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点着油灯,那时候看到的小孩正坐在桌前,就那么呆坐着,听见声音回过了头,疑惑的眨眨眼。
“赵孩儿,你一个人在家?”大江跟了上来,自然也看到了小孩,于是小心的问道。
赵孩儿乖乖的点头:“是的,江叔。”
父亲和母亲都不在了,只能自己在家。
小孩乖巧的样子实在令人觉得心酸。
“你娘亲呢?”季闲沉默了一下,想到了那时的阴魂,还是走上前问道。
大江见季闲走过去了,也连忙跟过去。
“娘亲说我长大了,要学会自己一个人睡觉。”赵孩儿说:“后来娘亲就走了,我要学会独立,当一个男子汉。”
“你在撒谎。”季闲看着他,轻声开口:“你明明才见过你娘亲不久。”
这个小孩看他爹爹的尸体前,肯定见过他娘亲,不然,又是如何能说出来那句话呢。
[娘亲说爹爹去了远方,可是娘亲骗人,爹爹明明就在这!]
小孩瑟缩了一下,闭紧嘴不再说话。
季闲还要再问,却突的发觉一股阴气在角落升起,熟悉的,那时在村外感受过的阴气。
她来到了衣柜前,眼角瞥了一眼赵孩儿,见他神情疑惑,不似作假,便一把拉开了柜门。
衣柜中,原本在棺材里的尸体此刻就静静的放在这里,阴气的源头就是这具尸体。
“爹爹?”赵孩儿歪头。
“这...这不是铁柱的尸体吗?!”后面的大江惊恐叫道。
“铁柱的尸体不是一直在棺材里吗...怎么在这啊...”大江恐惧的声音都颤抖了。
季闲皱眉,上前一小步,细细观察着尸体。
脸色青紫,身上还有尸斑,隐有尸臭的难闻味道,季闲屏着呼吸,抬手幻化一道藤蔓将尸体抬了出来。
阴气不见了。
“去棺材那。”季闲用藤蔓托着尸体,匆匆跑了出去,大江看了眼赵孩儿,觉得他诡异极了,害怕的不敢呆在这里,便也随着季闲跑了出去。
待他跑到地方,便看见季闲一把掀开了棺材盖,随后陷入了沉思。
“仙人,怎么了?”大江没走近,问道。
“里面有尸体。”季闲看了他一眼,说道。
“什、什么?”大江感觉自己没听清,他是不是没听到那个‘没’字?
“里面有尸体。”季闲又重复一次。
大江腿一软,险些坐地上:“那这是谁啊...”他看着季闲用藤蔓托着的‘铁柱’尸体,感觉吓得都快崩溃了。
季闲没说话,看了一眼棺材里的铁柱尸体,又看着藤蔓托着的尸体,感觉头都疼了。
有点后悔接这个任务了。
与一般的杀妖兽任务的简单粗暴不同,涉及鬼怪类的任务都是能有多诡异就有多诡异,不仅考验修为,还考验智商。
季闲突的想起大江那时候的话,于是问他:“你那时候说什么铁柱媳妇来复仇了...?”
“啊,那个...是这样的,铁柱他媳妇刘心月原本是被拐到这的,铁柱正好将她买了下来,当了媳妇...”大江断断续续道:“他媳妇一直想逃,却总被抓回来,后来铁柱一生气就打她,前段时间一个没注意给打死了...”
“原本大家都没当回事啊,后来、后来村子里接连不断的死人,就有人说是铁柱媳妇回来复仇了......”
原来古代也有人贩子啊...季闲听的皱眉:“那你们呢?你们没对她做过什么吗?不然人家为什么要杀你们?”
“这、仙人,这刘心月好歹是嫁给了铁柱,我们那个时候也不好管别人的家事啊......”大江急道:“谁能想到铁柱他真把自己媳妇打死了......”
“你先回去吧。”季闲瞥了眼他,皱着眉回头,不再看这人,摆摆手示意他离开。
大江住了嘴,犹豫片刻,还是快步跑开,离开这里。
季闲转回身看向藤蔓托着的尸体,干脆的一挥袖,收回藤蔓,一团火球飞出,落到尸体上,不过片刻间,尸体便化作飞灰。
再一挥袖,棺材盖合上,季闲去向了铁柱家。
赵孩儿还坐在那里,看见了季闲,立马露出甜甜的笑:“仙子姐姐。”
“乖孩子,太晚了,先睡觉吧。”季闲抬手摸了摸小孩的头,低声道。
“喔......”赵孩儿点头,乖乖的躺在炕上闭眼睡觉。
季闲走出去,沉默的看了一会月亮,才开口:“我知道你在这里。”
“你要知道,杀了他们,你就投不了胎了。”季闲认真道:“而且这孩子还是活人,你一直跟在他身边,他身上的阳气会越来越弱。”
半晌静默,空气似乎都凝滞了。
“可是...我不甘心啊!”有凄凄楚楚的声音自耳边响起。
阴魂现身,悲恨交加。
刘心月轻飘飘的立在她的对面,面色苍白,很是痛苦。
“他们将我买卖至此地,无论如何逃跑都会被抓回去,被打骂致死,直到死了我才有复仇的机会,我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人的心那么恶却还好好地活着,我却只能遭受屈辱而死,我真的不甘心啊...”
“阴间人不能插手阳间事,待到他们死后自然会有鬼神记录他们的生平,让他们为自己的恶付出代价。”季闲道:“你不必赌上自己的往生路。”
季闲叹息,尽管也觉得这些村民十分可恨,但她不能真的一气之下全都杀了,她不修魔,不能随心所欲,修仙求的是大道,求的是世间因果循环,她没权利处置这些村民。就如同现代需要将罪犯交给警察,由法律判罪一样,这里的一切,死后自有地府评判是非,根据罪责判处刑罚。
“我自然是知道这些的,但一个不甘又怎能轻易抹去?”刘心月哀声:“仙长,我无法忍受他们能这么开心的活着。”
“那你的孩子呢?你很爱他吧。”季闲没有办法:“他以后得知了一切会怎么办?”
“而且,铁柱死了。”季闲说:“这些村民是可恨,但不至于你牺牲自己报复他们。”
刘心月难过的生生流出血泪,望着屋子透过昏暗的月光,看见她的孩子乖巧的躺在炕上睡觉。
她的孩子啊,对如今的她来说,没有一切能比得过她的孩子。
是的,她最应该恨得,使得她死亡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你且整整他们使得他们悔过便好,莫要伤人性命。”季闲无奈的摇头:“待到他们死后自会有惩罚的。”
“还有你的孩子...”季闲看向赵孩儿,实在是不知如何是好。
“不如这样吧,我看看他有没有灵根,如果有的话,待送你离开后,我便带他回东楚派。”季闲道。
刘心月愣住,随后连忙应声:“谢谢仙长,谢谢仙长...”
季闲点头,从储物戒中拿出一个验灵珠,这验灵珠并不是特别贵,她曾闲来无事也买回来过一个。
季闲轻手轻脚的走进屋里,见赵孩儿睡着了,于是竖起两指,微微动了动,验灵珠便飞到了赵孩儿的手上。
验灵珠上金色光芒冲天,季闲松了口气:“是金灵根。”
“仙长......”刘心月张嘴。
“到时我自会带他回东楚派。”季闲回道。
刘心月松了口气:“多谢仙长。”
看起来刘心月是向季闲妥协了,倒不如说是她向自己的孩子妥协了。
***
接下来的几天,村子里依旧怪事不断,季闲也不愿装模作样了,只是冷冷道:“此鬼怨气冲天,不肯投胎,我无法施为,便只能等她平息怨气,或你们真心悔过,供奉与她,才可停止。”
“还请仙人指教。”村长惶恐的说。
季闲便指点了他们如何供奉上香,刘心月那边也终于停下,于是这个这件事终于完了。
只希望人间烟火供奉,能慢慢消除她的怨气,使得她投个好胎,下辈子幸福安康。
送刘心月离开的那天,季闲回忆着术法,用灵力打开了一条小小的阴间通道。
刘心月蹲下身抱了抱赵孩儿,随后温和的说:“儿子,娘亲真的要走了,记得跟着仙子姐姐走,仙子姐姐可以带你当仙人去。”
“要乖乖的,不要惹仙子姐姐生气...”
“以后娘亲不在你身边,要懂事点......”
她唠唠叨叨的说了很多,赵孩儿突的哭了,他虽然才五六岁,却已经明白了什么:“娘亲,娘亲你别哭,我一定乖乖的,我听话......”
刘心月温柔的看着赵孩儿,随后转身走进了阴间通道。
赵孩儿抽泣着站在原地,泪水模糊视线,季闲叹了口气,上前去拍了拍他的头,没有说什么。
待到刘心月走后,季闲便也带着赵孩儿离开了寇家村。
回东楚派的时候不能像来的时候那么风尘仆仆了,季闲便先带着赵孩儿走山路去最近的小镇,租了一辆马车,赶向天枢城。
两人坐在马车里,赵孩儿第一次走出来,好奇压都压不住,就趴着往外看。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季闲这时候才注意这件事,她一直叫他赵孩儿,却不知道他的名字。
“赵阳生,我叫赵阳生。”他说道。
“不错的名字。”季闲低声道。
美好的名字,他的娘亲一定是对他寄予了美好的愿望。
第三天的时候,到了天枢城,季闲带着赵阳生到达了心魔渊前。
这是规矩,不管如何,只有通过这个才能正式成为东楚弟子。
“去吧,这是测试。”季闲道。
赵阳生点头,走上了破障桥。
季闲直接跃到了对面,顺便发了个传音符给元辰峰的执事弟子。
元辰峰负责新进弟子试炼,不过一个赵空阳,不必麻烦峰主怀瑾真人了,直接叫个执事弟子便好。
赵阳生心境倒是不错,走过了破障桥,季闲点头,又一指身后的纵云阶:“这个纵云阶,共有百阶,只有爬过第五十阶才能入门,爬过百阶便是优秀入门弟子。”
赵阳生没有犹豫的走了上去。
季闲也走了上去,还是这种压力骤增的感觉,不过已经没有第一次走那么累了,不过一会,她便到了上方,赵阳生还在咬着牙慢慢走着。
“季师妹。”前来的执事弟子是认识季闲的,笑着打了个招呼。
“师姐。”季闲行了个礼。
两人就在这等着赵阳生。
赵阳生也不负所望,坚持着走了上来,爬了一百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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