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白昼漫游

    春明也放假了，盛春成开着车，回去老家，接妈妈和春妮春明他们来杭城。
    七月，到了学校放暑假的日子，也是来千岛湖旅游人最多的时候，特别是那些被解封不久的上海人，大家都在往外跑。
    盛春成开在杭新景高速的时候，看到高速上很多
    “沪”字开头的车牌。盛春成车开到千岛湖镇，他想到了，开着车，先去了从他们乡到千岛湖的中巴车停靠点，他爸妈没出事之前，每天都会把车停在这里揽客。
    盛春成把车停在停靠点，那些排队还没有轮到的中巴车司机和售票员，都围拢在树荫下打牌聊天，看到有一辆奔驰停到了这里，大家都很好奇，转头看着它。
    盛春成坐在车上，就看到有好几张熟悉的脸，他们都和他爸妈差不多的年纪。
    现在从乡里到千岛湖镇的环湖公路修得很好，乡里人再到千岛湖镇，这么一点点路，有私家车的就开私家车，没有私家车的，也喜欢骑摩托车。
    据说还有了从乡里到千岛湖的拼搭出租车，招手即停，坐满就走，比坐中巴车方便很多，那些愿意多花几块钱的，或者有急事的，都去坐这种出租车了，因此现在坐中巴车的人少了很多。
    乘车的人少了，这些司机们等候的时间就变长了，原来一天可以跑五六趟，现在最多两三趟，减了一大半。
    中巴车不好开了，赚不到什么钱，但他们这些人除了开中巴车，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不开的话，现在中巴车转让，也几乎没有人要。
    盛春成下了车，很多人就睁大了眼睛，盛春成从小跟着父母在这里混，后来在千岛湖上学，包括去丽水上大学，进出家，也是在这里上下车，这里的很多人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的。
    虽然盛春成离开这里去杭城，他们已经好几年没见，但依稀还是能感觉这人面很熟。
    旺来嫂一眼就认出是盛春成，叫了一声：“要死了，这不是老盛家的仔？”她接着冲盛春成叫道：“春成，春成，是不是你？”盛春成笑嘻嘻地朝他们走过去，他说：“是我，旺来嫂。”大家都围了过来，有人问：“春成，这奔驰是你的？”盛春成点点头：“是我公司的。”
    “哈哈，春成，那你肯定已经是大老板了。”盛春成连忙说：“没有没有，做点小生意。”
    “做小生意能开大奔驰？放心吧，春成，我们不问你借钱。”有人叫着，大家都哄笑起来。
    旺来嫂问：“春成，你这是回来还是要出去？”盛春成说：“我回来接我妈去杭城，一下子可能不会再回来了，路过这里，我就想到过来看看。”
    “好好，你妈妈看样子也是苦出头了。”旺来嫂说，
    “春成，你爸爸要是知道，不知道会高兴成什么样。”是啊是啊，边上人附和，还有人说，春成，我儿子要是能像你这样有出息，我做梦都会笑醒。
    盛春成朝边上看看，他看到那一家代销店还开在那里，他说：“你们等等啊。”盛春成走去了代销店，买了四条利群，从冰柜里拿了十几瓶水。
    想了想，他让老板又拿了两条利群和两瓶洋河天之蓝，他把这两瓶酒和两条烟，在一个马甲袋里装好，袋口打一个结。
    他和老板说，这个放你这里，等下旺来嫂过来拿，你拿给她。店老板说好。
    盛春成扫码付了钱，提着那四条烟和一袋子水过去，和他们说，不好意思，叔叔大伯，我也没带什么，这些烟和水，你们拿去分分。
    大家都笑着说好好，谢谢春成，很快有人把烟和水接了过去，还有人高声叫着：“太好了，刚刚输掉的，春成又给我送回来了。”大家大笑。
    盛春成把旺来嫂拉到一边，和她说：“我走了，今天接到我妈他们，还要赶回杭城，对了，旺来嫂，春妮考上杭城的大学了，你下次到杭城，记得给我电话，我来接你，带你去我家里坐坐。”盛春成说着，把自己的一张名片递给旺来嫂，旺来嫂接住，转头朝树荫里的那堆人看看，那堆人正忙着分烟分水，旺来嫂把名片在口袋里放好，和盛春成说好好，我一定去。
    “临急临时没带什么，我给旺来叔买了烟酒，放在小店里，你等下去拿一下。”盛春成说。
    旺来嫂赶紧说：“不要这么客气的，春成。”盛春成说：“要的，要的，一点心意。”旺来嫂拉着盛春成的手，把他送到奔驰车旁，两个人挥手再见。
    盛春成手握着方向盘，沿着环湖公路往前开，开了十几分钟，就看到
    “欢迎你再来浙江！”的牌子，接着是
    “安徽欢迎你！”的牌子，已经到了安徽地界，再往前开十分钟不到，就到他们乡里。
    如今的乡里，更像一个小镇，而且是簇新的小镇，从四周山上移下来的村民，都拿到了政府新农村建设的补贴，在这里造了新房子。
    这里的房子是新的，路是新的，连路旁的绿化带，也是新修的，整个乡里，就是一副花园小镇的样子。
    有一条街道，穿过乡政府门前，通往后面的山里。快开到乡里的时候，盛春成真的有了种近乡情更怯的感觉，他抬头看了看后视镜里的自己，脚下的油门松了，开着车慢慢地驶过乡里唯一的街道。
    这个时候的盛春成，心情是复杂的，他很想那些认识的人看到自己，看到开着奔驰的自己，就像前面在中巴车停靠站，他很想看到他们一双双惊奇的眼睛。
    但又似乎很害怕看到熟人，怕他们认出，这就是当年那个像一条狗一样，从这里逃窜去杭城的人。
    盛春成开着开着，不由得长长地吁了口气，同时又感觉到惊奇，怎么这个乡里，街上的这些人，自己竟然一个都不认识了，他们看着他，好像也没有人认出他。
    盛春成奇怪了，自己离开才几年，这乡里，怎么就像换了一茬人，原来的那些人都到哪里去了？
    盛春成把这条街开完，也没有碰到一个熟人。再往山里去的路，就不是水泥路，而是坑坑洼洼的石子路，现在在这条路上来回的人已经很少，山里面还住着的人，也很少，有的村，很自然地就消失了，只留下了一堆的空房子。
    盛春成沿着盘山道路往山上爬，心里担心着汽车底盘被刮到，开得小心翼翼的，快到村口的时候，他远远地看到，有两个人站在村口的大树底下，是春妮和春明，他们知道盛春成今天要回来，早就在这里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