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志远勃然变色,心头大怒,直似那朗朗天空忽然之间阴云密布,大雨如注。他心中糟糕至极,抬手一掌便欲拍向车中小几。可小几上摆着果盘茶盏,若是拍碎了,定然是要溅地陈冰满身都是的。念及至此,柳志远强压心头怒气,慢慢缩回已抬至一半的右手,放在了小几上,握紧成拳,将五指捏的「咯咯」作响。
而陈冰心中,亦是大为泄气,原本指望今日能在吴南参身上审出个一二三四来,却没想好不容易抓了他,反倒是被人灭了口。不过动气归动气,砸东西却也并无必要,因而她双手轻轻盖在柳志远那只拳头之上,对他微微摇了摇头。
柳志远明白陈冰的心意,亦是对她微微点了点头。随后便问身旁的柳无忌道:「究竟是怎的一回事?他衙门里的人都是吃干饭的吗?看两个人都看不住?他张甫彦就不怕我明日上一本弹劾他的劄子?!」
柳无忌答道:「回少主,具体如何属下并不知晓。今日一早,张县令差了心腹之人来德贤楼寻少主,因是县令的人,柳忠觉得兹事体大,便将那人一并带回了柳宅,那人见了我就把陈天宝和吴南参的死讯告诉了我,我当时极为吃惊,知少主会上县城,也未来得及前去勘察,便急急来此将此事告知少主。」
柳志远一声叹息,对柳无忌说道:「辛苦了。你就随我一起去一趟县城罢,待事情了了,再回去苕溪村也不迟。」也不等柳无忌应允,柳志远便对陈冰摇摇头苦笑道:「呵,到手了的线索,这回又全断了,真是白辛苦一场呐!」
陈冰却说道:「这事情虽让人很是丧气,但先别妄下结论。凡是杀人,总会留下些蛛丝马迹的,待看过现场和他二人的尸身,再下结论也不迟的。」
柳志远点点头,唤着驾车的柳三,让其赶在一刻钟之内要赶到长兴县城。柳三得令,哪里敢怠慢,奋力挥舞着马鞭,松开了缰绳,那马儿放开四蹄,疾驰在这官道之上。
柳三紧赶慢赶,好不容易赶在了柳志远所要求的时段内进了长兴县城,他长吁一口气,将马车停在了县衙大门口。三人下了车,正与急匆匆往外赶的曹之易撞了个满怀。曹之易见了柳志远刚想行礼,却被怒气冲冲的柳志远一把拎起,拽进了衙门正堂。
此时,正堂内正零散坐着几名衙役,见曹之易被人拎进了正堂,当真是吃惊不小,纷纷持棒站起身子,曹之易忙伸手挥退了那几名衙役,似是自知做错了事一般,陪笑着对柳志远说道:「哎哟,我说知行老弟啊,有话就好好说嘛,我也是个要脸面的人,被你这拖着拽着的,在这些衙门的面上也不好看呐,还请知行老弟大人有大量,就松手饶了我罢。」
柳志远见他一堂堂县尉,竟是生出了如此可怜兮兮的模样,心中大为摇头,也不答其话,便松手放开了他,冷声问道:「曹仲旺,人到底是怎么死的?张知理呢?他怎的不在大堂中?」那张知理便是张甫彦张县令了,知理是他的字。
曹之易说道:「他二人尸身如今正在衙门后院的停尸房内,李仵作正在里头勘验尸身,若是……」.c
柳志远一挥手,打断了曹之易的话,冷冷道:「快走!」
曹之易叹了口气,对三人拱了拱手,说道:「前日夜里,张大人暗中捉拿了吴南参后便对我等交代了,说这人犯极为要紧,一定要严加看护,绝不能出了岔子。能让张大人半夜前去捉拿的人,自然不是甚么善茬,我等自然是要用心看守的。昨日白天还一切都好,可到了夜里,却发生了奇怪的事情。」
曹之易边说边带着三人往衙门后院的停尸房而去,此时刚过了后堂,柳志远心中好奇,问道:「哦?发生了甚么奇怪之事?」
曹之易说道:「这县衙大狱过了望楼往里便只有一条道了,而里头又是全封闭的,这你是知道的。我等
只要守在望楼口,便是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了。那吴南参关在最里头的牢房里,而那陈天宝则与吴南参隔开了两间牢房关着。」
柳志远皱眉道:「说正经的!」
曹之易讪讪笑道:「是是是。昨日夜里是我亲自坐镇看守的。前半夜一切安好,可约莫到了子时时分,不知从何处,传来了阵阵弹奏琵琶之声,其间还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女子哭泣之声。一开始我等也并未当回事,许是哪家女子被负心汉骗了,而在那里弹琵琶诉苦呢。可到了后来,那哭声却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到了这时,我才觉得有些不对劲。而众兄弟亦是害怕,这里毕竟是牢狱之地,担心会有甚么冤魂鬼怪前来索命。」
此时,众人已穿至后院,柳志远心中冷哼,不屑道:「哼,甚么冤鬼索命,当真是无稽之谈,庸人自扰罢了。」
曹之易知柳志远素来不信鬼神之说,干笑一声,说道:「呵呵,知行老弟说的是啊。只不过呐,那哭声凄厉的很呀,当真渗人的紧呐。哎,这说来也是巧了,就在此时,有一看守的狱卒忽的开始闹起了肚子,这不闹还好,这一闹起来呀,看守的众兄弟就觉得不舒服了,都闹起了肚子。哎,就是连我也不例外呐。可是再怎的闹肚子下痢,这犯人还是得看着的,我便安排着众人轮流上茅房。其间也无甚事发生,也始终有看守看在县衙大狱前。我曾进去看过,那两名人犯在牢中睡的也是好好的。可到了天亮时,一进去送饭的狱卒要唤起他二人吃饭时,却发现那二人已经死了。死相就和,就和去年那沈芳霖死相一模一样啊!」
陈冰心中一凛,心想又是那该死的倭人。她与柳志远对望一眼,柳志远点了点头,问曹之易道:「既是和沈芳霖死相一样,那你也该知道这些并非甚么冤魂作祟,而是中毒身亡。你可有在他二人的饮食中发现毒物?」柳志远知道,若是吴南参和陈天宝二人是为暗器所伤,那么一会儿去了停尸房问李仵作便是,因而并未问曹之易。
曹之易面色有些不太自然的说道:「这些我都是查探过了的。我将吴南参和陈天宝二人的饮食喂了一条狗,那狗并未毒发身亡,因而他二人的饮食之中,应都无毒。倒是,倒是我等所,所饮的酒坛子内,发现有被加了泻药。所以,所以……」
柳志远听了心头大为不悦,他顿住了脚步,睨眼看向曹之易。曹之易被他看的心中有些发毛,便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柳志远一声冷笑,说道:「哼,曹仲旺啊曹仲旺,你果然是不负「众望」啊,看守如此重要的人犯,你等竟然还有闲工夫喝酒!呵,好不快活啊!」说罢,也不管曹之易,带着陈冰便自行向前而行。曹之易心中有愧,也不敢多说半句话,错落一步,跟在了柳志远的身后。
四人行至停尸房前,正巧李仵作从内而出,他对曹之易和柳志远行了个礼,柳志远问他道:「李仵作,他二人的尸身上可有何发现?」
李仵作回道:「回承事郎,经小人勘验,他二人面带诡异笑容,身上无搏斗痕迹,亦无刀剑斧伤,全身骨骼具是完好,并无折断。唯有在面颊下三寸处有一小红点,经勘验,应是为银针一类的尖锐之物所伤,内有淡淡的腥臭之气,想必毒物便是由此伤口处而入。承事郎,他二人的死相与去年沈芳霖的死相一般,别无二致。」
陈冰一怔,心中暗道:「面颊下三寸处?」她心中边说,边用手在自己面上做了一番比划,忙问李仵作道:「李仵作,他二人伤口处是不是这里?」说罢,用手指着自己所比划的地方。
李仵作点头道:「不错,的确是这个地方。」
陈冰心道果然如此,便谢了李仵作。
李仵作背起药箱,对曹之易和柳志远说道:「验尸格目尚未填写,待我写好再给二位罢。那我先告辞了。」
待李仵
作走出后院,柳志远转身对曹之易说道:「张知理呢?他在哪里?出了这么大事,他以为躲的过我?你快带我去见他!」那日张甫彦来花湖村接张淑碧张淑仪二姊妹时,柳志远可是对其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看好吴南参和陈天宝,可偏偏都出了事情,他心中气极,语气便生硬了许多。
曹之易忙说道:「知行老弟,莫生气莫生气。张大人今早急的直跺脚,他呀,险些对我动刀子,我的小命差点就交代了。好在众兄弟极力劝阻,才把张大人给劝了下来,哎,说实话呀,我这县尉,怕是当到头咯,我看呐,我还是早些回老家,免得那日不幸……」
柳志远不想听其继续唠叨下去,大声打断道:「好了!既然你说他急的差点剁了你,那他现在人呢!哼,我可不想听你说那些有的没的!」
曹之易心中一抖,说道:「今日不知吹的甚么风,竟然把海盐县县尉和主簿都给吹来长兴县了。张大人正在招待他二人呢。」
柳志远皱眉道:「海盐县县尉和主簿?」
曹之易回道:「是啊,海盐县县尉林阿四,去年沈芳霖死时他正好就在,与我等一起勘验了现场。那主簿叫吴佩安,因海盐县县令之职至今空缺,现在全海盐县上下,都是听他的。」
曹之易善看人脸色行事,他知柳志远现在心中烦躁,便讨好道:「张大人还不知何时能谈完公事。知行老弟,我看这样罢,你就随我先去县衙后堂,坐着吃些茶点,我去张大人那里探探口风,你看行不行?」
柳志远不耐,挥了挥手,便只得答应。
三人进了后堂坐定,曹之易亲自去端来了茶点,陈冰手中端着茶盏,看着里头清亮的茶汤,忽的对曹之易说道:「曹大人,昨日同你一道看守县衙大狱的狱卒现都在哪里?可否都唤来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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