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烟翠/阿荧

第74章


还求娘娘圣明,指示贱婢。”
    王妃点头:“你不应该活的,活下来了;不应该进到这里,居然也进来了。这不是你一己之力能做到,必有天的意思在里面。天不能滋助邪佞,因此你的存在或者对正道有益。我受王命执掌后宫,当然要扬正抑邪。”说着,呷一口茶。
    在旁的宫娥之一立刻对你道:“娘娘宽仁慈悲!你快说,你是正道还是邪道?是正道女子,便还不赶紧向娘娘谢恩!”
    于是你谢恩。帮她的便是正道,反她的便是邪道;前者要党之,后者要杀之。那还有什么好选择的?绝对正道谢恩。
    她微微颔首:“你是个聪明孩子,但聪明劲儿太显了。宫里地方,阴气重,太聪明的人容易活不长。”
    你一怔。
    宫娥提点你:“还不问娘娘,有什么禳解法子没有?”
    原来是觉得你太聪明,她不放心,想加一重保险才收了你,却说什么禳不禳解。可笑。你只得配合着演下去,伏地问:“王妃娘娘有什么法子?千乞赐告贱婢!”
    她答道:“这宫里头,有一种很不好的习气,觉得肚子里有了种,就活是该一步登天似的,什么骨轻四两鬼迷了心窍的把戏都做出来。造孽!我很不忍心看你这样俊秀孩子落入那种万一的下场,所以,倒有了个法子。”语气端是语重心长,说完了把下巴一点,旁边宫娥端了一盏特别的茶给你:“你既跟了王妃,其他痴想不必再操心。饮了这个,什么生儿育女的腌臜烦恼就全撇开了。”
    你瞪着那个青碧茶盏,没有动。
    生育的能力跟性命相比,哪个重要?你最聪明决绝,为什么不动?
    再说、再说,你不是为报仇而来?找机会把他和她们都推进报应的血海里,不正是你的渴望?你为什么不动!
    “亲手扼杀了我渴望迎接的孩子,那就跟我恨的那些人一样了。我身上负着她一样的罪了。”我听见你心里这样说。连波溅血的影子闪过去。
    (——为什么出现了“我”?
    (——为什么你用一种憎恨而怜悯的目光凝视连波?
    (——如果你不是我以为的连波。那这个迄今为止稀薄如某种气息的“我”,一路跟随你做什么?
    (——如果你不是连波,那,你是谁?)
    你的手垂在袖口,没有握拳,指节僵硬如铁。王妃的瞳孔眯起来了。外面忽有什么骚乱?侍卫跃进来,呼:“护凤驾!”一个人影且冲且杀,离澈,只能来到门前,进不了,也无妨,但叫:“太子爷命我给娘娘传信!”
    因为分心说话,招中有了漏洞,侍卫宝剑、宝刀,呛啷啷都趁势杀上。但是不要紧,王妃已经听见那句话,吩咐道:“留着。”那些宝剑、宝刀,杀势一转,就都架在她脖子上,杀气腾腾,却连她一丝油皮都不敢割破,只这么架着她,叫她向王妃跪下。
    离澈道:“太子爷叫小的跟娘娘说,如果娘娘伤害如烟姑娘,他不活了。”
    王妃手中瓷盏“叮”的一响,勃然大怒:“大胆!”
    离澈无所畏惧:“太子命小的一字不改,原话传给娘娘。太子爷说,娘娘一直告诉他,他身为闽国储君,该当如何如何。但他若连一个孩子都护不住,那生无所欢,死亦何妨。”
    室中死寂。空气弥漫着恐惧。王妃将茶盏慢慢搁到案上,道:“你当然不是宣悦。”声音中带点苦涩、带点嘲笑,“宣悦是南小子的人,我知道。她没你这么硬骨头。”
    离澈答道:“小的死罪。小的是太子爷的人,无有姓名,太子爷赐号离澈。太子爷命小的做什么,小的就做什么。”
    王妃问你:“那你呢?”
    你回答了一个最方便的答案:“贱婢一切听太子和娘娘的。”
    她点头,很慢很慢:“好……阿威这几年,养了一些挺好的人。”声音一字一字苍老下去。说完了,起身,一步步出去。太监、宫娥们慌慌张张看看你们,紧紧随上。
    这样……就结束了?
    也许你该做点什么吧?你想想,像一个顶顶忠心的笨媳妇一样膝行赶上去:“娘娘!今日之事,倘若让他人知道,您、您……”
    “我?我怎样?”王妃笑容淡漠,“你是从哪里、被谁带到这里,还有谁不知道的呢?我做了什么?又能怎么样。何况,”目光在场中一扫,“这里没有一个多嘴多舌的活人。——你是在担心我?”目光落回你身上,真的诧异。
    你若精灵透顶,她都不会意外。你竟然一片赤诚对她,那才奇突,就像……
    就像纹月之愚忠,会让任何人都骇笑。
    但你决定扮演她。因为到最后,没一个主子不感念她、没一个正道人士不赞许她呢!扮演纹月是很好的,而且很过瘾,过瘾得让你想大笑,哪怕笑破喉管、咳出血来,都还是好笑。
    所以,王妃也几乎被感动了,想说什么,叹口气,沉默着走开。留你、离澈、贴虹三人在那里,互望着,贴虹怯生生问:“所以……我们可以回去了吗?”你看看离澈。她道:“应该可以了。”
七、不可道也(6)
回去民扉的居所,你拉她们一起上床取暖、休息。被子一蒙,咬着离澈耳朵道:“马上把我救出去。”
    这是命令,不是请求。离澈这家伙看你时,总有点似笑非笑的样子,虽然受伯巍的命令来保护你,但不知为什么,有点不太待见你。你若不拿出命令的款儿,只怕压不住她。
    她果然不肯好好听话,反道:“姑娘,气息吹得小的怪痒的,我们出去说话好不好?”
    你道:“不行。”她奇问:“为什么?”你沉声道:“在暖阁里,你怎么知道我遇险,及时赶来救我?”贴虹“哎呀”一声:“真的哦!”离澈漫不经心:“小的会谛听之术。你们才隔小的几步,那么薄的墙,窗也没关牢。小的能听个大概。”
    你点头:“正是这话。你会听,难保别人不会。所以蒙了被子咬耳朵说,就算屋外有人,也听不太清了,是不是……”离澈不以为然道:“是倒是的……”依然有那种似笑非笑、似嘲非嘲的语调,像是在说:“你倒想得出来。”贴虹沉不住气:“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想说什么就说啊!这么阴阳怪气则甚?”
    呵,老好贴虹。你若有幸做将军,必赠给她两把板斧,封她做个先锋。
    离澈给这么一冲,总算应声:“当然。如烟小姐总是计谋周到的。其实像小姐这样的人才,未必需要我们这种人操心。”
    你这样的人才?什么人才?有计谋吗?你倒想不使心计,直肠子去哭去骂呢,只怕那样死得太快,分分钟被人踹到乱葬岗去,骸骨前还免费附赠“活该”两字,届时就算有人肯操心,又抵得什么用。
    你略一沉吟:“你见过我?”离澈一愣,倒也钦佩你的明敏,承认道:“是。在太子府里,小的受太子命,暗中保护你。有一次,给梁中使报过信,让他给你解围。”
    贴虹“哟”了一声,气呼呼的:“原来你一直认得我们?那怎么还叫我们受刑受得那么惨?”离澈淡答:“那时事出突然,太子爷又病倒,没进一步的指示,不敢擅动。”你眸光一闪:“还有人调走了你们,是不是?”离澈一惊,不答反问:“你怎么知道?”
    你怎么不知道?当时,你拼尽身体的极限,才让伯巍找到你。离澈这种本事,如守在你身边,怎会不知你在哪里,要他找得这般辛苦?故你猜离澈这个人、甚或是一组人,都被调开。能在太子府中调人,恐怕只有王妃。但……那时太子奇突的病危,和王妃又有什么关系?难道说她为了除去你,特意让她独苗儿子染病不成?你想不透,且记着,再问:“围场我逃走,你怎么没拦?”离澈耸肩:“我没得到命令拦你。太子那时跟王在一起,请命不及。”
    这话不尽不实。伯巍虽不会明下一道“不许如烟走”的命令,但你擅自离开,有违伯巍的心意,总是肯定的。她消极抗命,纵你离去,必有隐情。你再记下一笔,接着问:“下巴有颗红痣,鼻子很尖的人,是谁?”
    这是当时你的刑求者想陷害的人。你的问题如此跳跃,句句都在要害,离澈招架不住,狼狈道:“我只是个领命办事的!你问太子去。”你点头,并不穷诘她,只徐徐道:“你知道的许多事,太子不让我知道,我就不问。但这几天来我知道了一些事,别说你、太子恐怕都不知道,却不能不告诉他。”这两句话下来,如绕口令,贴虹眨巴着眼睛,离澈寂寂无声,你估计她们已经被绕晕了,趁胜追击,对离澈再来一记重锤:“离姑娘!你领命这么久,应该也觉得形势奇谲凶险?我必须马上走!拖过今晚,不知再出什么事。你需得将我送出去!”
    离澈果然被镇住。看她虽然另有一副肚肠,但对伯巍的命令是听从的。你说得厉害,她不敢不信,迟疑片刻:“救你出去的关节还未妥当,只是……”
    你迅疾道:“只是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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