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婚女人的百年岁月

第三章命悬一线(2)


    易雨秀的“三朝酒”虽然规模较小,但座席的规矩还是要遵守的。一个客厅一般分为东边、西边。东边的头席上座为最大席位,西边的上座次之。同样是上座,又以靠中间过道的座位为大,称之为虎口座,靠墙边的座位次之。今天的“三朝酒”,东边的头席上座理所当然地由易何氏娘家来的客人坐,到底由哪个人来坐这个虎口上,这就由他们自己派定。一般坐这个上都是来客当中辈分最大的长者才享有这份尊荣。靠墙边的上座本来是易张氏娘家的客人坐享,但因易张氏娘家没有了至亲的长者,这次做“三朝酒”易安德确定不去邀请。那这个上座就由本族家门易安全妻子易颜氏坐享,易颜氏坐这个上,主要是以接生娘的身份而享有这番尊荣的。
    元州这一带办喜事做酒席不光是坐座位有讲究,做酒席的标准也挺有讲究,一般是两种标准,一种是“海参席”,另一种是“大虾席”。“海参席”一般配有十碗菜,“大虾席”一般只有九碗菜。两种标准的酒席虽然在数量上只相差一碗菜,但实质菜的品位就大不一样了。“海参席”的菜肴,讲究的是“水、陆”搭配,即水里面游的和陆地上养的跑的菜肴各占一半;大虾席就没有这么讲究了,有肉、有鸡、有鱼就可以了。“海参席”出菜更讲究规范,第一碗菜一般都是要水里面游的,大都选择海参,第二碗是陆地养的,大都选择鸡,后面则是一碗水里的一碗陆地的依次上桌,不得错乱,第六碗出肉这是铁定的不可调整的规矩,第十碗也是最后一碗出的是鱼,寓意着鱼摆尾的意思。如打破了这些出菜顺序和规矩,懂行的人就会说出错了菜或不懂出菜规矩。可真正的“海参席”,一般庄户人家是难以办得到的,就是大户人家办喜事选择的“海参席”也难做到百分之百的货真价实。许多“海参席”都是徒有虚名,好多菜都是以桃代李,鱼目混珠的。如海参就用蒸蛋代替,羊肉就用猪脚皮放点大蒜充数,反正只要碗数不少就行,久来久去,大家也就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易旺丁家本来就不富裕,又加上是个女婴做“三朝酒”,他根据父母的意思选择了“大虾席”。但酒菜办得还算丰盛,九碗菜肴每碗货真价实,且分量又多,厨师手艺颇佳,碗碗菜香甜可口,咸淡皆宜。客人们也吃得高兴,一席“三朝酒”前前后后总共吃了近半个时辰才下桌散席。
    易雨秀的“三朝酒”过后,易旺丁家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所不同的就是偶尔多出了几声“唔呀……唔呀”的婴儿啼哭声。
    易旺丁继续打理从大户人家租来的那四亩三分地,车水、耘禾、施肥,拔草,每天不停地忙碌着,农闲时就在附近做做木工,赚些零用钱接济家里的生计。
    易安德和他老伴去莲花庵的次数少了,这并不是他们因为儿媳妇没有生下男丁而失去对观音菩萨的信仰,而是儿媳妇和秀秀的吃喝拉撒占用了他们大多的时间,这女人坐月子她有许多“特权”,比如不能遇冷水,不能吃酸辣,不能做重活……尤其是小孙女秀秀更是一会儿屎,一会儿尿,一会儿哭,一会儿闹,弄得二老手忙脚乱,精疲力竭,所以这一个月来他们仅去过两次莲花庵。
    易何氏坐着月子,虽然是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但她并没有感到丁点儿幸福,由于生的不是男儿,她知道家公家婆口里不说,但心里还十分地不满意。尤其是家婆易张氏在照顾她月子里的生活期间,往往会因一些小事而说三道四,有故意责难之嫌。所以,她在自己还没有满月的时候,就主动从家公家婆手中接过来了所有的家务活,免得再受责难。不过,这照顾小孙女秀秀的活儿便毫无疑问地落到了易安德和易张氏身上了。有了小孙女的拖累,他们二老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那份清闲。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一转眼就到了一九二一年的冬天。南方的冬天虽然没有北方冬天那样冰天雪地,但也显得十分的寒冷,尤其是在雨夹雪后的阴冻天气里,更是冻得手脚发麻、开裂。
    这天正值腊月廿二日,呼啸的北风刮了整整一夜,清晨,灰暗的天空竟然飘来了几朵稀疏的雪花,使本来就酷冷的天气更加寒气逼人。
    早饭后,易旺丁看了看柴角里的柴火,见原先一大角柴火在连续寒冷几天后烧得所剩无几了,便大声地问着妻子:“儿子她娘,家里除了柴角里的这些柴外,其他地方还放了柴吗?”
    “没有,烧火的柴全部都堆在这里!”
    “柴火不多了,最多只能烧两天了。”
    “是呀,天又在下雪,爹妈又特别怕冷,火要烧得大,所以,要很多柴烧的!”
    “快过年了,我得去砍几担柴回来。”说完便拿着柴刀兴冲冲地往扬泗冲里劈柴去了。
    易旺丁家的火炉宕就挖在厨房的北边墙角处,斜对着灶台。按理说,他家厨房的面积不大,烧了一炉火还有灶台做饭的余热,整个厨房应当是暖烘烘的。也许是年纪大了更怕冷的缘故,易旺丁的母亲易张氏往往身前烤着一炉火,脚下还要夹个火笼,可有时还觉得腰背像是泼了冷水似的冰冷冰冷。于是,易旺丁走后,易何氏便在柴角里挑选出一只最大的杂树蔸放进了火炉宕。不久,火炉宕火苗熊熊,厨房里温暖如春。易安德和老伴一边贪婪地享受着炉火的温暖,一边看守着玲珑活泼的小孙女易雨秀。
    两岁半的易雨秀,身材清瘦,眼睛水灵,能说会道,十分讨人喜爱。唯有那脑头发略显稀疏和赤黄,这也许是庄户人家的饮食营养跟不上所致,也许是父母的遗传基因所致。
    人老了晚上总是不大要睡觉,可一到白天又老是昏昏欲睡的样子。易安德和他老伴就是这样,虽然外面飘着雪花,寒冷无比,可厨房内,尤其是火炉边却温暖如春。二老躺在火炉边上的竹椅上,全身心地感到无比的舒坦,不一会儿便打起了瞌睡。这一睡呀睡出大祸来了。
    原来易何氏往火炉里放完树蔸后便说:“婆婆,今天二十二了,后天就是小年了,我要到上厅去磨些糯米粉准备炸圆子,秀秀在这里玩,望婆婆多留些神,别让她掉到火炉宕里去了。”
    “去吧,去吧!我们在这你放心去吧!还要磨些粘米粉炸些豆角丝,风车网……等糕点,新正年头,没有几样糕点招待客人那像一家人家的样子。来,秀秀,到婆婆这里来烤火。”易张氏说完便将秀秀一把拉入到了自己的怀里。
    小孩子天性好动,秀秀也一样,她怎能待在婆婆易张氏怀里乖乖地烤火呢?易何氏走后不久,她便挣脱婆婆的束缚,一会儿来到上厅和其他小孩玩,一会儿又回到自家厨房火炉旁玩,玩着玩着,脚下一不小心碰到爷爷易安德掉落在地上的那根长烟杆,“碰”的一声,一个倒栽聪跌进火炉宕里了。这时,二老方如梦初醒,说时迟,那时快,两个老人一边大声地喊:“快来人呀!快来人呀!”一边手忙脚乱地把秀秀从火炉宕里拽了上来。
    “旺丁嫂,旺丁嫂,快!你家出事了。”易安东的二女儿易芳兰刚好在前厅,听到三伯和三伯母惊慌失措地叫喊,知道肯定出事了,便一边大声地喊,一边朝易旺丁家的厨房跑去。
    易何氏听到前厅的喊叫声,随即停下了手中的石磨,当听到是自己家里出事了,便丢下手中的活计,起身朝自家厨房跑去,说是跑,其实就是走得更急一点,此时,她真恨自己这双小脚怎这么不听使唤,跑了这么长时间才到达自家厨房,一看情景,两眼发黑,险些晕过去了。她强打起精神,抱起哭得死去活来的秀秀,只见秀秀满脸灰尘,额头上的头发烧掉了,眉毛也没有了,那件半新不旧的上衣还在冒着丝丝青烟,一股刺鼻的烧焦味弥漫着整个火房。这时火房挤满了大人小孩,小孩一边看着热闹,一边嬉耍着,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安和忧虑,只有大人们一个个由衷地发出关切地询问:“没有烧到那里吧?”并自觉地忙了起来,打水的,递毛巾的,清洗脸的,换衣服的,找火烫药的……折腾了大半天才告一段落。不幸当中的万幸,秀秀的烧伤不是特别的严重,只是额头上,左脸上起了些许泡泡。
    易雨秀跌入火炉时,虽然被她爷爷的那根长烟杆卡住了双脚,没有将整个身子跌下去,但头部还是跌下了火炉宕。若是将整个身子都跌了下去了,又刚好碰到燃着明火的柴火上,那烧伤的面积恐怕要大得多。
    由于地处山乡遍野,一时找不到好的烧伤药,易何氏不得不采用大伯母易颜氏提议的“米汤治疗法”给秀秀治疗伤口。“米汤治疗法”就是将米汤煎熬成稠糊糊的米汤膏,然后将米汤膏涂搽在烧伤面。刚烧着时,秀秀的伤口一下子冒出了几个像是灌了气似的水泡泡来,后来水泡泡不知不觉地破了,一块三指大的鲜红的嫩肉露了出来。易何氏一边用鸡毛小心翼翼地将米汤膏涂在那伤口上,一边心痛得直打哆嗦。第二天,这些鲜红的嫩肉上突然凝结成了一些细小的皱褶,次日这些皱褶就结成了一层薄薄的疤痂,一天后,这些疤痂下面开始流出一些黄水来。这时秀秀开始出现低烧,不好!伤口感染了。可怜的秀秀,食难进,寝难安,不几天整个人就像变了个样似的,瘦成了皮包骨。每天总是重复地哭着喊着:“娘,痛呀,痛呀,痛呀……”秀秀揪心的哭喊声并没有阻止伤口的化脓溃疡和高烧的光临。怎么办?如果让其继续恶化下去,秀秀这条小命恐怕就有危险了。易旺丁夫妻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两人不得不丢下手头所有事,集中精力帮秀秀四处求医问药。功夫不负有心人,一天,在一个远房亲戚的引荐下,终于在十里开外的下西方谋求到了人家祖传的烧伤药膏。此烧伤药膏真是灵丹妙药,拿回家后仅涂搽二次,秀秀的哭喊声就减弱了,涂搽到第三次,秀秀的伤口就不流黄水了,高烧也慢慢地消退了。一周后,秀秀的伤口就不痛了,半个月后,秀秀的伤口就基本愈合了。据说这烧伤药膏是人家祖传的秘方,又据说这秘方是从皇宫御药房里偷出来的。不管是怎样来的,反正这药很灵,很管用。半个月时间就把秀秀的烧伤医治好了。秀秀的烧伤虽治好了,但由于前期的“米汤治疗法”耽误了时间,她的脸额上仍然留下了一块明显的伤疤。脸额上留有疤痕,对于每一个爱美的女孩子来说,都是致命的、伤心的,好得秀秀年龄还小,还不懂这些,伤好后又恢复了往日蹦蹦跳跳的快乐样子。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