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与锻造师

    埃米尔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以为这是比冰霜更冷的东西。
    但过了一会儿，他并没有感觉到丝毫寒冷，只有一些湿润的触感，很明显，这就是普通的雾。
    一旁的莉莉丝见视线被遮蔽了，直接扇动翅膀，将雾气驱散。
    这下，埃米尔才得以看清门后面的东西，居然是一面石壁，要说有什么特殊的话，就只有上面那些五颜六色的壁画了。
    他不免感到惊讶，毕竟一般而言，门应该是通往另一个空间的入口，结果却是一面奇怪的石壁。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个，见此情景，埃米尔终于陷入了真正的绝望，这下他真的出不去了。
    “埃米尔，你看看壁画上的内容是什么？”莉莉丝突然说道。
    “哎呀，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看壁画，”埃米尔没好气地说，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态度不好，他又温声细语地说道，“对不起，让我静一静好吗？”
    莉莉丝却毫不在意，然后强行将他的脖子扭到壁画面前。
    “你先看看再说嘛。”
    埃米尔这才明白，莉莉丝不是在开玩笑，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壁画，发现上面画着大量形态各异的生物，而准确来说，应该全是魔物，其中有几种他居然还见过。
    “这是……”
    “你看这个，我们不是在战斗中遇到过吗？”莉莉丝指了指中间的一个人形生物。
    埃米尔也看出来了，那正是曾经在黑潭镇交过手的艾利森，他在画中的形象比其他魔物都要大，边缘还有金色的光晕，而继续往旁边看去，还可以看到类似形象的八只魔物。
    他们围成了一个圈，中间是四个更加高大的人形魔物，他们身穿颜色各异的铠甲，手握四大元素，毫无疑问，这正是那四名黑暗骑士。
    而这些黑暗骑士也围成了一个小圈，埃米尔下意识地觉得中间应该就是魔王了。
    可是，随着视线停留在那个足以容纳一人的位置时，埃米尔不禁感到纳闷，因为那里是空的，只有一个靠背很高的石椅。
    “魔王呢？”莉莉丝忍不住开口了。
    “……对啊，为什么唯独不见魔王。”埃米尔挠了挠头。
    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现在可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他还得趁最后的时间好好总结一下自己这短暂的一生。
    莉莉丝知道自己得不到答案，只好望着壁画继续发呆。
    然而，正是这个闲得无聊的举动，让她不得不注意到石椅靠背上的细小图案，像是一只眼睛。
    “埃米尔，快来看这里。”
    “哎呀，都说了，让我静静行吗？”埃米尔的态度变得毫不客气。
    莉莉丝没有生他的气，而是直接将他提起来，放到了壁画面前。
    “……”
    埃米尔顿时无语了，不明白莉莉丝这是在发什么疯。
    可他现在也没心思反抗了，只好抬头又看了一眼壁画，结果他只瞟了一眼就发现了问题所在，因为那个眼睛图案正在散发微弱的光芒。
    隔远看确实难以发现，但此时，莉莉丝将他的头按在了离壁画很近的位置。
    “这个眼睛好像在发光诶。”
    “是啊，你怎么看？”莉莉丝随口问道。
    “什么我怎么看？发光就发光呗，关我啥事？”埃米尔气呼呼地说着，然后又讥笑她，“呵呵，你该不会以为想明白了这件事，我们就能逃出去吧？”
    “……”莉莉丝先是默默地盯着他，突然冷不丁地一爪子把他拍到壁画上，随后说道，“是冻傻了还没清醒过来吗？我听说脑震荡能够让人恢复清醒，那接下来就让你一直撞下去吧，直到你清醒为止。”
    “喂，你这是在报复我吧？”埃米尔顿时怒了，“对，是我连累了你，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还能怎么办，还不如像我一样好好总结自己的一生。”
    看到他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莉莉丝的眼神变得黯淡了，她没想到埃米尔真的陷入了绝望。
    “对不起，看来我的主人再也回不来了。”
    听到这话，埃米尔不由得愣住了，他沉默一会儿，突然给了自己一巴掌。
    那响声甚至让莉莉丝也吓了一跳，连忙关切地问道。
    “怎，怎么了？”
    “呵呵，我真是个笨蛋，又不知不觉变得消极了。”埃米尔露出苦笑。
    “没关系的，我也一样，”莉莉丝摇了摇头，然后郑重其事地说道，“不过，当我回想起自己的主人之时，我就永远不会陷入绝望。”
    “……这样吗？”埃米尔大受感动，他随即做了个决定，“抱歉，莉莉丝，让你担心了，放心好了，你的主人现在就在你面前。”
    “嗯，”莉莉丝顿时兴奋起来，随后一本正经地问道，“所以你觉得这个眼睛图案是什么意思？”
    “……呃，不要一上来就问我这么棘手的问题啊。”埃米尔忍不住吐槽。
    随后，他摒弃了杂念，又开始仔细端详壁画。
    毫无疑问，这张壁画是在介绍魔族的各个阶层，不同于人类对魔物的那三种大致划分，这里的分类恐怕更加权威，毕竟这里是科内斯的异空间，创作这副壁画的也肯定是魔物。
    壁画最外边是普通魔物，靠里面一点就是八位魔神，地位高于一般魔物，比他们地位更高的就是黑暗骑士了，而黑暗骑士簇拥着魔王。
    但魔王的位置却是空缺的，王座上只有一只微闭着的眼睛，从中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埃米尔能够猜到其中要表达的意思，那就是魔王还未苏醒，而这就跟现状不同了。
    他那天在白峰镇外面见到的就是魔王，只是后来遭到了科内斯的背叛，力量全部被夺走。
    总之，不管过程如何，结局都是魔王顺利苏醒，然后被科内斯杀掉了，根本不会是现在描绘的这样。
    不过，这幅壁画很可能是几百年前的，其斑驳褪色的样子就可以证明这一点。
    想到这里，埃米尔忍不住用手指触碰了一下那只眼睛，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力量涌入体内的感觉。
    他察觉到异样，连忙收回了手，但是再看向眼睛的时候，不由得惊讶万分，因为那只眼睛居然睁开了。
    明明只是一个小小的图案，埃米尔却总感觉那只眼睛的目光直击内心深处，他顿时产生一阵寒意，下意识地向后退去。
    “怎么了？”莉莉丝连忙问道。
    “没，没什么？我们别管壁画了。”埃米尔移开了视线，神情突然变得忧心忡忡。
    莉莉丝立刻看出了不对劲，却不敢出声询问，因为她从未见过埃米尔现在这种表情。
    与此同时，壁画的异动并没有就此结束。
    那只睁开的眼睛开始变得炯炯有神，仔细看才发现，原来是整幅画的颜色变得越来越鲜艳了，以眼睛为中心，逐渐向周围扩散，不一会儿就仿佛回到了最初的时候。
    “埃米尔，你快看。”莉莉丝看着突如其来的变化，眼神惊恐。
    这次埃米尔没有拒绝，而看到这些变化的时候，他不免更加忧愁了，因为这就是他猜到的最坏的可能。
    他知道，如今的魔王和黑暗骑士一开始其实是人类，后来在闯入魔族的遗迹之后，他们就都变成了魔物。
    现在他才明白，那些人类在进入魔族遗迹之后，很可能遇到了这种情况。
    尽管他不停地思考，想要找出其他可能性，但脑海中一直有个声音，说他即将成为新的魔王。
    “不，不可能！”埃米尔低声呢喃着。
    他越来越焦躁，最后忍不住挥出一拳打在壁画上，结果一阵强大的吸力突然将他的手控制住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吸入了壁画之中。
    莉莉丝想要抓住他，却根本来不及，随即她发现壁画中间的王座上多了一个人，那正是埃米尔。
    “怎么如此。”
    莉莉丝震惊不已，但接下来，她也被吸入了壁画，她两眼一黑，瞬间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去多久，她才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蓝蓝的天空，下方是一大片建筑群，而在不远处，一个身形庞大的钢铁巨人矗立在草原上。
    毫无疑问，她从科内斯的异空间逃出来了，而她第一反应就是寻找埃米尔的下落，直到看见对方正躺在自己脚边，这才终于放心。
    “埃米尔，你们怎么了？”卢修斯看到他们现身，赶紧冲了过来。
    这时候，埃米尔也醒过来了，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样子似乎沉睡了很长时间。
    “科内斯死了。”埃米尔语气淡然。
    “是吗？那太好了，”卢修斯发自内心感到高兴，但随即问道，“可是，你之前不是进入那个巨人体内了吗？怎么又出现在这里。”
    埃米尔没有隐瞒，直接把进入甬道之后的经历告诉了他，唯独在壁画中坐上魔王位置的事没有说，一旁的莉莉丝也心领神会地保持了沉默。
    “原来如此。”
    “不过，”埃米尔突然提议，“保险起见，我还是再去看看驾驶舱的情况吧。”
    “我也要去。”卢修斯立刻自告奋勇。
    毕竟是去见证如此棘手的敌人之死，任谁都要亲自去确认，埃米尔也同意了。
    于是，两人在莉莉丝的陪同下，再次进入了甬道。
    出乎意料的，甬道的尽头并没有大门，反而直接通向了驾驶舱。
    埃米尔小心翼翼地绕到石椅前面，发现科内斯正躺在上面，胸前没有起伏，应该是死透了。
    或许只是灵魂被抽走，科内斯的替身并没有立刻前来代替他，不过，这只是时间问题，唯一的办法就尽快捣毁他豢养替身的地方。
    这个可以交给艾格妮丝去处理，而他现在更在意那个被黑色笼子关着的少女。
    “是你，艾琳娜。”
    “呵呵，看来我猜得没错，果然是你拯救了世界。”艾琳娜微微一笑。
    “哼，你又有什么企图？”埃米尔回想起上次的事，所以对她毫不客气。
    “没什么，我在等你给我最后一击，但是在这之前，我得给你个忠告，虽然你现在拯救了这个世界，但迟早也会毁在你的手里。”
    “嚯？”卢修斯忍不住讥笑道，“企图毁灭世界的始作俑者还真会恶人先告状。”
    埃米尔紧盯着艾琳娜的眼睛，而他也明白，自己已经被对方看穿了。
    “听你这么说，我还有挽救的余地咯。”
    “谁知道呢？这个问题的答案得由你去寻找了。”
    听到她这么说，埃米尔又变得忧心忡忡了，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与自己为敌。
    ……
    几天后，经历了战斗的王都开始重建，而这件事在艾格妮丝的指挥下迅速展开，她在这一过程中赢得了大量的民心，贵族们一致认为，她当上下一任国王已成定局。
    拜伦也很识时务，直接跑到艾格妮丝面前，对她行了吻手礼，以示臣服并退出竞争。
    “这么多年来，我还真是看走眼了，”艾格妮丝笑吟吟地说道，“你确实是个很有才能的人。”
    “呵呵，您还是别消遣我了。”拜伦不禁苦笑。
    “不，我是认真的，”艾格妮丝连忙恢复了一本正经，继续说道，“怎么样？要不要来辅佐我？名声，地位还有财富绝对不会少你的。”
    拜伦犹豫了一会儿，却还是摇了摇头。
    “多谢您的好意，如果可以的话，能否让我担任白峰镇的城主？”
    “哦？就这，未免太屈才了吧。”艾格妮丝略微惊讶。
    她以为拜伦还是放不下贵族身份，却没想到只是担任一个小小的城主。
    “您误会了，我答应过奥菲莉亚……”
    随后，他将奥菲莉亚家族的事和盘托出，并表示自己必须亲自履行诺言。
    “……唔，那好吧，”艾格妮丝欣然同意了，却突然话锋一转，“你该不会想放过那些陷害塔兰卡家族的贵族吧？”
    “这个……还得问奥菲莉亚，但以她的性格，绝对会亲自去做的吧，到时候恐怕又会给您添麻烦。”
    “不会不会，那些陷害忠良的家伙可是帝国的毒瘤，就算是我也不会放过他们，总之，你只管让奥菲莉亚来找我帮忙吧。”
    “嗯，那我就替她谢谢您了。”拜伦由衷地表示感谢。
    最后，两人的谈话在一阵愉悦的氛围中结束了，艾格妮丝亲自送拜伦离开了新建好的行宫。
    王都的大街上，埃米尔一脸彷徨地走着，跟周围那些兴致勃勃进行重建工作的人形成鲜明对比。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安妮和珂赛特的声音，便赶紧恢复了神色，朝她们跑去。
    “埃米尔，你看到奥菲莉亚了吗？”
    “没，”埃米尔摇了摇头，随口问道，“找她有什么事吗？”
    “……呃，你不会忘了吧？艾格妮丝殿下说了今晚举办庆功宴的。”安妮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是，是这样吗？话说回来，我也好几天没见到奥菲莉亚了。”埃米尔挠了挠头，有些不知所措。
    安妮看出了他的窘迫，于是跟珂赛特商量了一下。
    “这样吧，你先去殿下的行宫，我们俩慢慢找她，反正离宴会开始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哦。”
    埃米尔随口答道，便朝王都的城门走去。
    “喂，走反了啊。”珂赛特连忙叫住他。
    “啊，抱歉。”
    “你怎么了？没精打采的，自从那场战斗结束后就是这样。”安妮关切地问道。
    “没，没什么。”埃米尔敷衍了一句，转身就走。
    看着他落寞的身影，安妮突然大声喊道。
    “埃米尔，不管你变成什么，我们都会站在你这边的，因为我们是朋友嘛。”
    “呵呵，朋友？”珂赛特突然笑了起来，“我看你跟埃米尔可不止是朋友关系。”
    “哎呀，瞎说什么呢。”安妮顿时一脸嗔怒。
    “好了好了，是我说错话了，我道歉。”珂赛特也不跟她斗嘴了，毕竟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埃米尔继续向前走着，听了安妮的话，他的内心终于不再感到孤单了。
    他毫不怀疑，自己就算真的变成了魔王，安妮她们也肯定会帮他度过难关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