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摇清影/婗静

第47章


  “格格昏愦时是由王爷亲自送回来的,连着这几日几夜都守着格格,几乎寸步都不愿离开。王爷不让奴婢再多向格格提起当日的事,希望格格可以逐渐淡忘。”接过了空杯,小婵言道。
  “他原来做了那么多事,却怎么都不肯多说什么。呵,怪人。”淡笑说着,我却捏紧了被角。
  放下茶杯,小婵剪了烛。
  “小婵,我还是觉得有些累,再让我睡会儿吧,你也早些歇息了,估摸着这一觉过了该天亮了。”我说着又躺了下来。
  “那奴婢就不叨扰格格了,格格歇息歇息,早日恢复了身体才好。”小婵边替我放下了帐幔边说道。
  不多时后,便听得一记轻轻的关门声。寂静的夜,这声音显得分外清晰。
  忽然周遭又恢复了宁静,一个人,思绪开始有些冗杂起来。
  不知道此刻自己的心境究竟是怎样的,如此繁复,就连自己也无法掌控住。
  瞬息之间,这里已经不是自己所熟知的世界了。
  曾和我有着紧密联系的人,一个接一个离去,回过神来竟发觉自己和初来乍到时候一样,依旧是孤身一人罢了。多有趣,最终,却是回到了原点。这一切,我都曾经得到过,可又猝然逝去。
  侧身,泪悄然滑落。
  好似止不住一般倾出,枕边已然被沾湿,触及我的脸颊,一阵清冷。
  还敢再奢求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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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雍正十三年八月丁亥日,雍正帝龙体不豫;戊子日召大学士兼军机大臣张廷玉、庄亲王胤禄、果亲王胤礼等人入圆明园受奉顾命;已丑日,这个曾经叱咤大清的一代帝王溘然离世。
  “……宝亲王皇四子弘历,秉性仁慈,居心孝友,圣祖皇考于诸孙之中,最为钟爱,抚养宫中,恩逾常格,雍正元年八月朕于乾清宫召诸王、满汉大臣入见,面谕以建储一事,亲书谕旨,加以密封,收藏于乾清宫最高之处,即立弘历为皇太子之旨也。其后仍封亲王者,盖令备位藩封,谙习政事,以增广识见,今既遭大事,著继朕登极,即皇帝位。仰赖上天垂佑,列祖贻谋,当兹寰宇乂安,太平无事,必能与亿兆臣民共享安宁之福……”正大光明匾额后诏书取出,宝亲王弘历由此即位。
  紫禁之巅,那个年少天纵的他,终于君临天下。
  远望天际,日上,重又赤如丹……
  第 67 章
  梵音轻唱,烟雾缭绕间,我拈香再三拜祭。一旁的几个丫鬟亦正焚起元宝蜡烛等祭物,和着青烟,四周已然纸灰飞扬。
  今天,又逢棠儿忌日。
  每至此日,我总会携僧侣以及自家下侍一同前来祭拜超度。直到棠儿去世之后我才知道原来她家境并不甚好,因此这些年来,她坟墓的所有修缮与看护均由我全权负责了。这,便算是我对她所尽的一份心吧。
  “今年夏天,江南的茉莉花开得格外好,我特地找人觅了几株到京城做成香包。这就拿来给你,我想这纤巧的东西,你该是喜欢的吧。”淡笑说着,我轻轻将那秋香色的缎面香包放在了坟前。
  几缕熏香缥缈着,似是又将我的思绪拉回了过往的欢愉岁月。低垂眼帘,眼前却依旧是那一抷抷暗色的土。
  很多人,很多事,走了便永远回不来了。
  “格格?”许是见我又陷入沉思,身旁的小婵拉了拉我的衣袖。
  “我没事。今日就此告一段落吧。”看向她,我浅笑言道。
  未有多言,我吩咐着随侍的众人收拾完毕,便欲走离墓地。
  迈出几步,我又回首望向那香囊。片刻后,终还是转身离开。
  但求一直以来的心意,她泉下有知可以接受……
  时光飞逝,一晃已是乾隆三年,人事的变换似是在霎时间即完成一般。我的生活已经陷入了沉寂,渐渐地自己已经开始逐步远离紫禁城的一切纷纷扰扰,很淡然随心,即便,这颗心也已经不是一开始的模样了。原来时间真的是一样很可怖的东西,经过这些年岁月的洗礼,我再也找不回最初的自我和最初的憧憬与梦。未来究竟会是怎样,我早已不在意了,就让时间继续这一编排,一点一点揭开最后的结局。
  只是在新君登基之后,朝中却不见得有多少安分。
  这原本乏人问津的理亲王府开始常有造访者,而弘皙,看来似是乐此不疲起来。几番往来,我便大致知道了常来常往的竟是庄亲王和其次子弘普,恒亲王允祺长子弘升怡亲王允祥长子弘昌以及第四子弘晈。这之中,必属庄亲王两父子同弘皙的来往最为密切。
  几人频繁相会,不用多想亦可知其中必有诡秘。我对于弘皙日后的结局并不知晓,但据我所知乾隆朝宗室内部一直较为安定,并未有何人大肆撼动过。由此,我对于弘皙的未来深感忧虑。我不愿去想到底他们会做出什么,后续又会发生什么,只想寻个机会劝诫他。或许,事情不会发展到太糟糕的地步。
  回到王府,只见进进出出起不少工匠模样的人。
  疑惑之际,管家福宁走来向我深施一礼道:“侧福晋可回来了。”
  “福宁,这是怎么了,忽然大兴土木起来。”我万分不解。
  “侧福晋兴许还不知道么,王爷这儿的事务东西的太多积沉着不好处置了,因此寻思着再多加俩置办的处所。等全数造好了,这王府可就更显气派了!”福宁兴致高昂地答道。
  人声鼎沸的宅院内,工匠们来来去去运送者砖瓦泥浆,复又看向一脸兴高采烈的福宁,我心底总隐隐有些感到不适。
  “那不打扰福管家监工了,我这就先回去了。”说着,我转身离开。
  回到房内,才刚坐下歇了不到半晌,就见得弘皙的身影。
  “听通报说你回来了,我这就过来看你。”步入房中,他浅笑言道。
  “王爷平素不是很忙碌么,今日倒是得空了。”看向他,我淡淡回了一句。
  暂不发话,待我令侍婢们皆退出门外后,他方才兀自坐到了我身旁。
  “我知你早晚会清楚。”弘皙摩挲着手上的扳指看似随意地说道。
  “全都太过明显,现在恐怕整个紫禁城都在暗自传言了吧。”我低声言道。
  他轻嗤笑一声,继而道:“可以认为你是在暗暗担心我么。那我倒要听下去,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
  “个中利害,你应该是比我更清楚的。好比鄂尔泰等人所受之警告,朋党,一向是君王大忌。”我看向了他。
  “我只是却之不恭罢了。”他正摩挲着的手倏然一停,滞留在扳指表面。“只因现今这天下之主是他,所以,你处处皆竭力替他维护着,哪怕是来警示你名义上的夫君?”
  起身走向窗前,我蓦地推开窗户,一阵清风立即飒飒拂来。
  “如果你要这么想,我无话可说。我只是希望你可以考虑清楚,别让这事情愈演愈烈。”立于窗前,我低声说道。
  “有些人总能成为赢家,这成功的路却是不可明示众人。过去的种种谁都无法忘却干净,我倒是很有兴趣同他来一场游戏——一场无关成败的游戏。”一番话似透出他对这逐渐纷繁的一切饶有兴味,字里行间,全像是在暗示着什么。
  低头看向窗槛,我开始掩饰不住自己不安的心绪。
  不管他会做出什么,我知道一定是失败告终。
  可我却对此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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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二十六日,二阿哥永琏的九岁生辰如期而至。
  记起咏卿,她已于上年十二月间册封为后,这一结果,显然是毫无疑问的。永琏作为皇后嫡子的他,这次的生辰必又是一番大肆操办。可始料未及的是,就是这同一年之内的十月十二日,这个孩子竟就撒手人寰。九岁夭折,这个孩子本被寄予厚望却忽然离去。
  “……永琏乃皇后所生,朕之嫡子,聪明贵重,气宇不凡。皇考命名,隐示承宗器之意。朕御极后,恪守成式,亲书密旨,召诸大臣藏于乾清宫‘正大光明’榜后,是虽未册立,已命为皇太子矣。今既薨逝,一切典礼用皇太子仪注行……”
  储位再度空出,我知那一干人等必又有所念想。
  无心再去多思考,我只是很为咏卿心疼。长女逝世的打击过去未有多久,永琏又离她而去。对于羸弱的咏卿而言,不知还能再多承受什么。虽贵为皇后,却一次次失去天伦之乐。冰冷的史册只会记录下那同样无情的文字,从来都不会去挖掘那当事人的爱怨嗔痴。
  想到已成为九五之尊的他,而今应是一样深陷于丧子之痛中吧。这个孩子曾对他和咏卿有着深刻意义,猝然离世,可想而知对于他亦是重创。
  心,有了些许触动。
  落花在庭外,又依稀了几番。上睫敛向下睑间,又唏嘘了几番过往……
  第 68 章
  谢却海棠飞尽絮,夏日午后,身处庭院内,我和小婵一起摆弄着花枝。
  阳光明媚,却因院内的绿树浓荫仅在青石板扑救的地面映下错落有致而形状不一的光面。有树荫的遮蔽,暑气减了不少,偶有微风拂来,倒也自成一番闲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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