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龙出阁/七色暖暖

第50章


  片刻后铁门被推开,有人走了出去。老朝奉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又响了起来,咳了一阵便安静下来,时而有脚步声小心翼翼的经过,似在来往照料病人。
  洛洛一声不响的缩在床角,抱着湿潮的被子,将头埋在其中微微发抖。阮卫怜心疼的轻轻拍哄着她的背,一旁的贺小依也出奇的安静。
  鸡鸣的时候,铁门再次被推开,有人回来了。对面的牢中瞬间吵杂起来,响起了许多人的脚步声,匆匆的进来,又匆匆的出去,铁门一次次的被推开,一次次的被合上,最后有了许多女人男人和孩子的声音,很多人,像吵杂的街市那般混乱纷杂。
  女人的轻泣声像鬼魅般的一声一声传进女牢中,让人听的浑身发寒。
  “老爷,老爷——您怎可丢下我们便这么走了呢……呜呜呜……老爷……”
  “爹!爹!!!为什么会这样?!!!天理何在?!!!爹!!”
  “呜呜呜呜……爷爷……”
  男人的怒吼,妇人的轻泣,孩子的哭喊,吵杂的声音化为尖锐的利刃,一刀一刀的剌进心口,仿佛已经能闻到那让人作呕的血腥味……
  她,杀了人……
  “嘎吱——”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铁门被人快速的推开,继而响起匆匆的脚步声——
  “……?!”贺尘风猛的刹住脚步,被眼前的景象吓住。原本欣慰而匆忙的神色瞬间冷却,看着眼前哭作一团的人,以及那具冰冷苍老的躯体,不禁一颤,一动不动的僵在原地。
  他身后——原本被强迫拉来的司夜南,眼中闪过一丝迟疑的复杂神色,微徵敛目看着地砖,抿嘴不语。这本就是他和凤止青想看到的结果,当初彩依如何的死去,他们便该如何的死去……这是凤止青一直以来的坚特……也是他的坚持——
  冰凉的眼眸在挣扎之中,终于闪过一丝决绝,面无表情的抬眸看着眼前混乱的景象,抽回被贺尘风扣住的手腕:“看来是我白来了一趟,该告辞了……”
  “……”贺尘风怔怔的松开对他的钳制,已无需再强迫他留下。
  “洛洛……洛洛?!!”墙对面蓦地响起一声惊惧的女声,让饱受惊吓的所有人猛然一震,也让司夜南脚步一滞。
  “洛洛?!!你别吓我!!”
  “砰——”牢间的门狠狠被踹开,贺尘雪第一个反应过来,连吃惊的时间都没有,再也顾不了许多,身影一闪,飞快的消失在门外。
  从男牢的铁门出来转入女牢,只是那眨眼间的片刻,对贺尘雪而言却似最恐惧的最漫长的片刻。女牢中冷清一片,只有最里面的一间牢房亮着烛火,里面传来娘的惊叫与贺小依的呜咽。
  紧咬着唇快速冲上去几步,心狠狠的一顶,像被定住一般,愣在原地。贺尘雪浑身冰凉的怔在牢门外,看着那个苍白如纸一动不动的女子,吓的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洛洛脸色白的吓人,静静坐在床角,不动,也不说话,像一樽破碎的瓷娃娃,无神的盯着空气,即使阮卫怜拼命的摇晃,使劲的唤她名字,那精致的瓷娃娃却仿佛空气般死寂,长长的睫毛覆住微垂的眼眸,连眼睫也一动不动,安静的让人害怕……
  有形无神
  胸口一阵抽痛,像细韧的铁丝儿勒住心口,一紧一紧的生疼。
  贺尘雪眼神黯敛,一声不吭的大步走过去,气恼的一把将洛洛拽进怀中,自个儿先怔了一下,发觉动作太唐突,生怕吓到怀中的人。赶紧压住满心满口不知哪儿来的怒火,松了手中的力度,极小心极小心的困着她在怀中,像捧着件儿单薄易碎的宝物,一点儿也不敢用力,只笨拙的一下一下拍哄,怀中的人却似无知无觉无痛无痒,安安静静的任人抱着,微微瑟缩了一下后便不再动了。
  贺家父子自动自发拆了那有名无实的牢间儿,一股脑儿全冲了出去,三两下转入隔壁的女牢。抬眼看见从女牢深处快步出来的司夜南。
  “到底怎么——”话刚说了一半,蓦地被迎面的白影撞开,一股冰寒瑟瑟的戾气让贺尘花猛的止下话,一个哆嗦,眼睁睁看着司夜南足尖一点,倾身而跃,消失在晨雾中……
  一阵狼狈而狂乱的逃离,使了轻功,白影似风一样的掠过竹林,竹枝摆动,惊起一片雀鸟,叶上未干的晨露像雨似的滴下,将林中之人打的浑身半湿,青丝滴水贴着面颊,越发狼狈。
  司夜南狠狠一颤,似乎才清醒过来,有些气喘的十指紧扣竹节,一阵心惊。几年前,端端的娘便是那样被人害死,死在阴潮昏暗的密牢中,像洛洛一样,苍白如纸,安静的让人害怕。不同的是,洛洛还会颤抖,而彩依早已无知无觉,只余满身冰凉。纵使他再有本事,也只能为她保全尸首而已……
  白影静立许久,心中最后的挣扎为了那女子彻底破碎,眼神一敛,蓦然升起一股决绝。
  他以为自己可以做的事事周全,可以把想杀的人全数杀了,可以把想保全的人完好的保全。可是他却没有做到。
  一个已经死了,他不能再让另一个……
  宫灯渐起,入了夜的承前殿,两个身影站在空旷安静的大殿中,传来时而轻时而重的说话声——
  “朝中有你看着,后宫有琴妃盯着,容儿怎么敢胡闹啊——”
  “……”凤止容冷笑着摆弄龙椅侧的麒麟雕,眼中的温度在一点一点降低。
  “若不胡闹就把那些人撤开!区区清客,你以为能挡住千万兵马?!”容儿身边有哪些人有多少人,他比谁都清楚。若双方当真刀刃相向,他身边的区区几个心腹只能死在自己的万千的刀剑之下。
  “挡不住就挡不住,我无所谓……”
  “容儿!!!”低沉的声音终于带入几分愤怒与惊慌:“天下人都在看!!你我若当真明戈而争,未得皇位的那个便决不可能再活于世上!!”自古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这场争斗他本就稳操胜券,但他从来没想过要害容儿性命。若容儿不明争此位,他日自己黄袍加身后还有本事堵住天下悠悠之口保全容儿的性命,否则——
  “你要皇位拿去便是!我才不稀罕!!要死便死!不用你管!!”他本就不要皇位!他本就打算把完整的皇位双手奉上!!可惜他那向来行事稳重的皇兄原来如此沉不住气!!哈哈哈!连让他把皇位奉上的时间等不了!!!!天下怎会有如此好笑的事情?!!!
  凤止容气极的浑身发颤,像个耍脾气的孩子,可他的眼神却表明他此刻是真的有决绝狠厉之心,他当真了……当真要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我要的是凭己争得的皇位,不是你双手奉上的皇位——”气怒攻心的凤止青沉下声将心中所想全数道来:“我凤止青从来不需别人的施舍——永远不需要——”
  “……”片刻的沉寂。忽然窗棱徵动,剑影倏然一闪——“谁?!”戒备的低吼。
  “我——”平静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凤止青赫然一惊,狐疑的看了司夜南两眼,将手中的剑从他喉前收回。“你怎么来了?”
  鸡鸣声蓦地唤醒了浅眠的贺尘雪,睁眼时光亮已经透入牢中。小小的牢房中挤满了人,贺家一大家子全趴在床沿、伏在桌上,疲累的睡着。
  贺尘雪屏着息小心翼翼的动了动胳膊,生怕吵醒怀中的人,将裹在洛洛身上的斗篷拉的紧些,低头的瞬间心却猛然一揪,生生的针扎一般,连痛的力气都已经没有……
  怀里的人睁着无神的眼睛,静静的看着空气,安静的让人发悚,不吃不喝不动不响,也不睡觉。这样下去她会死的……
  不声不响的起身,抱着怀中的人疾步走出牢房,却在出口被战战兢兢的女牢头拦住。
  “公、公子不能把人带出去——”
  “你让开,我去去便回!”若再放任洛洛如此下去,她的小命便要没了……
  “不行——不、不行啊!”
  “让开——”声音陡然一沉,让牢头生生打了个哆嗦。可是心中再怕,也不敢违抗旨意把人放出去啊!女牢头扑嗵一声跪了下来,哭嚎着拽住贺尘雪的袍子:“公子!您带小姐一出去,小人一家的脑袋不保啊!公子,求求您别为难小的啊,公——”
  “嘎吱——”推门而入的响声蓦然打断了女牢头发抖的哭声。
  傅延修先是愕然的愣了一下,看看脚边哭着跪倒的牢头儿,再抬头一看,发现不该出现在女牢的贺尘雪,心中惊讶,被他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上前一把拉住贺尘雪,看了看被他抱在怀中的洛洛,满心困惑暂且压下,赶紧将圣旨拿出:“皇上有旨,假诏一事另有隐情,凤恒德等五位大人以及言洛曦全数无罪开释——”话未说完,一阵惊风闪过,眼前的人早已抱着洛洛消失在大牢出口……
  “到底怎么了……”忧心的看着远处早已消失的身影,傅延修有种不好的预感。
  一场惊天动地的纷争,却似儿戏般眨眼化为虚有。皇上拒不上朝,仁王鲜少现身,连执吏署也不再对此事提半个字,其他官吏自然也没胆子再提,见风使舵的“风”已经不知去向,他们只好随了诡异的气氛一起保持沉默……刺眼的光直直照着眼皮,让许久不曾见了日光的人不觉伸手挡住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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