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录/苏照颜

“娘娘，王爷他？ 
”
  “无事。他只是想来看看，或者说只是为了看雪太傅最后一眼。”我叹了口气，“雪太傅当初若 
是选了他，不知会是何种情形？”
  “娘娘，”婉眉皱眉，“这话可说不得！便是奴婢嘴严，不会去外面说什么，但是隔墙有耳…… 
”
  我打断她的话：“婉眉，广严宫的宫墙已经倒了。”
  婉眉闭了嘴。
  雪太傅去世的消息如今应该已经传遍天下了吧。青衣阁大概也在遴选新一任的朱雀人选。
  而裕王爷粟禾，从边关赶至帝都也需要不少时间，他竟然在不到七天的时间里赶了回来，看来确 
实是有心。
  婉眉斟酌片刻，才慢慢道：“娘娘，你不要怪王爷。广严宫的用度虽然与皇后宫中相差无几，但 
是毕竟是冷宫，王爷便是走大门，传了出去也是不好的。”
  “我明白。”我笑了笑，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那个孩子，眼中有更广阔的天地，这个皇 
宫根本不在他眼中，如今，雪太傅既然过世，这个帝都对他而言，便真正不算什么了。”
  婉眉叹了口气，到底是没有再说出什么来。
  塌掉的宫墙下午便修好了。
  我站在新修好的宫墙边，抬头仰望天空，雪已经停了，但是天色仍是阴沉沉的。
  我想那绯衣的女子当年是否也曾这样仰望，只是那时候碧空如洗，她那样浅淡的性子，看到的与 
我所见是否一样呢？
  皇上并不曾来过，甚至连安公公也完全失去了联络。
  婉眉看着我的神色也渐渐变成了担忧，我只是笑了笑。
  他自为皇，身边有的是女人，却未必有半分的真心，当初那绯衣的女子，耗尽了他对于爱情所有 
的向往与热情，只不过因为他终其一生，也不可能得到她。
  便是寻常人，对于求之不得的人也难以忘怀，何况他是皇上。
  我看着婉眉，笑得淡漠：“你知道么？曾经也有过那么一个人，说要我等他。那时候年轻，还不 
曾知道人心险恶。他说了等，便傻傻信了，从春到秋，连归雁都知道我的相思了，他却始终没有出现 
。”
  “后来他终于来了，却是带着娇妻。我多年的等待，守着浅薄的希望的等待，在那时的他的眼中 
，到底值得几何呢？那之后，也曾见过如许好男人，却再也无法相信。”
  “婉眉，你让我相信，皇上会来接我，我却是不信的，我连他都不信，如何能相信你呢？”
  “娘娘，”婉眉急急道，“你别灰心，皇上他——一定会来的。”
  “他来不来有什么关系呢？”我淡淡地笑，“我并不爱他，而且我也不小了，再也不能安心地等 
待，将主动权交付人手，我已经很多年不曾做过这样的傻事了。如果他来，告诉他，我已经死了。”
  婉眉在我身后叫了我几声，我只做没有听到，静静走向冷宫深处。
  这地方固然是冷清些，却是个不错的归处。
  过的几日，皇上下了责己诏，历数自己在登基之后的种种劣行。其中一点便是耽于女色。
  我无声地笑了笑，男人总是有无数的理由。
  他并非是愚笨的人，却还是要到最后一刻，才明白自己当年所作所为，只是将那个人推得更远。
  在那之后的日子，我居于广严宫，婉眉偶尔会带来皇上的讯息。
  粟莲，有粟，终身不忧，有莲，居而雅。这个人，在那个女子逝去之后，才真正让人感觉他仍是 
多年前，温和的让一室清冷的莲。
  没有不忿，也没有怨尤。
  于朝堂之上，纳善言，远佞臣，广施仁政。他在位的后十年，乃是紫宸自二十三代帝君之后的另 
一个盛世。
  承和十年，帝君粟莲积劳成疾，久治难愈。
  我也知道，他活不久了。
  他的身体状况本也不是很好，这十年来，三更起五更睡，凡事力求完美，如此呕心沥血，想要长 
寿也难。
  他身子稍微有些起色的时候，曾来看过我。
  一如多年前婉眉所说，他是个胆怯的孩子，多年之后，他仍然不曾有什么长进。
  安公公将他掺了进来。他便正襟危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也有些惭愧。
  我看着他，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雪太傅那样的人，没有自己出去，而是等着夕岚光前来。
  这样一个人，他便是成了皇帝，有些东西，比如胆怯还是深入骨髓的。那女子便是冷漠，也永远 
有着一颗玲珑心。只是他已经是皇帝了，便无法再搀着他往前走。
  他深深眷恋着那个女子，却找不到正确的方式。他想留下她，却不知如何挽留。
  “太傅。”他拉着我的手，半晌，只说了这一句话。
  安公公对我使了个颜色，我冲他笑了笑。
  “可以……叫一次我的名字么？”
  不是要叫皇上，而是名字。我抬起头，静静的看着他，比我还要小一些的男子，却老的比我更快 
。
  我伸出手，如同姐姐的模样，轻轻摸了摸他的头：“粟莲。”
  然后我看着九五至尊的男子，在那一刻潸然泪下。
  广严宫中，无声悲凉。
  三天后，紫宸第四十九代帝君?粟莲薨。
  相传是含笑而逝。
  番外卷 我是路人甲
  范丹臣
  1.
  在没有遇到三王爷之前，范丹臣在帝都的龙家领着一份还算不错的薪水，过着不咸不淡的日子。
  生活的事情，对他来说，自然是相当简单的——还不到三十岁，因此不考虑成家立业的事情。而 
在个人生活习惯方面，他也一向十分的洁身自好，因此没有私生子。
  闲来没事也去烟花柳巷打打牙祭，但是他既然不是急色之人，大多时候也就听听小曲，摸摸小手 
，还十分小心谨慎。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龙家的当家人实在是不怎么好看啊。
  虽然还不至于看着倒胃口，但是看多了美人，再看看家主，那心理跟视觉上的落差实在是有些巨 
大啊。
  “佛祖啊，非是在下人心不足，但是如果能保持目前的薪水，又能换个漂亮的老板，那真是再好 
不过了啊。”
  虔诚无比地双手合十，范丹臣轻轻俯身叩头。
  佛祖金像无声得地开一条缝，但是范丹臣低着头，没有看到。
  然而，身边一声轻笑确实十分刺耳。
  范丹臣有些不悦，甚至是恼羞成怒：“这位公子，佛祖面前，要严肃啊要严肃。”
  那人如同三月春风的笑意慢慢溢满了整张脸庞：“抱歉。”
  2.
  很久之后，范丹臣在对自己做深刻的反省的时候，对于这一场景做了如下的结论——三王爷这人 
虽然闷骚了点，但是确实个是比龙家家主要漂亮得多的老板。
  当然不可否认，当时的宁王爷全身上下有一种十分忧郁的气质。
  加分！范丹臣在心中暗暗道。脸上却是一脸的不屑：“公子，失恋了也不用笑得这么生不如死吧 
。”
  从某种意义上讲，范丹臣这一生为数不多的爱好正是毒舌。
  而位极人臣的宁王殿下当下愣住了：“真这么明显么？”
  范丹臣仰起脸，让忧郁的宁王殿下看到他的鼻孔。
  宁王的脸色有些暗淡：“原来真的这么明显。”
  那其实也不是什么不好意思的事情，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亲爹死了总是难免悲伤的。
  神经不算纤细，腰包也同样并不纤细的范丹臣顿时有些捅了马蜂窝般的内疚，于是，脑门子一热 
，带着堂堂王爷去了常常去的大排档。
  这样的档次当然不会有好酒。
  但是劣酒也是烈酒，尊贵的宁王虽然没有被马上放倒，倒也没有撑上多久。
  只是他的酒品却是出奇得好，醉了之后也不乱说话，只是死死拉着范丹臣的手，怎么也不肯松开 
。
  最后范丹臣在大排档老板越来越诡异的目光中，带着死也不撒手的宁王逃之夭夭。
  3.
  范丹臣有些为难地看着醉的半死的忧郁公子——龙家的待遇不错，底薪提成加分红，而且还包食 
宿。
  问题是，如果，这位公子是女子的话，当然是没有问题的。
  范丹臣转了转眼珠，听着不远的地方传来的软语浅唱，顿时有了主意。
  兜兜转转得，到了临江阁，轻车熟路得找到平日里相好的姑娘，二话不说借了套女装。
  再客客气气得将姑娘请出了房门。
  姑娘临出门前那个笑容实在是太诡异了，范丹臣直觉那是不怀好意。
  但是他无暇多想，干脆地摔门，然后将忧郁公子的外衣扒掉，将女裙跟外褂套上。
  看看，长得好看就是有好处，穿上女装直接就成了女子。
  可想而知，第二天将造成什么样的结果。
  4.
  范丹臣是被一脚踹下床的。
  他一向不是勤快的人，这么早的天，他自是还迷糊着。
  床上的人还穿着女装，但是很显然，那气势已经不是昨天那忧郁公子，看那个表情——嗯，倒是 
有些像修罗啊。
  范丹臣有些漫无目的地遐想着，那人则眯起了眼：“你不打算解释么？”
  “解释什么？”
  那人貌似无限忧郁地一笑：“那么，你也不打算负责了？”
  啪地一声，范丹臣那强韧的神经断掉了一根：“我没记错的话，你——是男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