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慕应思量

    第二天早上6点刚过，仅睡了不到两三个小时的思礼就起了床。
    这个点的天地，好似也睁开眼。天边的那一抹亮光，如从初开的双眸里而出。
    然而，这校园应该是仍于睡梦之中。只有扫地的阿姨在挥舞着竹扫把发出着沙沙的声音，与其作伴的是为了早起有虫吃的鸟儿鸣着歌儿。万物都很宁静，如树，风平枝叶静；如花，含露待绽放。
    这是他异地独自生活的第一天，醒来的时候没有父母的关心，妹妹的吵闹，几分的不习惯。揉搓了因睡眠不尽好而发红的双眼，全身松散却无了睡意。宿舍里的其他人，仍在横七竖八地鼾睡着。
    卧榻于书桌子上，他没有急着跳下床。而是透过围栏伸出了脚，边悠闲地微晃着边玩起了手机。
    朋友圈里打个卡，高中的同学们有的在晒校园美景，有的在曝光食堂黑料理，各自的心得有喜有悲却都附有对未来生活的期望；微博上，在瓜田里看各类明星的操作，奇葩的新闻让他欲笑不能；唯有学校的论坛平台，一片死寂沉沉。最新的一条动态都距今已过去了8个小时，而且还是学长的知心防骗提醒。
    在网络的世界里溜达了一圈之后，倍感无趣，只得离榻。
    洗漱台恰好在阳台下，以手为勺，扬起初秋清晨的水，随清凉而来是一种清醒。目光所至之处，物渐清晰且色彩分了明。可从窗台处望见的校道上，已有了几个匆忙赶路的学子。或是去图书馆抢位复习，或是往实验室开启一天的科研活动。
    这大有可能就是大学生活的缩影，未来的自己也亦会如此吧。
    下了楼，朝大门处走出。
    “你是1401的赵思礼吧？这么早？有事吗”就在他的右脚跨出大门之时，身后传来了招呼声。
    回头一看，原来是宿管阿姨。她与他只有昨天下午报道时的一面之缘，但却能识人呼名。
    “阿……阿姨，没啥，我睡不着了就想出去走走而已，顺便吃个早。”思礼赶紧回答道。
    的确，没有课程安排也没有学业压力的大一新生在这个点出门是不常见的事。宿管阿姨是本着负责的态度在关心每一个学生。
    拿着刷牙工具的阿姨似乎信服了这个理由，点了点头：“要出门的话，那你得多穿点。小孩子怎么就这么不怕冷呢？而且，食堂8点后才收取现金，你们新生都没办饭卡吧？给，先用我的。还有，以后有啥困难和问题都可以来找我。”说完话的阿姨，湿润润的手只是随性地往衣角一抹，就从口袋里抓出那已经是被磨得见不着图案与文字的饭卡丢了过去。
    这份关心如一股暖流涌入了思礼的心膛。这样的话语与动作是那么的熟悉和温柔，如慈母在身边一样。在高中那会，他自己骑单车上学。早上6点出门，如被妈妈撞见，就同此景一样递过来一些零花钱或者一瓶牛奶。
    出了门后，倍感饥饿，所以他准备先去3号食堂吃个早餐。
    3号食堂还有一个文雅的名字：桂花食园。因为其周边植有一圈桂花树。桂花会在九、十月之时盛开，散发出阵阵清香。到那时，人们总会在树下看到许多鸟儿在啄食。如此花鸟交织出来的美景，也会吸引来爱美的妹子们在此拍照，这又变相在考验男友拍照技术。一旦技艺不如女友意，常常引出分手大戏。故而这号食堂还被学生们戏称为爱情检测站。
    食堂距离宿舍不远，只有50步之远。
    食堂不小，整整三层楼，每层占地面积有半亩之多。
    一楼是自助专区，33元管饱。听说饭菜特别好，鸡鸭鹅与羊牛等各种肉类应有尽有，各类海鲜河鲜也是一应俱全。还有免费甜点和饮料无限供应。这样的价格，看起来十分亲民。但对于大多数学生来说，仍为一笔大支出。所以，一般在这个地方吃饭的人非富及贵，或是月初刚拿到生活费时来奢侈一波，还可能是有喜庆祝大方一回。
    二楼则是被学生们自嘲为生活体验区与贫民窟。平价的伙食里，你可以花3元买到一个小鸡腿，5块半只的小炸鸡，还有8元一份的土耳其烤肉饭。早餐方面，1元的豆浆，8毛的小包子和4块一碗水饺，可谓是让思礼备感满足。
    至于三楼，据说是一个小型的对外餐馆，而且味美价廉，时常是座无虚席。不过今日无心无力往上一探究竟。
    吃完早餐，思礼就得去疯狂采购自己的生活用品和衣服了。
    因为一向自诩放浪不羁的他，不喜欢大包小包地带着行李来上学，仅怀揣着一张银行和一个装有充电器、一套衣服、报道资料的背包便来到这个学校。就连昨晚睡觉所盖的被子都是借用的。而且一夜没睡这一个问题上，他还有个更根本的原因：被子上有别人的味道，他洁癖了。如果再不购置自己的行当，估计今晚不只是睡一两个小时的问题了，一夜未眠都是意料之内了。
    在开学报到前他专门查了一下这个学校周边的交通、饮食及商超等情况。这所学校老校区虽说不大，但因地处这个城市的居住密集区，在生活上有着极大的便利。学校北门处便有着一个大型超市。超市24小时营业，东西齐全，十分人性化。
    北上！消费！
    十分钟的步行路程，他到了目的地。沿途，他初见了这座城市清晨7点才至便已是繁忙的景色。与他擦肩而过的，有背包赶路的中小学生，有衣装正经的职业白领，还有遛狗慢行的赋闲大妈。人群中的神情各异，但以焦虑、紧张为主调。清晨的光洒落在众人的肩头、脸上，带有丝丝放缓的劝意，可能是温度不够的缘故吧，无人发现这份善意。
    偌大的超市里，人群早已分布鲜明。蔬菜摊前，围有细挑精捡之人。拾去残叶，折掉烂枝，方而宽心入袋；鱼肉档处，人人皆是神探，寻检疫章，弹肉辨鲜，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唯有家纺、杂物等其他专区，人烟稀少……
    而他成了另类的人群，不随波不从众。只见眼前的手推车里，渐渐地装起各类物品，有枕头、被子、牙刷、牙膏、毛巾等。可能是没有工具进行梳妆打扮，素颜的他引起了一些人的驻足观看。或许，在人们的意识形态里，极少有人大清早地就像要离家出走一样购物生活用品。
    但他秉持着我不尴尬，便是他人尴尬的原则，就此无视外人的眼光了。
    半个小时下来，他便已置办完毕。
    “嗯……还以为多少钱？也就这么3000多块。舒服啊”从收银员手中接过银行卡的他，十分有成就感地说道。一车货物花个3000大洋对他来说很是满意了。光那床上用品就差不多有2000钱了。向来对睡眠质量高要求的他，买起枕头、被子都是挑最好的。
    “思礼？”
    “嗯？”
    突然，一声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了过来。思礼转头一看。
    “慕晴？”思礼很是惊讶，这女人昨天不是还冷冰冰的吗？今天怎么主动和我打招呼了？而且她今天还穿着那么“庄严”的职业装，并且旁边带着一个身高略矮她5到6厘米但自带萌属性的妹子。你这是？”
    慕晴一改之前的严肃，微笑着说道：“准备去读书馆办借阅证，然后再借几本书回去看一看。这一两个周，我们专业暂时没啥课程，就以此打发下时间咯。”
    昨晚伍棣曾抖出了眼前这个女生的很多信息：学霸、好读书、文静等等。从这话看来，伍棣的信息得到一一验证。对于这么学霸的安排，思礼只有点着头以示赞许。也就在这时，他才发现慕晴身边跟了个人：“这位是？”
    “艾小沐，我们班的，和我一个寝室。”此话传出慕晴之口时，其身边的女生依旧在看着手机。就好像全世界的事与她无关，只有手机能陪她开心快乐地生活着。
    小沐，名如此人。略有点婴儿肥的脸蛋带着稚嫩和可爱的气息。比起慕晴那有点恨天高的高跟鞋，她的那微粉帆布鞋一下子就拉低她的表面年龄，一身轻巧休闲装，就连那皮卡丘造型的手机外壳都弥散着年轻“幼稚”的味道。
    “我叫赵思礼。”思礼的自我介绍没得到回应。所以，他与生俱来的幽默特性似乎变成了被动技能，以作为缓解尴尬之神器：“这怎么感觉是你妹妹啊？乖巧安静，就这么跟在你身后不说话。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咱们同班同学吧？看上去这么年轻，这得跳级多少次？我不信，她应该是高中生。嘿？叫声哥？”
    突如其来的问题夹带着思礼笑眯眯的神情与隔空挑逗的手势，不惊让人觉得这个男人怎么这么猥琐？慕晴再次呆愣住了。
    “思礼叔～”看着手机的小沐没有抬头地喊了声，话音甜美与俏皮。
    然后，慕晴又双叒叕地愣住了。而思礼也被气得不轻了。
    “幸好刑法和我不碰女人的原则救了你。”思礼恶狠狠地给这么不懂“事”的妹子来上一个白眼。他没有检讨刚才的幽默是否“伤害”到别人，他只知道自己被“伤害”了，而且“伤”得不轻。
    这下子该轮到慕晴救场了。她看着满满一车的东西问道“你这是？”不过，气质这东西也会成为被动技能，这声疑问中又多了那熟悉的严肃。
    “出门在外，轻松为主。与其搞得跟搬家一样，不如就地取材。”思礼的这番话，貌似成语乱用，却有着那么点的道理。突然他又补充了句：“小沐，你送点可爱给慕晴吧。”
    “几个意思？”慕晴微斜了下漂亮的脸蛋，丢出一个愤怒的白眼。白眼里又没了严肃，并多了可爱。
    “晴姐，我们一会去这吃饭，这家店在网上的评价好高呀。”正埋头看手机的小沐好像发现了最近一个评价很高的餐厅，岔断了两人的话题。
    “你不是刚吃过早餐吗？怎么就想到了午餐的事上来了？”对于小沐的贪吃行为，慕晴有点无奈与尴尬。但这可能就是小沐这个女生的特点，至少思礼从这样的行为可以看出这个妹子对美食的热衷。这一刻，郁闷伴随着对小沐的认知爬到了脸上。因为这两天他所接触到的女人，没一个能认真接上他的话题。难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或者是玩笑过分了？
    “一会我请，你们忙完后就过来。12点我在店门等你们哟”带着一份道歉的意思，思礼赶紧邀约着。没等两位美女同意，他就推着小车去寄送点了。而慕晴和小沐也四目相视，安静地怀疑着这个男生的动机，也默认了这份好意。
    这个超市很会做生意。考虑到邻近小区、学校，顾客购买的商品多了不方便带回，特意推出了送货到家的服务。他只需要付一点点辛苦费，晚上11点前随时可以到宿舍楼下取货。他便去置办起饭卡、热水卡等等在校生活所需的那些“许可证”。并不出所料地与其他新生们一起排起了队，成了龙的传人。每一张不花上半把小时是办不成的，大学里司空见惯的现象，他不足为奇，也欣然接受与忍耐。
    时间来到了上午11点半，他也办完了最后一张卡。如期赴约是男人体现绅士风度的一个重要方面，故而整理衣着，导航打开，出发！
    那两位女生也没有辜负思礼的期望，准时到来了。
    自打网红这个概念提出来后，华夏大陆上各种带着网红标签的产物让人应接不暇。入了餐厅，思礼琢磨着给这家网红店打个分。原本一直在打量两个不同特色女同学的双眼转了向。这装修，精致里带有矛盾，略带和式设计意图的餐厅里放着的是普通的方块塑料椅子。怎么就不整个木质古风椅子呢？这氛围，浪漫中缺点味道。就着昏黄的灯光和这和式的装饰，餐厅里弥漫着点浪漫的气息。可那喧闹的食客们又让其少了该有的文静。因此，他默默地在心里给这家店打了个合格分。
    “您好！请问吃点什么？我们店里主打生鱼片……”网红店也许都有火起来的原因，有些是靠水军，有些靠美味，而这家店估计靠的是服务员美丽的外表和甜美的声音吧。没等三人坐稳，服务员便腋下夹着菜单，端着茶水走来了。
    “Ladyfirst！”思礼的这一句话，让人很是佩服。以英语作为礼节表达的载体，突出了他的上流气息；右手掌心朝上，五指并拢，以示尊意。这套优雅的举止似乎在告诉女生，他曾长期混迹各类交际晚会，绅士礼节烂熟于心且溢于行。然而，慕晴、小沐又一次当作没听到的样子，自然而然地接过服务员的菜单开始点菜。
    “有人买单真好！三文鱼生鱼片看起来不错，来一个吧。他们家的烤鳗鱼听说也不错……”小沐负责点评着，慕晴负责勾选，两人完美的配合诠释着女人敲诈男人时的那份绝情。交流间的字是那么扎心！不对！是扎钱包了。因为思礼的随性一瞥，刚好看到一份生鱼片要188元。这一顿饭，得吃上1000元。心中的悔意顿时赢了那份好客，但既来之则安之吧。
    “你吃点啥？”勾了近6个菜后，慕晴突然抬头问了思礼。思礼有点没料到。
    “呃……乌冬面就行了吧。”思礼一付受宠若惊的样子答道。
    “怎么？没和女生出来吃饭？这么紧张？”慕晴见此景有点搞笑，脸上泛起了点点微笑。
    “我妈，我妹妹算吗？前天我上学前，一起吃的。我妹哭得老可怜了……”刚晃过神的思礼也报以微笑。
    经过短短的两天时间，慕晴对思礼回答问题的方式已经习惯了。眼前的这个男人，总是语出一点点惊人却能让人若有所思。然而此刻，她无心再听思礼继续说其与母亲、妹妹分离的故事，像是在反省自己，已经有多久没陪家里的母亲了?
    “嘿？没事吧？”思礼似乎发现了慕晴哪里不太对劲，掐断了那段“赶人”故事。估计是他认为故事再说下去，慕晴与小沐八成要哭哭啼啼地赶回家陪爹妈尽孝去了。
    “哦……哦……没……没事！”慕晴那似乎有点慌张，却又怕别人看穿的样子，应是让思礼有点痴了迷。
    “小沐，貌似我们班没几个和我一样千里而来的学子吧……”总是爱英雄救美的思礼赶忙找个话题转移，避免尴尬。
    之后，三人你一言我一语，不知不觉中度过了三个小时。接近了尾声，思礼以上厕所的破理由起身去结账。两位美女心知肚明他的套路，就由他去吧。
    毕竟，男人死要面子嘛。更何况财神爷想干什么也不能去阻拦。
    出了餐厅门口，女生不愿再麻烦这个苦命的男生，不愿其相送。所以，三人便就此“分道扬镳”了。
    思礼有点意犹未尽地往回走。突然，微信里刚加的两位美女头像亮起红标，显示着有红包未接收。无任何惊讶的神情，貌似这事又在他的意料之内，毕竟打小他就教育自家的妹妹别白吃陌生叔叔的东西。
    “刘慕晴，180；艾小沐，180……”学校小道里，刚好看到学校开展的爱心募捐活动，思礼照着红包里的金额以她们的名义做了好事。
    可惜的是，慕晴下午路过时看到其名字和捐款金额的那表情，思礼看不到。但也许他能想像得到，可能会是惊讶，也可能是嘴角那迷人的微笑。
    晚上十点，一辆小黄车拽着不柔和的灯光，把思礼的货拉到的宿舍楼下。他的货里多了一份外卖，一杯奶茶、一碗热干面，还有一张画着笑脸的小纸条……
    思礼知道好心人是谁，甚为欢喜。走过宿管室时，他借外卖献阿姨，冠以报答早餐之恩情。
    这样的礼尚往来，令他一夜好梦，熟睡得再也听不见伍棣的呼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