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华衣/狷狂

第142章


  是我一手逼死的。不后悔。
  可我现在觉得很空,很无聊。
  天还是那么蓝,云还是那么白,风还是吹来吹去,没有一点迹象显示我的内心忽然变的多么的无聊。
  这个世界真是恋无可恋啊,连我的仇人都不在了。
  
  我现在羡慕我的师姐们,她们在经历了那么多后,还有一个地方可以栖息,度过人生的后半段。
  而我却是自己破门而出,无颜再回去。
  天下之大,竟然找不出一个可以让我留恋的容身之所。
  
  我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如果酒能把人淹死的话,那就让我现在就溺死在这里吧,至少在阴间,我能够见到阿九。
  头昏昏的,眼前东西都在晃来晃去。
  不过也有可能是我在晃来晃去。
  我听见有人在我耳边说话,有人用湿毛巾擦我的脸、手,有人在喂我醒酒汤,动作极轻柔,这么轻柔,我最熟悉的这种轻柔,是阿九带给我的,我原来在北越生病的时候,他就这样彻夜不休的照顾我。
  阿九,是你回来了吗?
  我反手一把抱住阿九:“不要走,不要走……”把自己埋在他的胸口,“你不要走,要么就带我一起走,阿九。”
  阿九身体微微一颤,过了一会才抱住我,用手指梳理我额前的头发,我的鼻子甚至能问到他身上传来淡淡的香——薰衣草的香。
  我忽然一个激灵,阿九身上总是淡淡的百花香,他——我使劲眨着眼睛,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起来。
  我床边坐着的,自然不是阿九,是雪衣。
  雪衣怎么会在这里?
  我挣扎着,忍着头晕坐了起来。
  “你怎么在这里?”
  雪衣反问我:“干吗喝那么多酒?”
  我语塞。
  过了好一会,雪衣才道:“我今天来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想告诉你。”
  雪衣的表情很肃穆,我已经多年没有从他眼睛中看到表情,这一瞬间,似乎回到从前。雪衣还是那个近乎透明的人,一双眼睛可以看到底,什么情绪都不会有所隐瞒。
  我见他说的郑重,便也集中了注意力,道:“什么事情?”
  雪衣回头向外唤道:“明幻。”
  一个青年走了进来,几年下来,当年的少年也长大了。
  我知道明幻是一直在雪衣身边的,早在第一次去百花楼的时候,雪衣就应该是见过他的。自然也知道当初明幻进宫是为了在他身边卧底,特地派雪衣认识的明幻,是司马惊鸿考虑到雪衣的性格而做的决定,而后来雪衣果然没有说什么,默认的明幻的存在——他如今却特地把明幻叫来,总不会是为了翻旧帐吧。
  雪衣转头望了我一眼;“明幻是百花楼的人,事情发生的时候,他一直在我身边,我等会说的话,他可以为我作证。”
  我望了望明幻,向雪衣道;“你说吧,我认真听着。”
  雪衣点头道;“我想说的是,三年半前,阿九去世的那一天,他去宫中,而后动了胎气,导致分娩,那个时候,正好我也在场,并且也同时分娩——这个状况,你后来也应该了解的很清楚了吧。”
  我想不到雪衣这个时候提三年半前那个时候事情做什么,只是静静等着他的下文。
  “我想说的是,那时候,是我先分娩成功的,而孩子,一出生就死了。”
  我愣愣的望着雪衣,脑子里艰难的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信息,过了好一会,才猛的跳起来,抓住雪衣的手:“你说你分娩下孩子一出生就死了?那楚臻是谁的孩子?”
  话一出口,我脑袋里同时就有了答案,但是这个答案太过于——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令人震惊,神奇,充满希望,但又不确定。
  我一瞬间徘徊在巨大的希望和巨大的失落边缘,感觉自己心要跳了出来,说话都有些颤抖了;“雪衣,那孩子是——”
  雪衣点点头:“我在发现自己的孩子已经死亡后没多久,隔壁阿九分娩的房间就传来了婴儿的哭声,过了一会有人就来报,说阿九生下一个女儿,但是因为难产,失血过多人已经不行了。”
  我听着雪衣描述着当时的情形,紧张的都快要不能呼吸了。
  “我过去看阿九的时候,一个女婴躺在他身边,他已经不能说话了,看到进来,就只是死死盯着我,我知道他是放心不下这个孩子,所以我答应了他,不论如何,都一定要保护他的女儿……我和明幻将所有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全部灭口,然后对外宣称我生下了一个女儿。”雪衣看着我,“抱歉,华衣,那个时候你并不在宫中,仅凭我和明幻是保护不了这个孩子的,所以就只能以这种形式来保护他——我答应要护孩子安全,所以直到我确定你真的完全有能力保护这个孩子的时候,我才会将真相告诉你。”
  
  我早已经听的感觉自己快要发狂了:我的孩子没死,我的孩子还在,我的孩子没死,我的孩子还在,她没死没死没死没死……这简直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天惊大喜,是我做梦也梦不到的好事,是我不能用语言来形容的对上天的感激,就这一个消息,就可以让这个世界所有的黑暗,所有的不公,所有的肮脏,全部在一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可以让这个阴暗的世界眨眼间充满灿烂的阳光,遍地布满鲜花,可以让我上刀山下火海一百次,一千次。
  我忽然抓住雪衣;“你说的话是真的吗,不是骗我的?楚臻真的是我的孩子,真的是?”
  雪衣肯定的点点头:“楚臻是你的孩子,你和阿九的孩子,千真万确,明幻可以作证。”
  我转向明幻,明幻点点头;“楚臻确实是楼主你的女儿。”
  我愣了一会,笑得合不上嘴,从床上跳了起来,欢喜的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才好,忽然又想到另一种可怕的可能,慌忙一把抓住雪衣的胳膊:“不行,你说的是真话。可你是真的吗?你是不是我做梦梦出来的,还是我喝酒产生的幻觉——是不是真的?你是不是真的?”
  雪衣被我摇的说不出话来,怔怔的看着我;“你要我怎么证明我是真的?”
  我不知所措的松开手,慢慢低下头:“不要是假的。不要是我的梦。不要是我的幻觉。不要我明天早上睁开眼睛发现什么都没有。不要告诉我拟只在和我开玩笑。不要给我了希望又从我手中夺走。不要不要……”蹲了下来,抱着头,头发一滑了下来挡住我的视线,泪水就刷的流了下来:我害怕啊!我就是害怕啊!!我就怕这一切都是假的,怕这只是一场镜花水月,而我却宁愿相信是真的!!!这种感觉就好象明明知道可能是毒药,却是忍不住想要吞下去,那种诱惑,就好象伸向一个溺水者的最后一根稻草,不是我可以抵抗的。
  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雪衣在我身边蹲了下来,将我抱住:“若怕是梦,若怕是幻觉,好好睡上一觉,明天早上醒了不就知道了。”
  我抬起头:“你不会走?你会陪我?”
  雪衣握着我的手,擦去的我狼狈的眼泪,坚定的声音道;“我不会走,我会陪你。”
  雪衣扶着我站了起来,扶我上床,拉过被子将我盖好,我只知道自己现在挺没出息的样子,可是,我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次;“你没骗我?你不会走?你会陪我?”
  雪衣耐心的回答我:“我没骗你,我不会走,我会陪你。”
  我还是不放心,抓着他的手,仿佛这样就可以证明我不是在做梦,不是产生了幻觉。
  
  ——不要骗我啊。
  ——我没有骗你。
  
  清晨的阳光照在我的脸上,是半透明的淡黄的,带着叶子的绿。空气也是冰凉了,让酒醉的我十分舒服,想来昨天已经有人给我喝醒酒汤了,所以才没有一丝头痛的感觉。
  也不知道昨天是谁把我带回家的,醉成那个样子很难看吧。今天看来是少不了要被念叨了。
  我正想舒服的在暖暖的被子里弯个腰再拱两下,却发现自己手中抓着一个人。
  这可是令人震惊的事情,翻身爬起来一看,竟然是雪衣。
  “雪衣?”我疑惑的想,他是怎么到我床跟前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而且雍和竟然没有通知我。
  雪衣趴在床边睡着正熟,我打量着他的面容,记忆一点一点回到我的脑中。
  雪衣说楚臻是我的孩子!
  我想起来,他昨天来找我是为了和我说这个事情!
  可是昨天晚上——我慌忙摇着他:“雪衣,雪衣,醒醒,到早上了!”
  雪衣被我一晃,很快就醒过来。
  “雪衣,你昨晚上说的话都是真的吗?你说楚臻是,是——”我紧张到极点的望着他。
  雪衣望着我笑了起来:“你确定你现在是醒着吗,不是在做梦,不是幻觉?”
  我愣了一会,知道雪衣在拿昨天我晚上那些丢人的话来打趣我,急的快要哭出来:“我现在清醒的很,我知道我现在没做梦,也没有产生幻觉,我是真的,你也是真的——雪衣,你就回答我吧。”
  雪衣浅浅的笑了,然后收敛的笑,一字一顿的说;“楚臻是你的女儿,千真万确。”
  
  我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样快的飞过,从来没有这样迫切的想见一个人。
  那个人是的女儿,我唯一孩子,阿九唯一的孩子。
  看见楚臻的时候,她才刚刚起床,几名宫侍正准备伺候她用早膳。
  看见我从屋顶上跳下来,楚臻呆了一呆,问道:“太傅,你是武林高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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