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若无忧天地游/云水流觞 betty986918

第55章


背着裴羡玉在不远处的木几旁站定,随后脑袋一歪恰似绞尽脑汁的想着什么。当黑眸瞟到几上放着的凉茶时,少年突地捂嘴窃笑。
  这一连串的动作文心自是全部收入了眼底,但她却不愿声张,就想看看这孩子到底搞什么花样?只是裴羡玉也忒地专注了,温雅的双眸仍是一眨不眨的胶着水墨宣纸,一笔一划,如同精心雕琢,毫不为外物所动。连少年端着茶碗悄悄靠近自己也全无反应!
  文心一脸好奇,乐得在一旁观望。但见少年唇边噙著一缕坏笑,兰花指一捏,轻轻捏住裴羡玉宽松的白袍后领,提起茶碗便将凉茶一股脑儿倒进了他微开的后颈子中去!
  正执笔憨写的裴羡玉似有一顿,随后闷叫一声,手忙脚乱地跳了起来。而干了坏事的少年却在一旁好整以暇的看着好戏,直待裴羡玉稍稍板起脸,严肃的唤了一声:“寄畅——”,少年才边喊着“三哥饶命!”边大笑着窜出了园子!
  文心忍不住扑哧的笑出声来,“咯咯咯”的笑声在安静的园内如银铃般轻灵悦耳!
  裴羡玉一惊,他可不曾料到还有人在场,疑惑的转回身看去。当秀朗澄澈的眸子望见文心自园外款款而出,身子顿时如定住了般一动不动!
  明媚的阳光下,来人一身如水轻纱,流泉青丝在和醉的微风中飘飞,嫩白的脸蛋上明眸灿烂,水润点点,含着嫣然笑意。那一派的风雅悠然如云影流泉、晚香映雪,柔软剔透的仿佛不存在于滚滚红尘之中……
  只听她笑着说道:“裴大人,你们兄弟感情可真让人羡慕!”
  裴羡玉才认出来人竟是倾月公主,连忙鞠躬拜见。面目低垂,两缕发丝在颊畔轻晃,称的阳光下的肌肤泛着莹润的光泽,仿佛无暇美玉一般。似是想到了之前兄弟的作弄,如玉般俊秀儒雅的脸庞之上溢满窘色,连耳根之处都晕染了一抹惑人的胭脂红。
  文心微微一愣,却没想到温文书生也会有如此腼腆媚人的一面,现在他的难以为情,还哪有书上形容的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的谦谦君子模样?
  双眼不自在的乱飘,文心尴尬的说道:“裴大人快请起,你我早已认识,何必多礼……”看到他衣衫被茶水灌湿,贴在背后甚为不适的样子,文心急忙说道:“裴大人还是先去换套衫子吧,这天虽不冷,这么穿着也不大舒服吧。”
  裴羡玉被她一提更是窘迫,支吾道:“岂敢让公主等待臣下换衣?公主……请坐……”裴羡玉将文心请到了了木几旁的座椅上,便唤了下人上茶。
  何似蔷薇轻红影(二)
  文心亦不多勉强,捧着茶浅抿一口,随意道:“令弟可真是纯真可爱的紧!裴大人平时在家都是此等热闹吗?”
  裴羡听完一呆,随后似是懊恼的说道:“寄畅调皮惯了,连臣也管不住!公主勿怪!”
  “寄畅?”文心低眉沉思,随后淡淡笑道:“取欢仁智乐,寄畅山水阴。裴寄畅——真是好名字!确与令弟天真烂漫的性子相符啊!”
  谁知裴羡玉突然沉默不语,文心疑惑道:“裴大人,倾月可是说错了?”
  只见他轻轻摇头,苦笑道:“公主惊采绝艳,臣早已知晓。原来臣之弟的名讳还可做此等解释!只是公主有所不知,早些年寄畅性格孤僻,脾气倔强,常为家中兄弟所厌,与现在的性子可谓天差地别。”
  “哦?还有这样的事?”裴羡玉本欲移转话题,看到文心一脸兴趣,无奈一笑,只得把话讲完。
  原是南方书香世家家主,即裴羡玉他爹一脉单传,为家中独子。弱冠娶妻,却两年未见有孕。老母焦急,一连为他纳了好几房妾。前两房妾室肚子争气,皆一举得男。而正房也随之产下一子即裴羡玉本人。另外几旁妾室亦陆续产子,唯有寄畅的母亲久不见动静。其母本出身贫寒,相貌也不如其她妾室娇艳,本就在家中倍受排挤,现在连唯一的用处都没有了,老妇人也渐渐对她疏远起来。一个人孤零零的过了好几年日子。某日,裴家家主也不知怎么的想起了这个倍受冷落的小妾,几番亲昵之下那妾的肚子居然也有了动静,十月怀胎颇为顺利的产下了一子即裴寄畅。生子本是家中幸事,谁知其中一妾室偏偏出口咬定寄畅她娘耐不住多年寂寞偷偷与家中长工鬼混。说寄畅根本就不是裴家的种!还不知从哪儿揪出了个所谓的人证。谁晓寄畅她娘生性刚烈,居然以死殉节!其之惨烈,令在场之人皆扼腕叹息。当下严厉喝问挑言者,那妾室本也是小家小户的女儿,何曾见过这样的血腥场面。当场即被吓住,老老实实的交代了实情。原来是这小妾偷汉子生了个小子,却嫉妒寄畅之母突然受宠,便想了此种恶毒法子将之污蔑!虽未想过她性子竟刚烈至此,撞墙以表清白,却也的的确确牵连其丧命。于是那妾便被裴家人送去了官府,她生的那孩儿也被送出了裴府。此事虽是水落石出,但可怜的仍旧是一出世便没了娘的寄畅。都说慈母多败儿,无母多浪儿。寄畅处处受人排斥,以致性格乖僻,不为家长所喜。幸得裴羡玉关照,才渐渐开口讲话,性子也逐渐明朗起来。去年裴羡玉进京赶考高中状元,考虑到寄畅在家中的境遇,便派人回南方老家接了他回来同住。
  文心轻轻一叹,高门宅院是非多!原只要女人多的地方,便会有数不完的明争暗斗!女子可悲,岂止皇家宫苑?为一时的宠辱,出得此等卑劣的行径,不过是同室操戈!究其根源,却是封建社会一夫多妻制度的弊病!
  想到这里,心中忧闷,自己的未来,又该何去何从?
  “臣将寄畅接来,这孩子现在确实越发的淘气了,连臣也管束不了他。然而作为兄长,臣最大的希望便是他能忘却过去的不快,自由自在的长大。他自小便受了不少苦,而原因却只是父亲妻妾之间的纷争。”他一阵叹息,接着道:“臣的母亲虽是家中主母,却也并不得父亲喜爱。臣从有记忆开始,便是见母亲晚寝早作,勿惮夙夜;执务和事,不辞剧易。但每日晚上却仍是独守空房……衣上酒痕诗里字,点点行行,总是凄凉意。红烛自怜无好计,夜寒空替人垂泪……”
  文心默然,她未曾想到裴羡玉会将家门之事告知她一个外人。心中虽是惊疑,却也感怀至深。当她以为裴羡玉就要伫立沉思时,温雅的声音又忽而传至耳际:“臣的母亲曾说:宁为寒家妇,不为豪门妻。臣不齿那污门诟病,只愿执一人之手,与之相伴到老。”
  时光漠漠,人生苦短,曾经得到或失去的,岂止是一份牵挂,身在旅途,又为多少追求所累,千回百折,蓦然回首,或许那人就在灯火阑珊处。
  满架蔷薇盛放,在明耀的日光中镌写着柔媚的诗行。微一抬手,芳香已乱。偶尔和风送暖,便飘落艳丽无数。只在他如玉白净的手尖留下一瓣胭脂玫红:“漫怜春,俏佳人,独爱一抹,胭脂销魂……”
  文心怔怔凝望,久然不语。香茗幽绵,谁与同饮?相怜相念倍相亲,一生一代一双人!谁说英雄多情,沉醉百艳芳香?岂知漠漠光阴之中,亦有翩翩君子谢绝尘世中的万千荼蘼,婉拒种种的疏离暗香,唯爱清韵幽芳一朵。
  樱花飞雪,飘洒漫天凄惶……浮光掠影中,是谁衣衫寥落,一双似水瞳眸溢满哀艳惆怅?深深凝望、泫然欲语,在风中纠缠起一片凄迷……风呼啸着,卷着他的诗句在苍茫天地间幽幽回响:
  “以蘅芜兮焚以椒兰,整余之高冠兮观余之华服,立苍苍之巍峨兮,以为君归之标草。
  寄相思与夕霞兮托书于流云,日月相替数载兮候君。
  伤离别兮忆过往,桃源相会之忐忑兮至今犹难忘。
  春秋之有时兮凄凄,星辉月夺兮哀哀,君在侧时吾未觉,今两相望兮感伤。
  鸟儿翱翔在空兮数之以比翼,溪水潺潺兮不知吾彷徨。
  苏万物以暖风兮醒长眠之生灵,三尺之寒心兮何时可融?”【1】
  音如春风拂柳,却是声声入骨,字字断肠!
  一腔相思意,一曲相思引,魂兮梦兮,吟唱千年!
  思之、怨之,欲留,无计可施,远去,泪湿身上衣,去留无力,心如乱云。唯有一袭淡薄白衣,独倚岁月长河,以两弯纤水柔瞳,凝望三生石畔的盈盈伊人……
  面颊微凉,伸手轻抚,竟已湿润一片!默低首,悄悄地取出绢帕擦拭,心中不知为何又逸出一丝彷徨哀伤。抬眼轻瞥蔷薇花架旁的年轻男子,只是呆然凝注掌间的一抹轻红。
  飘然的沉默似是醉了千年的垂丝海棠,柔瓣舒展,垂英凫凫,在风中缱绻成舞。水色清袖中一片明黄蓦地跃入眼中,文心眸光一闪,这才想起了今天来此的目的。
  纤手掩唇,轻轻一咳,对面的男子才突地回过神来,清俊儒雅的脸上又渐渐晕上两抹嫣红。文心低低一笑,淡淡道:“倾月不慎,倒是把正事给耽搁了。”文心取出纳入袖间的黄色锦缎,站起递于裴羡玉,道:“此次出宫,父皇命我代为传旨,增补裴大人为国史编修。明日便可赴门下省编修院任职。”
  裴羡玉躬身接过,文心稍稍抚了抚衣袖,微微一笑道:“时候不早,本公主也该回宫了。”斜眼瞥见裴羡玉似要尾随相送,文心轻轻一叹,淡淡道:“裴大人请留步,倾月自行离去即可。凉茶浇身,可不要弄坏了身子。还是快点儿换套衫子吧。”说罢,转眸望了一眼花架蔷薇,便缓缓离了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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