动得伸出双手想要来抓什么，但很快就被狱警狠狠地按坐回了轮椅上。
    “孽子！畜生！老子哪里对不起你！”怒骂着一指迟邵，“你是不是蠢，居然和他联手？难道你还没看清他的野心吗？以你的智商，根本玩不过他！等着吧你，到最后你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