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录/苏照颜

  “已经用了，不过似乎不太管用。”雪绯墨撇了撇嘴，“她中毒之后跟夜帝对了一掌，毫发无伤 
。”
  “那她是如何退走的？”
  “跟夜帝对了三掌，然后借机遁走了，走的时候还是无比有气势。照夜帝的分析，之前我们对她 
的实力估算还存在问题。”
  陆君彦脸色微微一沉，叹了口气：“凤倾城实力到此地步，你还看着王爷上去替你挡那一掌？”
  雪绯墨神色一黯，别过了头。
  “算了，此事多说无益。”陆君彦看她神色，也不忍再说，“明日皇上会下令拔营回帝都，朝中 
恐怕会有所动荡。”
  “因为暻妃之死么？”雪绯墨淡淡笑了，“暻妃是因何而死，大家心知肚明，端看台面上如何说 
罢了。司马家虽然手握兵权，多年来也是如履薄冰，暻妃之死可以是个打开缺口的机会，也可以是覆 
亡的前兆。司马无言虽然老了，却并不糊涂。”
  陆君彦盯着她看了半晌，终于长叹了一声：“总觉得，在你眼里，人命似乎格外不值钱。”
  “人命在身为绝杀首领的你眼里难道就值钱了？”
  陆君彦顿时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但是不说点什么，又觉得不甘心：“你看太子的态度是否 
有些奇怪？他与暻妃虽不说是有多亲厚，但是表面的功夫总还是要做的吧。”
  “至悲无声吧。”雪绯墨也不大确定，太子在看到暻妃尸体的时候，那一瞬间，眼神森冷得很， 
但无论如何都不像是悲痛。
  或许一直看错的人，其实是粟莲呢。雪绯墨看着黑漆漆的天空，冷淡地想。
  第四十一章 醉酒
  这一夜却并不安稳，雪绯墨睡到半夜，被一阵嘈杂声音吵醒。
  她一向是嗜睡的，虽说今夜本来也睡得并不甚安稳，但好歹是睡在床上，满足了这一点对她来说 
就足够了。
  她有些豁达地坐在榻上，看着掀开帘子，走进来的明妍女子，小小地叹了口气——若不是答应了 
夕岚光要好好照顾这个孩子，真想将她踹出去啊。
  “云缺，发生何事？”
  云缺有些为难地看着她，咬了咬嘴唇：“雪太傅，你可以去看看太子么，他——”
  “他怎样了？”雪绯墨微微皱眉。“如果身体不舒服的话，应该去找陆太医，我虽然所学甚多， 
但是对于医术，却不敢夸口比得上陆君彦。”
  “不是的，太傅。”云缺的脸上现出点小小的委屈，“太子他很好，只是、只是……”
  雪绯墨叹了口气：“云缺，你当知道君臣有别，而且我虽为太傅，教习东宫，但到底是女子，深 
更半夜地拜访太子，于情于理都不合。”
  云缺扁了扁嘴，已经快要哭出来：“可是，太子他喝醉了，我怎么劝都劝不住。”
  雪绯墨有些奇怪得看着她，如果只是劝不住，自己去歇着便是了，那这一脸的委屈又是为何？
  “总之，请太傅去看看他吧。”云缺提起裙裾，缓缓跪倒在地，“拜托你了。”
  “太子妃你——”雪绯墨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云缺，有些无奈，只得起身，将远嫁而来的太子妃扶 
起，又取了衣服穿上，回头就看见云缺脸上满是好奇与探究。
  看着那样的表情，雪绯墨突然有了兴致：“太子妃，你很爱太子？”
  “诶？”云缺眨了眨眼，她年纪还很小，这个动作让她显得格外俏皮。“其实呢，好像也没有很 
爱太子，但是他终究是云缺的丈夫，不是么？”
  “嗯？那么云缺所爱的粟莲并不是太子，而是作为丈夫的粟莲了？”
  “这样有什么不对么？”云缺一脸的疑问。
  “这样很好，”雪绯墨笑了笑，她一向是笑着的，却很少有笑到达眼底，“若是有一日，粟莲处 
于众叛亲离的境地，你还是会爱着他么？”
  “他为什么会众叛亲离呢？”云缺不解，“不过，太傅可以放心，云缺会帮助太子的，让他不会 
有那一天，就算有那一天，云缺也会爱着他，呵护他的。”
  雪绯墨垂下了眼，夕岚光，这个孩子，真不像是你教出来的呢。
  只是，帝王之路，一向是冰冷的，立于权力的顶端，注定是孤独的。粟莲，你能做到何种地步呢 
？
  稍微整理了一下头发，确定不再是刚睡醒时那般乱糟糟的，雪绯墨向云缺招了招手：“走吧。”
  太子的营帐跟皇帝的营帐相隔不远，两人的营帐前有守卫巡视，还有潜伏在暗处的影卫，总之并 
不是十分安静。
  雪绯墨一向怕吵，因此她的营帐反而靠近小谢夫妇，离太子营帐还有一段路程。
  还未靠近营帐，就闻到一股酒味。
  营帐前的守卫看见是太子妃与太傅，倒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无奈地耸了耸肩。稍微有点身份的那 
个一溜儿小跑到雪绯墨跟前：“太傅，你劝劝太子吧，暻妃新亡，太子如此，于情可原，于理，若是 
让御史台那些大人知道了，又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子。”
  云缺也做两手合十状：“太傅，一切拜托了。”
  “你——不随我进去？”雪绯墨古怪地看着她。微微皱眉。
  “太傅，我已经劝过了，可是没用。”云缺摊了摊手，“我想太傅出面的话应该会好一点。我、 
我就站在这里。”
  这才不合情理吧。雪绯墨心道，深更半夜的，太傅夜访太子，堂堂太子妃居然在夜风中等待，是 
怕御史台那些大人们的笔锋不够犀利么？嫌他们的口水压不死人么？
  云缺一脸坚决，还顺手推了雪绯墨一把：“太傅你快去吧。”
  “好啦好啦。我自己去。”雪绯墨叹了口气，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帐中点了灯，羊毛铺就的毯子上，矮桌旁边，有一人斜斜倚着。见她进来，也不起身，只把手中 
的酒坛向她手中一塞：“来，喝酒！”
  雪绯墨看着他脚下横七竖八的酒坛，在看看已经不甚清明的太子，突然想起初见之时，粟莲在东 
宫的老梅树下，静静浅笑，说：“今年的花期比去年早了三天。”
  然后他转过身，笑得一脸浅淡，然眉目悠然，仿佛是普通的赏梅书生：“阁下便是新来的太傅么 
？”
  只是如今，这人，就算眉目依旧，有些东西却在悄然改变了。她一双妙目。虽不说闻一知百，但 
是细微的变化已足以让她看清一个人。
  粟莲他，有了欲望，对权力或者对其他的什么东西，开始时并不浓烈，然而慢慢沉淀之后，变成 
了某种偏执。
  雪绯墨的手放在酒坛之上。
  然后她看着粟莲的手也慢慢伸过来，覆在了她的手上。
  粟莲手指纤长，干燥，也很稳。
  雪绯墨不动声色地抬眼，看粟莲满脸红霞，几不可闻地低喃：“太傅。”
  雪绯墨的脸色微微一变。
  “太傅，为什么教粟禾藏云，却不教我？”粟莲的手握住雪绯墨的手，慢慢收拢，“从小以来， 
每个人都跟我不亲近，可是太傅，你明明只是来做我的老师的，为什么也跟我不亲近。”
  雪绯墨看着他脸上有些小小的怨愤，不由苦笑。帝王之路。权力之巅，本来就是万分孤寂的。
  因为你终究要站在最顶峰，支配众人，并且守护众人，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你有丝毫的信赖 
。
  可是粟禾不同，他的野心被扼杀，这一生，到最后，所谓的巅峰也只是个庙堂的王爷，武林的皇 
帝。
  他以后会有更多的朋友与师长，因此他必须要学会。信任朋友，信赖师长。
  收了双徒，便要教他们不同的路，日后便有摩擦，也不会演变为根本利益的冲突。
  “太傅……”粟莲握紧了掌中的手，那微微带了点凉意的手稍稍缓和了一下他因为醉酒而燥热的 
掌心。
  醉眼朦胧中仿佛看到了那女子，他张口吐了口气，慢慢向那无暇的颊边凑过去。
  “啪！”雪绯墨迅速抽回自己的手，轻轻扬起，狠狠甩了下去。
  夜已经深了，这一声在有些空旷的帐篷里显得格外突兀。太子吓了一跳，顿时清醒了几分，抬眼 
就见绯衣的女子面罩寒霜，正冷冷看着他。
  “醒了么？”雪绯墨神色冷淡，看着脸色急剧变幻的太子，“如果酒醒了，就收拾收拾，歇下吧 
。”
  说着，竟然一掀帘子，径自去了。
  “太傅，”粟莲及时喊了一声，“如果我不是太子呢？”
  雪绯墨脚下顿了顿，冷冷哼了一声：“如果你不是太子，那么你便什么都不是。”
  云缺自然没有偷听的打算，但是那一声响实在太过刺耳，想装作没听见都有点困难啊。
  啊啊，雪太傅那个表情真可怕啊。
  云缺抚了抚胸口，小心翼翼地掀开了帘子：“太子？”
  没想到粟莲的脸色也是难看之极，双拳紧握，那眼中的狠厉是怎么回事？
  太傅啊，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劝太子啊。怎么看上去更糟糕的样子？
  “总有一天。”她听到太子咬牙切齿地声音轻而缓地传来，“我会让你的眼睛只看到我。”
  那分明是十分温文的声音，却让云缺生生打了个寒战。
  太子啊。一声叹息悄悄消散在风里。
  第四十二章 拔营
  原本以为第二日皇帝会问起什么，但是，雪绯墨起床的时候，外面已经嘈杂一片，竟是皇帝下令 
拔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