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脂凝/蓝染

第104章


东南西北有四道门,西门是不可能了,东北南门,他会攻哪一个门?
  “属下…不知…”他沉默半晌,还是回了我最诚实的答案,之后又道,“若是他想与我们谈判,那必定会选择东门。如果攻城,四个城门中独属东门曾被毁,说不准也可能就攻此门。”
  “东门曾被毁?”我惊呼,这才明白过来为何在东门的守卫犹外多。
  “是,先祖开国之际,就是由此门攻入京都。”
  我愣一下,大笑开,几乎笑到眼都酸了。
  开国之际攻入的这扇门,是要迎来另一个开国帝王么?不!
  我停住笑,眼瞳收紧,这万里江山,哪里能轮得到他清风来坐!
  “金姨在哪?”我沉声问黑龙。
  “我在这儿。”金姨闻声而来,身后跟着一队娘子军。
  我看了看,失笑,“若你不说,我真以为你要叫姑娘们用色诱呢。”
  “色诱也要诱得到人。”金姨一笑,抬手一拍掌心,“推过来。”
  一车的弩。
  我也不知该露什么表情了,最后还是抿了抿唇,福下身去,“谢谢各位了!”
  昔日都是城中有名的女工匠,还有很多是原先金屋的姑娘,都是白白嫩嫩的手,神清气爽的颜容,这样彻夜不眠地赶了一夜,生生将颜容憔悴。
  “能为保住京都出一点力,是我们的容幸呀,王妃说的都是什么话?”一个女子先开口,声音因为彻夜未眠有点黯哑。
  接着就开始有人应合,我哽咽突然说不出话来。
  金姨前来几步拍拍我肩,后对那些女子道,“你们就先回去歇着吧,之后恐还有第二批东西要赶。”
  待她们都走后,一边静站的黑龙走出去,拿起一支弩瞧了一会儿,叹道,“莫怪需要一群女子动手,这样精巧的构造,怕是除了绣花之手再也没人能做了吧?”
  “是识货人。”金姨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道。
  黑龙转回身,眉头拧着,“但这样的弩,哪里可以配一般的箭?”
  “怎么不行?”我轻笑,接过他手中的弩,拿起车头上挂着的箭。
  只消将弩盖往上一翻,便出现一条轨道,如箭的大小。
  我将箭搁上去,然后举起弩,瞄准百步外的树。
  拉满,放。
  正中树干。
  “这本是我以前没事做的时候画的图纸,当时还是由她亲自做了一样出来。”金姨对他解释道。
  我也对他笑,“当年做的远远不如今日这些,却也可以让我射中二十步之外的鸟雀,你说,今日这会不会更有用?”
  黑龙怔了一下,重重点头。
  “王妃,叛军要与你谈话!”一名士兵跑下来。
  我随手将弩放回去,挺直了背脊走上城墙。
  雨雪皆停,可风仍是刮着,狠得可以,更刮得我的脸颊生疼。
  我站在城墙之上,俯看那骑在马上的男子。
  心,凉彻了。
  为什么,背叛总不断重复?即使最后有些人回来了,可是,我现在看着的人,再也不可能回来。
  他的眼底,是狠意。是再也无法动摇的决裂。
  
[下卷:第二十一章]
  我们彼此站着互望,他身后是两营驻军,我身后是整个京都。
  此时,万物静寞。
  我们还有什么好说?他何须多此一举?
  “王妃,我等无意冒犯,这大封城门是什么一个意思?”他先声夺人。
  “什么意思你哪里会不知道?”我怒极反笑,微微抬高了下颚,低睨着城下军马。“你们都是我朝养着为国效命的,如今就如此盲目听信奸人之话欲要讨我朝河山?莫怪古人有言为,祸起萧墙了!”
  城下的人都冷眼看我,一张张漠然的脸,我心更寒。相较起清风在军中声望再看我自己,是没有得比较的。虎贴在他手,怕是众将士都被他洗了脑去了吧?
  紧接着就听见他道,“王妃此言甚是荒唐!我们将士都是忠君爱国之人,只听了王爷已为国捐躯,而又将有叛军来袭,故尔等才冒死前来护城,现如今王妃却将我们与那些叛军等为一类,叫尔等情以何堪?”
  “情以何堪!”他身后八万军马齐齐应声,声响震天。
  听得我耳窝直发出嗡嗡之声,强咬牙撑住才提起神来应对,“好一个忠君爱国!倘若你真是如此就放下兵器只身入城来,将八万军马都安置在城外。京都之地寸土寸金,哪容得下这么多军马!”
  他眼瞳一眯,嗤道,“妇人之见!”
  我也不被他所激,只笑道,“算是我妇人之见短浅也罢,若你不是心存异心,怕什么独身入城?” 他勃然大笑,“王妃代太后垂帘听政已久,莫不是要乘此次独揽大权?王爷已去,你真以为一个妇人可以做出什么成就?难道人说最毒妇人心,你在这种时候还全然不顾百姓安危,仍讲究争权争势!”
  听他说高琰的事,我心中冷笑,小心地没有表现出来,“我一个女子争什么?怕是怕有人心不正才会如此想!”
  他一刻也没有犹豫,只道,“王妃若是如此固执别怪清风绝情,如今时刻已迟,我给你半日时间思考,明早若是你再不开城门就莫怪我攻城!”
  我抿了唇不再发话,什么不怕死的“我绝不开城门”的挑衅之话我绝对不说,就怕他不给我时间,哪里还能推却他的宽松?
  “撤!”他深深望我一眼,然后喝声道。
  八万军马后撤了百步,就地驻扎。
  我看了那黑压压的人头,闭了闭眼转身走下城楼去。
  十日,已过两日。
  ※
  “王妃…”一下城门就见干爹一脸为难迎上来。
  我虚弱一笑,想要缓解他的紧张,遂道,“干爹做什么这般严肃,喊我名字便成。”
  他摇头,“礼不可废。”
  又是这老古董的想法,我无意与他争论,便直接问:“是何事让干爹这般犹豫?”
  他踯躅一会,才又道,“回王妃,已经找到相国夫人了。只是…”他又欲语又止。
  得知我们又顺利挨过一日我心有些安,听到小鱼找到了也没有多大反应,只淡淡道,“干爹直说无妨。”
  “微臣发现她时她已有两日不曾进食,所以一见到我们就晕了过去。”
  我捏了袖子,想到了大概,“她现在在哪?”
  “她已经醒过来了,此时正在别馆。让人送上的食物她都不愿吃,一心只说要见王妃。”
  她要见我么?又会说些什么?我意欲要往别馆走的脚止住,变得不知所措。
  “望王妃三思。于其陷自己于险境,还不如就别去,断了岂不更好?”干爹察我意图,上前一步道。
  我低下首去,半晌还是轻声道,“恐是断不了。”然后举步朝别馆走去。我这牛脾气不知被高琰批过几次,可却怎么也改不了――若不亲眼看到,绝不死心。其实就算今日会了小鱼是让我徒增伤心的事,我也不悔。
  如同玲珑,哪怕她最后选的不是我,我也是将她当成姐妹来待。
  ※
  到别馆之后我叫干爹拦住,说是该她来见我而不是我去见她。
  我心中也乱着就没有多计较,在厅中坐着等她。
  坐了一会儿她才让人领了过来,谁也不知,我在她来之前,在这大寒的天里,手里蒙了一层薄薄的汗。
  “你们都下去!”我喝退一旁侍女。
  直到所有人都退下,我才抬头看她。“小鱼。”我喊她名,甚是心疼――她的颊上有太明显的青肿。路上有听干爹道,她是叫人关在了密室里头,是相府的一位奴才说了才找到她的。
  我站起来,走近她,越看越发心疼,清风他真是好恨的心!
  “他…还是…”她张口,却说不下去,脸色惨白。
  我点点头,“兵已临城下了,他说给我半日准备,若再不开城门他明日攻城…小鱼,你又是何时知道这件事的?”
  “我…”她哽咽,不得自己。
  我不禁动容,真是不想为难她,“别急,你慢慢说。”
  她抽噎了一刻,突然挣开我的手跪了下去,“王妃,让我去他身边好不好…”
  我瞠目瞪她,冷了声,“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我…”她顿了一下,重重点头,“我清楚自己在想什么,在做什么。”
  “哈哈…”我干笑两声,“倒是变成我糊涂了,你说什么?你说要背弃我投到他身边?”
  我清楚看见她的牙狠狠咬住唇瓣,“是。”
  “啪”!我重击案台,腾地站起来,“一个是这样,两个也是这样,你们怎么不看看那些人值不值得你们去付出?我方才还在悔我将你所托非人,你下一刻却又要去找那个人…好好好!你要找便去找!只要你踏出这屋半步,你以后就与我没有半点关系!”
  小鱼抬头看我,然后重重给我磕了个头,之后,起身,毅然踏出门去。
  身影在风中摇曳,似要飞去。
  我气红了眼,别头不再看。
  
[下卷:第二十二章]
  晨光微露,我在睡梦中隐约听见号响,自梦中惊醒,才发现并非是我梦到,而是真的号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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