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录/苏照颜

  粟莲盯着那棺木，心头有些木木的。
  天宝早早已经传过话了，说是暻妃身为贵妃，又是太子生母，准许同葬帝陵。
  这已经算是最大的恩宠，但是无法加封皇后。粟莲一向心细如发，稍微一想便知其中缘由。
  他领了旨，看暻妃的棺木被移出东宫——按照紫宸皇室的规矩，太子生母可以葬于帝陵，太子可 
在东宫守孝，但不必亲送棺木至帝陵。
  当护棺的人缓缓消失于东宫门前时，粟莲缓缓扯下了头上的白巾，清辉般的双眸中一丝凌厉射出 
：“你是否该解释下，母妃为何突然身亡？”
  东宫那雕栏玉砌额的横梁上，一袭紫衣的少女俏皮地笑着：“太子表哥，何必装傻呢？姑姑之死 
，当然是有心人而为了。”
  “无盐，你说的倒是轻松。”太子皱眉，“母妃若是还在，三皇叔自会以为本宫是他手中的一张 
王牌，如今母妃亡故，是给他动手的机会么？”
  “即便姑姑不死，太子殿下以为，以三王爷的脾气，会让你顺利登上帝位么？”被称作无盐的少 
女自是司马家的三女，比之司马长歌，她更为聪慧些，“再者说，御苑之局，姑姑事先也是知道的， 
但是她既然遭袭身亡，显然不是寻常人可以做到的。太子殿下，以为会是谁呢？”
  粟莲目光一冷：“绝杀——”
  “事后，我去检查过袭击皇上的炎刹死士的尸体，半数死于刀锋，另外半数，则是死于毒针。”
  “毒针？”粟莲皱眉，“我没有看错的话，母妃的颈边也有一个针眼，虽然细小，但是仔细看， 
还是能看出来。”
  “炎刹死士是爷爷亲手调教出来的，论战斗力绝不在鸦之下，”无盐淡淡道，“用刀之人自是不 
用说，武后宫少主暮成雪的红唇刀在江湖上赫赫有名，而能与之并驾齐驱，又用针的人，却是不多。 
”
  “莫非是——”粟莲脸色一沉，缓缓吐出几个字：“陆君彦？”
  “陆君彦一手针法出神入化，便是唐家的飞影都比之不上。只是陆君彦区区一个太医，居然有如 
此早已么？帝都果然是卧虎藏龙。”
  粟莲纤长的指抚过下巴，略略带了些玩味：“本宫的身份，司马家想来已经知道了？”
  司马无盐静静一笑：“你并非是姑姑之子。只是，这又如何呢？”
  司马无盐年纪并不大，但是她在司马家的地位却不低，甚至还在司马长歌之上，因为她在某些事 
情上的认知远远胜于司马长歌。
  “哦？”粟莲微微眯起眼，竟有种邪魅的压迫感，“明明知道本宫不是母妃亲生，还是选择支持 
本宫么。是本宫之幸呢还是司马家只是想选一边站？”
  “太子殿下，你太多虑了。”司马无言冷静道，“虽然你不是姑姑亲生，但是无论你是身为太子 
还是日后为帝，司马家都是不错的强助，难道太子以为常笑风督抚会插手帝都之事？”
  “父皇当年将他调往西陲，并以西陲之地辐射紫宸整个南部，为的便是牵制司马家。别说本宫现 
在只是太子，就是日后为君了，这常笑风也不过是紫宸政局一个极其微妙的平衡点，他不会支持任何 
人，但是谁若是动到紫宸的根基，那么，不管那个人是谁，常笑风一定不会放过的。”
  “所以太子殿下认为常笑风并不足为惧？”司马无盐眼珠转了转，“太子虽不是姑姑所生，但确 
实是紫宸皇室正统血脉，只要在帝君驾崩之前没有犯下大错，这储君之位便固若金汤。”
  “话是如此说，”粟莲抚了抚掌，“本宫所忧虑者，反而是另一人。”
  “凤倾城么？”
  “没错，她与燕霖并不亲厚，因此无法辨别我与燕霖的差别，但是御苑之后，她恐怕已经有些明 
白。”
  “这个就不劳太子挂心了，青衣阁的令谕早已传遍整个大陆，凡青衣阁子弟，见凤倾城者，格杀 
勿论。”
  太子冷哼：“你若是亲眼见过凤倾城的实力就不会这样说了，能与夜帝平分秋色的女人，单凭普 
通的青衣阁弟子能收拾么。枉送性命罢了。”
  “所以说，这道令谕是给特定的人看的。”
  “你的意思是——太傅？”
  司马无盐击掌笑道：“没错，青衣阁四脉自创始以来，从没有四人联手过，如今这情形，倒是个 
机会。”
  “这么说太傅不是也……”粟莲说了一半，后面的半句自动吞进了肚子里。
  司马无盐看着他的表情，有些好笑：“看来太子跟雪太傅的关系不错嘛，或许雪太傅会成为七世 
帝师之后生还的那一个特例？”
  她眯着眼笑了笑：“或者，日后太子登基，也可以效仿十五代帝君？”
  粟莲脸色白了白，皱眉道：“胡说些什么？！”
  “啧，这是害羞么，太子殿下？”司马无盐面上笑着，眼中却是冷如冰霜，“不过有件事你恐怕 
不知道。”
  粟莲扬眉：“何事呢？”
  “朱雀一脉，就连那位凤贵妃也不是寿终正寝的。”司马无盐冷冷道。
  “不可能！”粟莲勃然变色，“紫宸古典之中，明明记载着她是回归青衣阁之后才——”
  “我的太子殿下，”司马无盐冷淡道，“凤氏是离京前服了参商有泪，回到青衣阁才会不支病倒 
的。十六代帝君八岁监国之时，便给凤氏下了参商有泪。到他二十岁亲政，这中间的十二年，是凤氏 
之后的那位太傅扶持的。”
  “太子，朱雀一脉，最为优秀的人，尽数葬送在紫宸，你看雪太傅是不是会有所防范呢？”
  粟莲的脸色又变了几变。凤氏那段他看过无数遍，托孤众臣，太子养母的身份，最终也还是被猜 
忌了么？
  那么日后，我若为帝，是不是也会如此猜忌。到了那时，就算雪太傅从未插手过政事，也难免会 
意难平吧。
  何况她将粟禾教的那样好。
  这么说的话，似乎可以理解当年父皇下令追杀前雪太傅的心情呢。那个人是如此的惊才绝艳，若 
是不能留在自己身边，并确认他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话，到了夜里，也觉也睡不好吧。
  看着太子脸色阴晴不定，司马无盐在心中冷冷笑了。
  若不是早年介入了那李代桃僵之计，如今何须如此劳心。大可好生镇守边疆，做了那一方的封疆 
大吏，在适当的时候表示忠心为国便好。如今这种情况，还真是骑虎难下。
  雪绯墨应是知道太子的真实身份，所以才不反对的吧。
  只可惜，天家无情，太子这细微的忧郁，似乎可以预见雪太傅的将来呢。
  到得那时，会是何种光景呢？真是让人期待啊。紫衣的少女唇角现出些微的冷笑。
  第四十四章 风华
  一大早起床，雪绯墨就觉得右眼一直跳。
  太傅府中如今已经不复前一阵子的热闹，夜帝在御苑秋猎之后终于带着凰儿跟小风启程去了青衣 
阁，想来遭遇凤倾城的事情很快就会传到阁主耳中。
  哎，真是麻烦啊。她无声地叹了口气。神兵山庄居然在百年之后又研制出了射阳箭，真是添乱。 
一旦阙日弓与射阳箭会师，对于青衣阁将是致命的打击。
  师尊嘴上不说，但是凤倾城到底是他孪生的妹妹，若能劝她回头，自然是不想动武，只是这个可 
能在多年前已经破灭。
  现在是要如何是好呢，放下帝都这边的事情，先专心追杀凤倾城么？
  其他三人应是已经得到消息了吧，据说近日藏列局势发生大逆转，七王爷藏锋在自己家被人割去 
了头颅，叛军一时群龙无首，至尊府人马未动，他们已经自乱阵脚了。
  纳兰容诺适时放出谣言，叛军几乎不攻自破。
  而青黎，方枕戈与纳兰协议暂停争斗之后，回国与玉流觞开始了大刀阔斧的整顿。青黎皇帝青岩 
亦从皇族之中遴选出年轻子弟，跟在他们身边学习治国之道。
  玉流觞挑挑拣拣，终于选中一人，分担了方枕戈日益繁重的政务。使得这位名满天下的兵马大都 
督有足够的时间是整顿海防。
  流花方面则显得扑朔迷离许多，帝君病重，竟然将象征权柄的黄金杖给了夕岚光，告诉他皇族之 
中，若有不肖之人，尽管杖毙便是。
  这黄金杖是比尚方宝剑更能代表皇家威严。据说是流花二代帝君所出，数百年来杖杀的王爷皇子 
甚至是皇太后都有不少。
  流花皇室素有黄金杖出，天下清平一说。
  想来着流花也无大碍，倒是紫宸这边的情况有些棘手了。
  就御苑秋猎来看，三王爷显然已经开始有所行动，而皇帝对于如此明显的暗袭居然无动于衷，倒 
像是急着送死一般。
  而太子与三王爷之间的关系也显得怪异。
  “我说，阿墨，你能否不要皱眉啊。”一个慵懒的声音在墙头上响起，“很难看啊。”
  雪绯墨抬眼看去，就见自家的墙头上坐着一人，两条腿垂下来轻轻晃着，一身红衣鲜艳得让阳光 
都失了色彩。
  “花七——”雪绯墨有些怔忪。
  花七从墙上跳下来，三步两步到了雪绯墨跟前：“怎么样阿墨，这么久没见，有没有想我啊？” 
他甩了甩头发，笑道：“像贫僧这种人见人爱的人，阿墨你一定很想念吧。”
  雪绯墨静静看了他一眼：“你前阵子不是在藏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