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之环

    沈言站在床边，看着即将苏醒的秦秋白，久违的感觉到了一丝丝的紧张。
    房间里野蛮生长的藤蔓，杂草，野花，随着秦秋白越来越沉稳的呼吸被抽走了所有的生命精华。
    这些生命灵能如同漫天萤火汇聚成河，在她有节奏的一呼一吸中沁入她的身体。
    她因为长时间卧床而苍白干瘪的身躯，一点一点红润丰盈起来。
    “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小丑那黑雾凝聚的脸飘在沈言的肩头，他一边欣赏着生命灵能汇聚成河的景色，一边说道：“如果你反悔了，我们可以随时终止她的复苏。”
    “记忆是一切痛苦的根源，你能一直像现在这样没心没肺的生活，全都归功于你丢失的那段记忆。”
    小丑那黑屋组成的脑袋环绕着沈言一圈又一圈，疯癫的语调从四面八方向他汇聚而来：“在那段记忆里，有你收下的恩，欠下的债，许下的愿。你一旦将它捡起来，这一切都将化为枷锁，将你牢牢的困住！”
    沈言面无表情的回答：“很多时候人类承受着成长的痛苦，不是为了成就一个更好的自己，更多的只是不甘心辜负自己的过去。”
    小丑的脸突然在沈言面前停住，充满嘲讽的眼神死死地盯着他的双眼：“那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过去的你是个无恶不作的反派角色呢？”
    沈言表情一怔。
    “人为什么会选择性遗忘某一段记忆，你假扮过心理医生，一点皮毛的东西应该也知道。”
    “丢失的记忆就像扔掉的垃圾，你为什么丢掉它，难道不正是因为那段记忆有着让你无法接受的肮脏吗？”
    这一次，沈言沉默了很久。
    他想起来自己失忆之后第一次醒来时的场景。
    那是在一个露天的垃圾场，除了遍地的垃圾之外，自己的周围还布满了动物的尸骸。以流浪猫流浪狗为主，还有一些零星的乌鸦、麻雀。
    当时的自己意识昏昏沉沉想不了那么多，现在回忆起那副画面，沈言明显的从中察觉出了一丝异样——那些动物尸骸是以自己为圆心向周围辐射的。
    所以……它们的死是因为自己吗？
    沈言的心理不可抑制的产生了一丝慌张。
    这丝慌张不是因为死掉的猫狗，而是他担心过去的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什么问题。
    “十三岁之前我都是在孤儿院生活的，那段记忆没有问题。”
    “十三岁之后，一直到2134年，我都在搜集陈赓年的犯罪证据，但当他假借精神病的名义，逃脱制裁之后我开始可以看到别人脑袋上的怪物。”
    沈言眉头紧锁，脸色因脑力消耗过大而变得有些苍白：“从那个时候起，我的精神状态就开始变得不稳定，直到我第一次尝试去伸手碰触那些怪物……我记得那是2135年……现在是2139年，我失忆后第一次苏醒是2138年——不对！”
    沈言的瞳孔失去了焦距，不可置信的喃喃：“我一直记得是一年……怎么会有三年？！”
    就在这时，秦秋白终于将四周植物的生命灵能吸收殆尽，随着一声轻咛，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沈言压下心里的杂念，目不转睛地看着秦秋白，尽量让自己的声音舒缓地说：“秦老师，你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
    秦秋白的双眼逐渐恢复焦距，看清了自己面前的人：“你……你是沈言？”
    “这里是哪儿？”
    秦秋白看着陌生的房间，还有自己躺着的陌生床铺，下意识的伸手撑着身子就要坐起来。
    “噗——”
    而随着她双手用力的瞬间，潜藏到她体内的根须瞬间从她的手中涌出，直接贯穿了整个床板！
    “啊！”
    秦秋白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抬手捂嘴，那手中长出来的万千根须如同数十上百把锋利的刀片，沿着之前贯穿的切口将床板下的木头切成了碎块。
    好在疗养床的骨架是合金材质，尽管在与这些根须碰撞时蹭出了大片火星，但并没有出现断裂。
    “别动！”
    沈言赶忙出声提醒：“深呼吸，感受自己的身体，想象这些丝线是你身体的一部分，深呼吸，让它缩回去——”
    秦秋白急促的呼吸着，不确定的看了沈言一眼。
    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出现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自己的身体又出现了诡异的变化，这让秦秋白的神经紧张到了极点。
    沈言站在一旁，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诚恳一些：“这里是疗养院，你之前受伤成了植物人，是我救了你。”
    “秦老师你听我说，你先控制住自己的身体，把这些根须收回去，剩下的我慢慢跟你解释。”
    秦秋白大口喘息，眉头紧皱，似乎回忆起了什么。
    她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个深沉而久远的梦。
    在梦里，她被困在了一个无人的小镇。破旧的街道，坍圮的围墙，还有无处不在的迷雾。
    空无一人的小镇，耳边却一直缭绕着嘈杂的人声。就像有人住进了她的脑子里，持续不断念叨着诡谲的音符。
    她尝试着无数种办法逃离这里，却始终被迷雾裹挟，在城镇里兜兜转转。
    直到不久前，小镇的中心长出来一颗参天大树，秦秋白爬到树上，树冠突破云层，带着她脱离了那个迷雾中的世界。
    “那棵大树……”
    秦秋白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双手，她手指的末端伸展出大量白色的丝线，虽然这些丝线还很细密，但她还是感觉到了与梦中那颗大树相同的气息。
    念及于此，秦秋白慢慢沉下心来，闭上眼睛。
    沈言见状立刻出声提醒：“用心去感受它的存在，感受它是你身体的延伸，是你生命的一部分。”
    “像控制手脚一样，甚至比你的手脚要更亲近——”
    秦秋白闭着眼睛坐在床上，在沈言的提醒下，她的神情逐渐放松，原本绷直如神兵利器的根须也跟着软化，甚至无意识的轻轻扭动起来。
    很快，这些根须开始回缩，像一根根纤细而鲜活的线虫，沿着秦秋白的手指慢慢的缩回她的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