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羽幻境/牛语者

第386章


可作梦也想不到,冥冥中如上天注定,今日正是他驱仗神剑勇闯怒海,怀抱着她去向希望彼岸。
莫名的,她的眼眸里噙起两颗晶莹泪珠,用尽全身力量将卫惊蛰紧紧环抱。
然而此时此刻的卫惊蛰却丝毫无暇注意怀中农冰衣的心绪变化,在惊涛骇浪中奋力御剑,随时都面迎着人翻命亡的危险。
满眼都是火红色的云海,没有方向,没有海岸,完全凭仗着他多年刻苦修行所得的仙心引导,向着数百里外的彼岸奋进。
可随着两人的不断深入,斗姆海也变得越发狂暴。一道道云柱旋舞交织,狠狠压迫着两人的空间,使得卫惊蛰几无回旋余地,不得不靠着人力与这天地之威迎头对撼,艰难行进。
体内的真气急遽耗损,更可虑的是面对前方越来越凶猛的怒涛,卫惊蛰的心底隐隐升起力不从心之感,每前进一丈,都要冒着生命危险与扑面而来的狂潮全力抗争,方能在澎湃跌宕的浪峰间破开一线通道。
但容不得他作分毫喘息,更凶更猛的浪又接踵而至,更在其后暗藏着不断变幻的凶险潜流,让他防不胜防。
「轰——」又一蓬云浪将他吞没,一股股罡流从四面八方迫来,搅得他连人带剑身不由己地在原地连打几转,身子摇摇晃晃把持不定,往后倒去。
「呼——」毫无徵兆地一股漩流从斜刺杀出,犹如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生生将卫惊蛰和农冰衣的身躯横推入暴虐的汪洋深处。
卫惊蛰一声闷哼,强抑下胸口翻腾的气血,却已无力重新稳住身形。
电光石火间,他的脑海里闪念:「莫非真要功亏一篑,让我和农姑姑葬身于此?」
这时的斗姆海,就像一个愤怒的巨人,玩着猫戏老鼠的游戏,将卫惊蛰与农冰衣不停地高高抛起,再重重甩落,旋舞着撕裂着,直待他们精疲力竭。
奇的是,卫惊蛰却听不到任何来自农冰衣的声音。他一惊低头,正迎上一双柔情万种凝视自己的明眸,才发现怀中人尽管面色苍白,却紧咬樱唇不吭一声,默默地与他共同抗迎风暴。
卫惊蛰心间一暖,振奋精神道:「农姑姑是不愿分了我的心神,我又岂能低头认输令她失望?」当下觑准云浪间一道几乎无法察觉的细小空隙,运劲挺腰,御动仙剑横切而入。
「呜——」又一道云柱从巨浪后突然升腾而起,将猝不及防的卫惊蛰与农冰衣卷裹而入,令好转稍许的情势顿时又急转直下。
不经意里,天穹神剑在狂飙中猛地一颤一转,滑过一道圆润轻盈的弧线,堪堪契合上飓风卷涌的轨迹,载着两人一举脱出云柱。
卫惊蛰不由一喜,没想到自己拼尽全力也难以抗衡的云柱,竟会在无意之中几不费吹灰之力地轻松摆脱。
他脑海中蓦地灵光一闪,好像是从内心深处呼唤起某种深烙已久的记忆,暗自雀跃道:「方才天穹神剑随心所欲的一颤一转,不是正巧合上「无意心诀」所载的要旨么?」
念及于此,他抖擞精神彻底放松心神,灵台渐晋空明不染纤尘。天穹神剑与主人心意合一幽幽颤响,如鱼翔浅底、鹰击长空,在汹涌喧嚣的斗姆海内自由驰骋,翩若飞鸿。任是风狂云急,卫惊蛰只管心凝物外不着意念,御动着天穹神剑恰似风行水上,无往不利。
农冰衣绝处逢生,忍不住喜极而呼,更晓得就在方才的绝境之中,卫惊蛰终悟出「我意七诀」的最后一式,由此修为大进不啻一跃千里,亦暗自替他欢喜。
两人重新稳住阵脚,继续往斗姆海深处飞去。尽管云涛飓风的声势愈加浩大骇人,但卫惊蛰耗损的真气反远少于先前,渐渐地缓过劲来,于心底对剑圣俞宽更增几分高山仰止的钦佩。
也不知两人行出了多远,依旧未见斗姆海的尽头。农冰衣担忧道:「小卫,怎地还看不到重阳谷,会不会咱们迷路了?」
卫惊蛰也自疑窦丛生,说道:「咱们少说也飞出了上千里,怎也该上岸了才对,恐怕这里头另有蹊跷。」
两人正感困惑之际,不意发觉远处怒海里隐隐约约有蓬蓝光闪烁,只是隔得远了无法看清这发光的地方究竟是何所在。
卫惊蛰略一思忖,御动天穹神剑往蓝色光华升起的方向飞去。待到近处,农冰衣失声道:「那不是思微峰么,怎么也陷进了斗姆海里?」
想那思微峰乃蓬莱三百六十座云峰之首,亦是掌门云临真人驻锡修炼之地。每届蓬莱仙会的会场,也无一例外地设置在峰顶心斋池畔,堪称人间仙境世外桃源。而眼前景象,却是农冰衣始料未及。
卫惊蛰目力远胜农冰衣,自然察觉得更早,心里道:「那时我随着师父在横渡斗姆海后,分明是在重阳谷前登陆,再行上许久方能抵达思微峰下。可如今非但重阳谷没见着,连思微峰也为斗姆海所包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忽听从思微峰方向有人遥遥问道:「贵客突临敝岛,不知所为何事?」
卫惊蛰听得人声心头一宽,朗声回应道:「在下卫惊蛰,与农姑姑特来贵岛求药!」
一个「药」字话音落下,人已到了思微峰上,天穹神剑一收,飘然落在一座水榭前。
卫惊蛰只觉身上压力骤减,一股股狂飙云柱虽依旧能够从思微峰上呼啸而过,却似受到某种结界的抑制,威力十不余一,尽可大松口气。
那开口招呼卫惊蛰的,是一名身穿锦衫的中年男子,两眼神精气足,一望即知其定是修为有成的一等一高手。
在这中年男子身后,伫立着另外几名看似同门的男女,正用惊诧的眼神望着两人。
卫惊蛰看着这中年男子觉得眼熟,试问道:「阁下可是姓周?」
那中年男子含笑道:「在下周圳,难得卫公子还能记起。」
农冰衣「啊」了声道:「对了,你就是当年负责接引款待咱们的那位周大哥!」
卫惊蛰问道:「周兄,为何此间景象,与我们在上届蓬莱仙会时所见截然不同,莫非贵岛发生了什么变故?」
周圳道:「卫公子有所不知,其实眼前的情形才是敝岛的常态。每隔两甲子,斗姆海的风暴才会有一年左右的光景退回原处,其他时候敝岛多数的云峰俱都被其笼罩难以行走。这也是为何仙会每一百二十年才能召开一届的原因所在。」
说着他瞥了眼卫惊蛰,目含敬佩之意道:「现下的斗姆海暴虐凶险远胜仙会召开之时,连麒麟瑞兽也不敢横渡。上回护送楚老宫主回返忘情宫,阮师姐一行也是动用了敝岛至宝「经天神梭」方才得行。卫公子年纪轻轻,居然能只身御剑横跨怒海,这分造诣、胆识着实令人钦佩。」
卫惊蛰暗道庆幸,苦笑道:「在下也是不得已为之。实不相瞒,我们此行的目的多少也与楚老宫主有关。」
周圳面露诧异,问道:「他怎么了,要累得两位万里迢迢身犯奇险至此?」
卫惊蛰道:「楚老宫主已然离世。只是我农姑姑身中忘情水毒无药可解,只剩下数月性命。迫不得已之下,我们只好冒昧闯入贵岛,希望能寻到当年留存下来的忘情水解药。」说罢他的心一下紧张起来,唯恐从对方的口中说出「没有」两字。
周圳沉吟须臾,道:「这事须问过阮师姐。目前敝岛的诸位尊长尽皆闭关不出,岛上事务都由她暂为代理。两位不妨到文章阁内小坐,我这便派人去请阮师姐。」
在蓬莱仙会上,农卫二人与阮秋波也曾有一面之缘,却没想到她的地位在岛上竟如此尊崇。当下随着周圳进到文章阁落坐,自有蓬莱弟子奉上茶水糕点。
卫惊蛰也无心享用,直到此刻他才察觉浑身酸痛,一双手兀自在不停地微微颤抖,可见方才为横渡斗姆海,几乎令得自己完全透支。
不一会脚步轻响,一位相貌秀丽气质脱俗的女子盈盈步入文章阁。虽二十余年未见,卫惊蛰仍一眼认出她来,与农冰衣双双起身礼道:「阮仙子!」
阮秋波笑语盈盈,还礼道:「卫公子,农仙子,一别二十年两位可好?」
农冰衣素来快人快语,回答道:「不瞒阮仙子,要是好的话咱们也就不来贵岛了。」
阮秋波愣了愣,周圳急忙走到侧旁,低声将农卫所求之事说了。
阮秋波听完点点头,道:「据我所知,敝岛确实还留有当日楚老宫主用剩的忘情水解药。我这便命人取来交给你。」抬手召来一名侍立的蓬莱弟子,向她吩咐了两句。那弟子躬身领命,快步走出文章阁。
卫惊蛰心头千钧巨石终于落地,直觉得自己与农姑姑这番九死一生的工夫终于没有白费,他侧目望向农冰衣,就见她亦是欣喜无限难以自持。
两人齐齐向阮秋波诚心致谢。阮秋波浅笑道:「这只是举手之劳,两位不必在意。」
于是众人重新落坐,一边叙话一边等着那名蓬莱弟子取药归来。
卫惊蛰将楚望天与叶无青在梵孤山同归于尽的故事简略说了,听得阮秋波、周圳等人唏嘘不已。可故事说完,仍不见那取药的弟子回转,周圳眉头微皱又命一名门下前去催促。
农冰衣心下甚是感动,谢道:「我原以为此来求药势必困难重重,却作梦也没想到,阮仙子和周大哥这般宽宏侠义,我与惊蛰实是感激不尽!」
阮秋波道:「农姑娘客气了,只是忘情水毒化解后,两位有何打算?」
农冰衣一怔道:「我们想快些回返翠霞山,以免盛大哥他们挂念。」
阮秋波和周圳互视一眼,摇摇头道:「可能农姑娘和卫公子走不成了。」
卫惊蛰大吃一惊,正色道:「阮仙子此言何意?」
阮秋波道:「在斗姆海边缘,有一道自古留传的透明结界,想必两位来时也曾留意到。这层结界乃是为防止斗姆海向外泛滥所设,除了退潮的那年之外,其他时候都是易进难出,任你有通天修为也休想撼动它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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