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马弓手

    两人针锋相对，气氛已到顶点。
    蹇义见朱棣发话，便对两人道：「我命人在两百大步外置下两处箭靶，你二人纵马去射，攒住靶心的算胜，可有异议？」
    蹇义虽然被赵曦几人横生枝节，不过还是决定按照原计划，能从简便从简。
    毕竟他对于包元乾的骑射本事也不了解，若是出的太难落了下风，他可就不好交待了。
    如此以最简易的方法比试，既照拂了包元乾，也让赵曦几人无话可说。
    「哈哈哈...这有何难？！」赵曦听罢仰天长笑，面带傲色道：「此乃军中最简易之骑射考核，本将只怕分不出个高低来。」
    包元乾却淡笑道：「俗言道返璞归真，这法子虽然简易粗陋，却最能考验骑射基本功。沙场骑射讲求实用，重心于快、准、狠，而非华而不实。若是连这基本功都练不好，花架子练地再多也是枉然，下官倒是没有异议。」
    蹇义见包元乾知趣，便捋须点头道：「包司吏之言，句句在理，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我正是想考验二位的基本功。」
    赵曦见二人一唱一和，倒让自己言语间落了下乘，轻哼一声道：「既然如此，多说无益，你我二人还是在弓马上见真功夫吧！」
    包元乾含笑傲然，打量着赵曦遒健的身材，确然不像个酒囊饭袋之流。
    蹇义一挥手，便有羽林军士举着大小不一，琳琅满目的各式长弓而来。
    这些长弓多分为步弓与马弓，步弓拉力稍大，射距便远得多。马弓由于在马上射击，拉力则要小上一些，自然射距便弱了步弓几分。
    但也并非是说步弓不可在马上开弓，若是射箭之人膂力绝伦，这马上开步弓也绝非是难事。
    赵曦一马当先，随意先取了张一石硬步弓，二指上弦轻拉了两下，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四周奉上长弓的御林军甲士都涌现了钦佩的神色。
    这一石弓约为后世的一百多斤，大致为一百四五十磅左右。能拉得开一石弓的，便能算的作良将了，在御林军中也颇为少见。
    赵曦试拉罢，旋即看着包元乾轻视道：「不知包司吏可开几斗弓？」
    包元乾方才见赵曦随意挑了张一石弓，轻拉两下游刃有余，便知道这赵曦留了后手，敢在马上开一石步弓，看来这赵曦的本事绝非泛泛之辈，难怪敢正面发难，刁难自己。
    只是赵曦这话极为不客气，只问包元乾开几斗弓，这一石为十斗，赵曦这般说显然是轻视包元乾，自觉此人定不可能在马上开一石硬弓。
    包元乾含笑地选取了一张七斗马弓，虽说这七斗马弓也有近百磅，但是比起赵曦手上的一石弓还是相形见绌。
    赵曦呵呵一笑，「都说包司吏善骑射，娴弓马，却只选了张七斗弓，如此看来倒也是名不副实。」
    他一言既出，御林军甲士都纷纷轻视包元乾，心道这小子看起来硬朗，怎得专挑劲儿小的弓？纷纷觉得此人并无过人的本事，一会儿当是要出糗。
    包元乾却不以为意地去取箭袋，兀自笑道：「赵大人多虑了，无论黑猫还是白猫，能捉得到老鼠的便是好猫。这步弓马弓亦是同理，能射的准靶子的那才是好弓，否则也只是徒有其表罢了。」
    他言浅意深，一语双关，似有所指一般。
    赵曦轻哼一声，便翻身上马以待。
    包元乾取过弓箭，踩蹬上马却见赵曦并无箭囊，唯余弦上挂着一矢，再无他物。
    包元乾一指赵曦长弓，好奇道，「赵大人，你怎得只取了一支箭？」
    赵曦勒马踱步，得意道：「包司吏年少无知，想当年本将征讨辽东纳哈出，厮杀中囊中箭尽唯余弦上一矢，饶是如此也在乱军中一箭射死故元大将淖严。如今射一区区死靶，难道要比那淖严更难乎？倒是包司吏，你取了一袋箭，难道是担心一击不中？」
    他说话极为骄狂，不过四周旧派武将们吆喝鼓劲不已，想来这赵曦也不是夸下海口。
    包元乾勒马笑道：「原来如此，可下官也回敬赵大人一句，这好汉不言当年勇，梅花不提前世绣。不知击溃阿鲁台数万铁骑比起射死一元将，又逊色多少？赵大人这般枕着功劳簿昏睡，还是睁眼看看这天下风云际变吧。」
    赵曦哂笑道：「小儿郎不知天高地厚，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二人言语间准备妥当，策马分开两翼，前方二百大步处各自有一处箭靶，御林军分列两侧让出了其间的通天大道。
    尽头的掌旗甲士耸立，挥舞手中方旗一落，赵曦已然如脱缰野马般，纵马而出！
    包元乾与人赛过一次马儿，知道这赵曦必然全力以赴，他紧随其后，穷追不舍！
    场上的紧张地气氛绷着，黄俨这个司礼监掌印看着眉头紧皱，他并非武人对于稍稍落后的包元乾，有些担忧。
    阳武侯薛禄立于公侯中，虽见包元乾微微落后，却似乎察觉了什么异常，若有所思地看着疾驰的二人背影。
    「二哥，这包元乾选了张软弓如今又落于人后，恐怕凶多吉少。」朱棣身旁那个器宇轩昂的少年言语道。
    这少年便是赵王朱高燧，他的身旁，二十出头的粗犷男子正是汉王，朱高煦。
    朱高煦风云不变，淡笑道：「未必，那包元乾说的不错，弓无强弱之分，而全在准头。」
    「哦？高煦哥如此看好这包元乾，我却觉得此人不过浪得虚名罢了。」一声悦耳银铃响起，二人转头一看，却见鬼头鬼脑的沐君娇不知何时躲在后方瞧着。
    朱高燧招呼道，「君娇且到这处看着，一会儿便出结果，我倒看看你们二人到底谁猜得对。」
    沐君娇蹦跳两下，到了准姐夫朱高燧身旁，朱高煦不与沐君娇这丫头片子争输赢，只说了句「静候」便不再说话。
    沐君娇噘着嘴，鬼精般吐了吐舌头便望向场下纵马的二人。
    马蹄疾踏，赵曦纵马狂奔，盯着前方数十步远的箭靶，伸手勒缰，一石硬弓被他拉地咯咯作响，弦满如月！
    他并非是要刻意比马儿快慢，只是马速的快慢会给场中众人不同的印象。
    蹇义这题出的简单至极，无非是骑射入靶，赵曦虽然言语看不起包元乾，但是内心却想地清楚，这事儿恐对于包元乾来说并非难事。
    所以他才会刻意选了张一石强弓，又快马先声夺人。他所虑的，无非是一旦两人都射中靶心，那么只要自己马儿疾驰，快出一箭上靶，无论是马术还是箭法，在别人看来都是略胜一筹。
    只要能胜得包元乾一筹，无论文武定会借机阻挠包元乾升迁，那时就算是圣上也无话可说，只得作罢。
    只是赵曦太过自傲，却忘记了紧随其后的包元乾不但一矢上弦，其嘴上竟然也叼着一根箭矢，神情淡漠，胸有成竹般！
    赵曦沉声一喝，松手放箭，「嗤」的一声响动，长箭攥出！
    赵曦脸露微笑，自认为这箭十拿九稳！
    陡然身后也是一声「嗤」响！
    只见两道长虹如疾电般贯出，掠过赵曦的脸庞，射向不同的方向！
    「叮！」
    「哒！哒！」
    上千人瞩目中，只听凌空三声响动。
    正欲欢呼中的旧派武人们戛然而止，赵曦浮出的笑容也被劲风吹走，他难以想象眼前出现的一幕！
    如今的两处箭靶靶心上，赫然插着两支箭矢，却没有一支是他射出的！
    而他射出的箭矢，此刻已断作两截，掉在箭靶前不远处的玉石上，像个失败者般静静躺着，一言不发。
    两侧掌旗甲士见状，纷纷举旗指向包元乾这侧，示意两个箭靶皆是他射中！
    赵曦难以置信，陡然扭头侧看着勒马而停，神情淡然的包元乾！
    他方才一箭射出，却不料包元乾一箭自侧后方贯出，横断了自己飞在半空的箭矢后，又射中自己这处靶心！
    而包元乾的那处靶心，竟然也插着一支箭！
    一弓双箭！双箭全中！
    赵曦简直觉得匪夷所思，他素以擅射著称，却也谈不得一弓双箭！
    这一弓同时攥出两支箭，可比所谓的连珠箭困难太多，更别说一弓双箭皆正中靶心，实在是神乎其技！
    他脸色凝重地看着包元乾手中的七斗弓，似乎明白包元乾为何不挑一石硬弓，反而选了张拉力较小的七斗马弓。
    能射出这般一弓双箭，一石三鸟的箭法，他赵曦可不会认为包元乾此人开不得一石弓，唯有一个解释，那便是包元乾借七斗弓巧射连环双箭！
    毕竟一石硬弓，对于一弓双箭的要求那更是苛刻，包元乾显然是有所顾忌，这才选了张手拿把攥的七斗弓！
    也正如赵曦所想，包元乾先前便是这般打算。只是赵曦不知道的是，饶是如此这包元乾算是留手再三。
    因为这一石弓虽然颇为了得，不过对于包元乾却是信手拈来，他忖度了一番，这一石弓大致与乌云保手中的那张弓差不多。
    自己初习古籍时，便能擅射一石弓，如今武功早已今非昔比，膂力暴增，一石弓对于他来说，早非趁手之弓。
    只是他第一次施展一弓两箭，又恰遇这千载难逢的良机，他不敢托大，谨慎再三后还是选了张七斗马弓，以求万无一失。
    射了两箭后，包元乾周身神清气爽，这才明白原来还是自己小心过甚，如今以他的本事施展一弓双箭，即是用一石硬弓也是手拿把攥。
    当初见过张三丰一弓四箭，震撼他良久。后来不断练习，却始终达不到效果。
    自从习练了张三丰传授武功后，这才逐渐对于一弓两箭有了初步的掌握，不由地暗道这内家本事的玄妙无穷！
    赵曦沉吟发呆之际，包元乾淡笑一声道：「赵大人承让，不过下次与人比试时，记得最好多带一支箭来，以防不测。」
    他说完这话，挂了长弓，去了箭袋，拨马而回走到武英殿前，下马跪拜道：「圣上，微臣幸不辱命，侥幸稍胜赵大人一筹。」
    包元乾说话谦让，在场之人却无人认为他是幸运，一弓双箭，一箭三雕般出神入化的箭法，实在让在场一众饱经沙场的武将哑口无言，纷纷侧目地看着包元乾，心道此人难不成是精怪乎！？
    他们是沙场武将，拼的肉搏厮杀，虽知箭术马术却不知包元乾身怀无上的内家本事，得张神仙真传。
    包元乾的感知灵敏，却非寻常武人可比。他武功一日千里，龙增虎涨，放箭之时灵台清明，功力运到了极限，就连飞雪蚂蚁微动都能觉察入眼。
    那赵曦之箭虽然迅疾如电，却也难逃包元乾的法眼，败的并不冤枉。
    李景隆等人脸憋成了猪肝色，欲言又止。黄俨长出口气，拍着胸脯。
    薛禄却暗自点头不已，他靖难数年，历经沙场百余阵，这般刁钻的箭法倒是不多见。
    「哈哈，君娇你输了，看来还是二哥眼光老辣！」朱高燧品评着。
    沐君娇捂住嘴儿，凝眸闪动，似乎出乎她意料般。
    倒是朱高煦一言不发，似乎并不意外般。
    蹇义率先醒悟，举着笏板道：「圣上，这包司吏不愧是圣上钦点之人，箭法之高超实在闻所未闻，这百步穿杨的本领或许放眼京师大营中，再难寻到第二人才是。」
    朱棣得意地捋着虬髯，笑道：「朕昔闻开平王猿臂擅射，一骑一弓厮杀于万军中如入无人之境，这包元乾的箭法倒是有其几分神采，善！」
    赵曦吃瘪退却，却见武臣中走出一龙精虎猛之人，身长八尺，像怒目金刚般。
    那人作揖跪拜道：「圣上所言及常遇春大将军，末将却知这常大将军使的是五石强弓，普天之下能使五石弓者再无第二人！这包司吏箭法虽然过人，不过这膂力嘛...倒是不见得能服众。」
    朱棣眉头一皱，却道：「平保儿，你可是有所不满？」
    包元乾听得朱棣说平保儿三个字，转眼看向那武人，此人若是不错，那就是朱元璋的养子，平安了。
    平安道：「末将不敢，只是为将者不但要擅射，更要膂力过人方能服众，末将并非不满，而是觉得包司吏以七斗弓巧胜，实在算不得高明。还请圣上准许，让末将与包司吏比一比步射膂力，好让众人心服口服！」
    朱棣负手沉吟，腰后的拳头却被他捏地咯咯作响，沉吟半晌才道：「包元乾，你可敢与平安将军一试高低？」
    有了包元乾方才神乎其神的发挥，朱棣心下也稳妥了些，不似方才那般惴惴不安。
    包元乾作揖道：「回圣上，还是那句话。今日无论是谁不服，微臣都会奉陪到底。平安将军，不知如何比法？」
    他虽然不知道平安为何会出来阻挠，但想来也不该会是替李景隆他们当狗腿子，这平安当真是怪哉。
    不过，今日谁挡他鱼跃龙门，他都绝不会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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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零七章 争锋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