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虫默示录

    百年前。
    深夜，天空中弥漫着灰色的云彩，寂静的城市此刻已经陷入了沉睡。
    位于城市边缘的一座大宅院闪烁着温和的微光，为这座寂寞之城增添了最后一丝人气。
    与城市里大半紧密又老旧的楼层不同，宅院显得气派豪华。
    在眼下的时代，住在这种府邸的人往往非富即贵，权豪势要。
    不过此刻这些琼楼玉宇全部沉浸在黑暗的夜色之中。
    三更宅院无亮堂，唯有书房炉火光。
    这是一间温热的屋子，与屋外的豪华大院相比显得格格不入。
    这里没有奢华的装饰，没有贵重的名器，只有一股浓浓的书香茶气。
    空气中弥散着柴火烧的噼里啪啦的火星，炉火旁边是一排木制的书架，上面整齐摆放着历史读物。
    温暖的炉火前有张老旧的黄皮沙发，那泛黄的褶皱犹如坐在上面的老人额头的皱纹一般，爬满着岁月的痕迹。
    老人坐在沙发上背对着墙壁，他似乎在翻看着什么，微微发红的鼻尖上挂着老花镜。
    镜片反射着炉火的点点光亮，忽然他的视线一黑，眼睛被一只小手挡住了——
    “咯咯咯，”那清脆悦耳笑声从老人身后传来，慢慢回荡在书房中，“猜猜我是谁？”
    老头无奈而又宠溺的笑了笑，他轻轻掰下小女孩的手问道，“你怎么来了？”
    “爷爷真无趣。”
    小女孩看见自己被爷爷识破，她鼓了鼓腮帮子，小声嘟囔道。
    小女孩用手臂撑在着趴在沙发背上，她看见老人手上拿着本厚厚的日记，好奇的问，“爷爷你在看什么？”
    背对她的老人似乎是沉吟了一下，他慢慢转过头，那双带着厚厚的镜框的混浊眼眸看着孙女，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这是真正的历史。”
    真正的历史？
    小女孩歪着头想了一下，她从老人手上拿过笔记本，对着炉火光随意的打开翻了几页。
    但是很快就看不下去了，因为上面的字迹实在太过潦草和紊乱。
    “爷爷，你骗我的吧，”小女孩纳闷的看着老人，“历史书的字有这么乱的吗，还没有我写得好。”
    老人抬手摸了摸小女孩柔顺的头发，微微侧过头掩饰了一下自己有些尴尬的神情。
    正色说道，“这字体你不了解，它其实叫做狂草。”
    “哦，”小女孩乖巧的点点头，然后指了指其中的几个字，“呐，为什么会有错别字啊？”
    老人一听，连忙凑过去看了两眼，他愣了愣继续对着自家孙女胡编乱造，
    “这个，这个其实叫作通假字，毕竟这书是老一辈的人写的啊。”
    “通假字一般人看来就是错别字，”末了，他还补了一句。
    小女孩:“……”
    老人伸手将孙女揽到自己身边，接过小女孩手上的日记放在沙发一隅，却没有继续翻看。
    他喝了一口摆在沙发扶手上的茶水，开始为孙女讲述自己爷爷的爷爷那一辈人的故事。
    “一百多年前，这片土地上曾经有着繁荣昌盛的文明，忽然有一天厄难降临了，无数人妻离子散，
    他们在绝望中垂死挣扎，面对浩浩荡荡的亚虫种，人类已经没有了最基本的生活空间……”
    老人的声音充满了磁性与低沉，他用灼灼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孙女。
    而小女孩明亮的眼睛也一直看着爷爷，听着他讲诉这些动人心魄的故事。
    当女孩和老人在炉火前讲述着百年前的真相时，通过火光一大一小两个影子轻洒在背后的墙壁上。
    那片仅有少许微光照射的墙角昏暗不明。
    在热浪弥漫的书房里显得扭曲诡异，如同黑暗的未知世界在慢慢蚕食着炉火的光明。
    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们影子旁边有着一群“人”在狂欢。
    那些晃动的身影把炉火的温热投影当做了舞台。
    让柴火烧的噼里啪啦的声音成为了它们舞动的节奏，将漆黑的角落变成了自己的乐园。
    老人诉说的故事还在继续。
    “然而，在灾变之初有这么一群人，他们无法将浩浩荡荡的亚虫种赶出地球，甚至很难在大型虫种潮中存活，但是……”
    身影在他们背后的墙壁上上下浮动，它们看着老人满头的白发。
    听着他醇厚沉稳的声线，时而思索，时而叹息，时而低语，时而惊讶……
    小女孩似乎是发现了身后有阵阵异响，她正想转过头去看，却被老人用身体挡住了视线。
    背后的黑影似乎微微晃动了几下，一瞬间所有声音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老人好像并没有为孙女解释缘由的打算，他继续往下说着。
    “但是他们手上却掌握了那些外来物种的命脉，让那些本是肆意的幻虫种有所忌惮，
    他们通过一场与幻虫之间的谈判，为人类生存拖延了宝贵的时间。”
    老人顿了顿，继续说了下去。
    “谈判的具体内容已经无法考证，不过从那之后，有近二十年的时间人类没有再与亚虫种开战，
    也正是有了这二十年的苟延残喘，人类文明才从那场旷世灾变中艰难地延续了下去。”
    还没等老人说完，他们身后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而且愈来愈大，那些黑暗里的诡异人影好像在慢慢接近他们。
    小女孩再也忍受不了这种奇怪的声响，她扭头竭力往后看去，可是，后面却什么都没有。
    背后只有一片漆黑的墙壁以及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小女孩慢慢转回头，她看着老人异样的目光问道，
    “那是我们的影子吗？”
    老人扶了扶眼镜，用手掩盖了一下自己脸上奇怪的神色，他不经心的说，
    “哦，那个啊，那个是它们的影子……”
    “你知道他是谁吗？”
    老人目光锁定笔记本上的署名，声音温软醇厚，老花镜里似有寒光涌动。
    小女孩摇摇头表示不解。
    “他本心向光明，却身在黑暗。”
    “他叫莫墨，他，是神明，是恶魔，也是人类曾经最后的希望。”
    老人说话时用布满皱纹的手缓缓摩挲着笔记本。
    那本泛黄年迈的日记已经经历了百年岁月的洗礼，如同陈年老酒一般变得愈发沉淀和香醇。
    扉页上写着的三个正楷大字——《末世录》，其下署名：莫墨。
    它正躺在沙发上慢慢倾诉着跨越百年的风起云涌，为世人带来旧时光里的苍茫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