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水与星河

    原来，检察院那边有人认为李非过于狂妄，目中无人，想整一整他。有意对他进行立案审查。理由是怀疑他在经济上有问题。按一般情况，国企的领导干部与行政上的领导干部一样，没有多少是经得起查的。只要一查，或大或小、或多或少都会有些问题。而且一隔离审查就是几个月，有的甚至几年。到时即便不作处理，被审查的人也早已是不人不鬼。
    刘秘书说，常书记现在是政法委书记，得知消息后，亲自打电话与检察院的领导同志沟通，检察院那边的动议才得以撤销。李非一向以为自己是个一身正气，不知害怕的人；此时也突然感觉背心透凉，禁不住打了一个寒噤。他第一次感到了国家机器的强大，强大到即便是一个小小的误伤，对个人也是难以承受之重。
    上次市商业局来查账，他一点都没有感到害怕。因为他知道他们不能把他怎么样。他有一张嘴，还可以分说。但如果是检察院，人一旦被关了进去，情况就不一样了。
    见李非涨红着脸木讷地站在那里，刘秘书说，李总你是不是有个女儿？李非回答说有。刘秘书说，真正说来，是你的女儿救了你。常书记也有个女儿，原来与你的女儿是同班同学，常听你女儿说起你的事，说你从不接受别人送礼，有人送到家里，你都要拿到单位去交公。
    李婉与常书记的女儿是同班同学，有一次在家里提到过。但女儿跟同学说家里的事，这个李非并不知道。刘秘书说，常书记说如果说李非都是贪腐分子，那么我们香州就没有清正廉洁的人了。
    李非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刘秘书想了一下，说应该是两三个月以前的事。
    李非说，不是你今天说起，我还一点都不知道。替我谢谢常书记。
    刘秘书说，常书记是个说不坏的人。他帮你说话，并没有想到要你感谢。只是今后自己做事还是要小心，大领导的关系要搞好，小干部的关系也要搞好。社会上对你有一种说法，说你眼里只有书记市长和局长们，把下面的科长股长完全不放在眼里。
    李非苦笑道：这真是冤枉，我哪里敢这样。有时确实因为接触的人太多，只打过一次照面的人不一定记得住。但说我不把人家放在眼里，真的不是我的初衷。
    九月三十日是大都会演艺中心开张的一天。场面火爆，把周边县市和武汉的客人都吸引来了。
    坐在演艺大厅中区后场第5排40号，杨小兵有些羞于见人。偏偏这个位置在最后一排的走道边上，人来人往，认识的人多，不认识的人少，不时不得不要与人客气招呼。
    半个月前香水星河酒店开始售票的时候，他的第一感觉是：他妈的太贵了！甲等票价三百元一张，买两张票一个月的工资就没了。他让服务员打个折：我是你们酒店的常客！
    服务员说演出票没有折扣。有便宜一点的票，就是位子差一点，一百八十元一张。虽然依旧是一如往常地朝他笑，但笑得没商量。他有些怄气：不打折老子不要！
    过了几天，才知道单位里的同事，社会上的朋友，凡是有些脸面的，都拿了天上人间的演出票。再回头找香水星河酒店买票，票就没了。他找餐厅主管杨宇佳，说你就是上天下海，也跟我搞两张票来。
    杨宇佳说杨班长你先别急，我尽量帮你找找。田甜拉杨宇佳的袖子小声问：杨小兵什么时候提了班长？杨宇佳白她一眼：不提班长就不能喊班长？
    杨宇佳因为万虎的关系，认识了不少道上的人。杨小兵虽然人在派出所工作，但道上的朋友也不少。有些案子要破，你还得要找道上的人帮忙。道上有人犯了事，派出所也得有人帮忙疏通。这叫互有所用，各取所需。
    本来，进派出所之前，杨小兵就跟道上的人比较熟，不是有个哥哥在市里工作，也进不了公安系统。
    杨宇佳挨个问服务员，问谁手上还有演出票。香水星河酒店出售演出票，与一般剧场的方式不一样。剧场是在售票窗口一个点售票，香水星河酒店是所有一线员工手上都有票。谢罕把这叫全员营销。只是没有想到首场的演出票是如此火爆。
    在新来的服务员小张手中，杨宇佳找到了两张余票。只是位子不太好。最后一排？杨小兵拿着票有些犹豫。杨宇佳说，说是最后一排，离舞台也不是很远。要不要？如果不要一会这个票都没了。杨小兵无奈，只有认了。他说，这票我先买了，如果还有甲等票你跟我再拿两张到手上。
    演艺大厅的座次为台阶式，一排有二十五厘米的高差，不算池座，中场一共才五级台座。从观摩效果来说，最后一排这个位子并不是很差。只是位子的好坏似乎与地位、金钱和面子关联，让杨小兵心里不爽。
    在杨小兵的前面，第一排，也是走道边，有两个座位直到快开场时还空着。杨小兵牵女朋友的手站起身来：走，我们到前面去坐。
    女朋友说，别人来了怎么办？
    杨小兵说，来了再说。两个人大摇大摆大大方方地走到前面，在第一排的空位上坐了下来。虽然只隔了几排，效果完全不一样。第一排的前面是池座，凌空的感觉非常好。
    第一个节目是歌舞，音乐炸响，大幕徐开，瞬间光飞色舞，让人目不暇接。二人正看得高兴，有服务员领了两人过来，用手电照照手里的票，又照照椅背上的座号，确定无误后，问杨小兵二人说，这里是他们的座位，请问你们的座位在哪里？
    杨小兵打量刚到的两位：一个三十岁左右，一个二十岁左右，都是小平头，普通话带外地口音。他对两人说，我们的两个位子在后面第5排，我们换一下好吗？
    不行。小年轻人毫不客气地说。
    杨小兵的女朋友要起身让位，被杨小兵一把按住。我给你们一个位子一百五十元的差价，可以吗？
    不行！小年轻人有些恼怒了。
    杨小兵说，你说要多少钱？
    我们不要你们的钱，你们走吧。大年轻人的口气比较平和。
    我要是不走呢？杨小兵瞪了一眼。
    你讲不讲道理？小年轻人说着就伸手去拉杨小兵。杨小兵猛地起身一掌推过去，小年轻人往后一闪，绊倒在后面大年轻人的身上。周围的人还来不及看出头绪，就见两边打了起来。
    刚开始只是杨小兵与小年轻人两人打，杨小兵虽然敢打敢拼，但不及小年轻人有章法，明显处于劣势。周围杨小兵的朋友熟人一哄而起，把两个外地人围在中间打。大年轻人被迫还手，终究寡不敌众，便边打边往外面退去。
    场上一阵大乱后，很快恢复了平静。两个外地人被打跑后，杨小兵照旧看他的演出。有人过来告诉杨小兵：小兵，你闯大祸了！你知不知道你刚才打的是谁？
    老子管他是谁！杨小兵口里这么说，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你打的是武警中队的唐队长！
    管他糖队长盐队长，老子打了就打了！
    你还不赶快走！小心他的人来报复。演出看不成，杨小兵心有不甘，赖在座位上不想起来。女朋友起身拖拉他的胳膊：我们还是走吧！
    当时包括李非在内，酒店所有的管理人员都在现场。只是事发突然，前后也就十几秒的时间。还来不及制止，两边就已经散开了。
    高扬认识唐队长，武警中队的两张赠票就是他送去的。刚才在酒店门口遇见时，两人还打了招呼。唐队长说，本来是准备和指导员一起来观看演出的，因指导员要留在队里值班，他就带着通讯员小李来了。
    为了避人耳目，两人特意迟了一点进场，没想到弄巧成拙，反而惹出一场乱子。李非听说被打的是唐队长，心里暗自叫苦。和几位部门经理一起追赶到大门外车场，才把唐队长两人追上。
    唐队长的脸上淌着血，看来是头被打破了。众人拼死拦住：先去医院看病再说！李非一面好言安抚，一面叫宋博去前台拿钱一起去医院。
    唐队长一言不发，倒是通讯员小李怒气冲天：刚才打人的人绝不能让他跑了，跑了你们酒店要负责！
    高扬说，请放心，我们认识他，他跑不掉。
    要是你们交不出打人凶手，我就把你这酒店砸了！通讯员小李说。
    宋博和高扬陪同唐队长去医院后，李非和几个部门经理回到演艺厅。心里惦记着唐队长的事，很是不安。有没有看见市里有领导来？李非问站在身边的谢罕。谢罕在送出去的座位上搜寻了一遍，苦笑说，好像一个都没有看到。说看来他们是把我们送去的票转送给了别人。
    马科说，管他们送给谁，反正我们的心意到了。
    宋博和高扬回来，向李非汇报了在医院的情况。唐队长头上伤口做了包扎处理，打了防破伤风针，应该无大碍。只是感觉窝囊，十分憋火。叫了一辆出租车，把他们送到了中队大门口。临别时通讯员小李反复强调：明天你们必须把打人者交出来。
    高扬说，通讯员小李年纪不大，说话倒很厉害。他说人是在你们酒店被打的，你们酒店必须负责。交得出人来，剩下的事你们可以不管。如果交不出人来，你们就休想安宁！
    还不知道杨小兵愿不愿意配合？宋博有些担心。
    高扬说，这个不怕他不配合，如果事情闹到公安局，只怕他的饭碗也难保住。
    唐队长回到中队，纱布包在头上，他想捂也捂不住。一听缘由，血气方刚的战士们便炸了锅：不要等到明天！现在就去找他！把那家伙抓来！二三十人一齐冲出去，开了一辆卡车就要出门。队长见制止不住，连忙叫指导员跟上。
    此刻舞台上是红色历史歌曲联唱，从红军唱到八路军，又从八路军唱到解放军。激昂的旋律过后，场上响起来了悠扬的东方红乐曲。曾经无比熟悉而今已经生疏的歌曲，有如亲友久违后重逢，让李非心里平添出许多感动。
    酒店门口车场，保安班长小伍见一辆军车飞驰而来，刺耳的一声急刹，停在了酒店门前公路边。紧接着一群当兵的翻跳下来，一个个怒气冲天直扑酒店。小伍吓得六神无主，一边好言拦住，一边叫人赶快通报总经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