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阑开处/王之于水

第18章


听得王玥一头雾水而又茅塞顿开地陷入了思考。
    放假之前,林桐芝拎了那对兔子还给严颐,那个本来挺结实的小伙子两颊都消下去不少。看到她来,不发一言很干脆地接过了笼子。林桐芝本来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见他无话,顿时也放松了下来,临走的时候,她又向他点了点头,那些无须出口对方也应该了解的感情全部包含在这个动作里面:深深的感激、抱歉……还有祝福。
    她怀着最急切的心情挤上了返家的火车,急切与思念,令她熬过了火车上没吃没喝没坐位连厕所都没法上的8个小时。因为归心似箭,她也顾不上浪费,打了个的士回家。小城里,街道还是那样狭窄,马路还是那样的颠簸,可是充斥在她脑海中的形容词全是亲切、亲切,还是亲切。
    林简懒洋洋地趴在书桌上做题,连她开大门的声音都没有听到。她被下包,蹑手蹑脚地走进他房间,探头看他在做代数,一张草稿纸上横七竖八列了N多方程式都没解出来,她忍不住提醒,“前面,前面还有个条件。”林简返头看了是她,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丢下笔,懒洋洋地说“回来了?怎么没叫人接你?”
    林桐芝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不对劲在哪里,她也说不上来,她端详了一下林简,见他脸上已经多了几分风霜之色,于是亲热地伸出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很有几分前辈教导后辈的架势,“读傻了吧?这些东西可别丢了,高三还用得上呢。”
    本来是挺正常的一个动作,林简侧过身躲了过去,林桐芝也不知道他搞什么鬼,不过青春期的小孩嘛,本来也不可理喻。于是她换了个话题问道,“爸妈现在还好吧?”
    林简嘴角露出一丝苦笑,“爸爸搬出去住了。”
    林桐芝的心猛地一跳,似乎要挣出胸腔,然后又马上沉入了深渊,她故做平静地问,“爸住到那个个女人家里去了?”
    林简脸上是一脸的无所谓,“那倒没有啦,爸住在大姑家里,他不在家也好,在家也是天天吵架,这样闹下去,我考大学是没什么指望了。我反正已经跟王老师说了,下学期我转住校。”
    林桐芝还是不愿意相信,她喃喃自语,“可是爸明明答应我了要照顾好妈的。”林简发出“嗤”的一声讽笑,朝天翻了个白眼“原来你早就知道啊,真是个傻子,男人许的诺,你也相信。”她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她那个热诚活泼天真纯良的弟弟到哪里去了?她以前跟父母抱怨了无数次的那个“一辈子也长不大”的弟弟终于长大成熟了,可她无法为之欣喜,来自父母的改变催熟了这个孩子,可是这种对孩子来说属于颠覆性的改变所带来的伤害使得这份成熟来得那样偏激和畸形。
    林桐芝怔怔地发了一阵子呆,终于她对林简说,“我们到大姑家去吧。”
    林简“呃”地发出了一声疑问。
    她轻轻的似乎声音大一点就会破碎,“我们接爸爸去吧。”
    林简的声音总似长了刺一般,他冷笑着说,“去什么?在别人家里为这种事吵吵嚷嚷的,不是丢人么?”
    林桐芝没有再和他争论下去,默默地转过身退出林简的房间。
    却听得身后一声厉喝,“站住!你要干什么!”
    林桐芝心中的伤心和恐惧随着林简的这声大喝终于突破了临界点,她低着头,眼泪顺着脸颊,簌簌地掉落在衣服上,墨绿色的羽绒服上顿时出现几个黑色的印子。
    她极力压抑住自己的啜泣,可林简仿佛已经听到了什么,他大步走过来,在她面前停顿了一下,终于他放软了声音,“我和你一起去吧。”
    
 
画阑开处 正文 第28章
章节字数:2104 更新时间:08-09-20 19:46
    姐弟俩的角色在此刻完成转换,林桐芝温顺地跟在林简身后,一直到大姑家。
    大姑热情地迎了出来,寒暄了几句,又借故出门了,他们一家三口鸠占鹊巢地端坐在人家客厅里。爸爸看到儿女的时候神情里虽然有些尴尬,毕竟还是高兴的,但是一提到要他回家,他的脸色就黯了下来,皱了眉毛顾左右而言他。
    林桐芝看着半年不见的爸爸,他衣着比之从前倒是考究了一些,但却没有以前那么精神了。他胖了,本来应该显得很精神的短发间露出一绺绺刺目的白发……
    她心中百感交集,她想说,“爸爸,我们回家去吧,没有爸爸妈妈的地方再怎么样也不能叫做家啊。”她想说,“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如果没有了家这个坚实依靠,我和弟弟以后的人生又谈何幸福快乐?”她想劝爸爸,“就算妈妈有天大的过错,你如果爱她,就应该原谅她陪着她帮助她改正而不是如释重负地抛弃她啊,爸爸。”
    但是她什么都没说,房子里只有林简年轻尖锐的声音,“富易交,贵易妻,爸爸,你所说的妈妈的一切使你不能忍受的缺点都是建立在这个前提下的吧?妈妈连续两年高考落榜时你没嫌弃她;外公生病,妈妈把家里的钱全部送过去,你们两个人身上加起来只有两块钱,就着豆腐乳吃白饭吃了大半个月你也没有嫌弃她,怎么现在她年纪大了,嘴碎了一些,唠叨了一些,你就觉得她这里不好那里不好没法和她过下去了?”
    林简说了这么多,长时间没有得到回应,他努力抑制着自己的怒气,可是声音里还是多了一丝颤音,“你们两个不负责任的大人,如果你们根本做不到永远相爱,就根本不要在儿女面前造成那样的假相,你们给了我们对于幸福和爱情的憧憬又亲手把它打破,你们有多残忍你们知道不知道!”
    他的每一句话都直击着林桐芝的心灵,她挖心搜肺也找不到比这更贴切的话,可是在这样的时候,她并没有因为遇到知音而起来响应弟弟指责爸爸,她的心中覆盖了那样浓黑的一种疲惫和悲伤。
    爸爸很是动容,若有所思的样子,可是这点动容并不意味着他就会马上收拾包裹跟儿女们回家。
    家里陷入了一片平静,林简的话好象在那天全部说完了,给他一棒子也砸不出一个字来。除了吃饭上厕所,整天就是窝在自己的小屋里读书做题,妈妈仍然暴躁如火,上下班都没有一点好脸色,什么事都能引出她的埋怨,而林桐芝更象是一个家庭主妇,她心里总觉得要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去面对这些事情实在是父母亏欠林简的,父债子还,爸妈欠了弟弟的,可不就该着她来还,她对弟弟的照顾更加细致了,每天从早到晚费尽心思变着花样给林简做营养餐――高二的学生,营养自然是最重要的。
    再然后,顾维平的电话来了。
    林桐芝此时的心境和彼此自然是大不相同,她懒洋洋地提不精神说话,更不用说出去了。顾维平却似听不出她的抗拒,只是一径催着她出来见面。说了三四遍,林桐芝终究不愿意扫他的兴,还是勉强同意了见面。
    这两个人的第一次约会约在新华书店门口见面,可是林桐芝很快地发现这不是一个好主意,寒假了,书店里挤满了买书的看书的学生,两个人话都说不上一句,而且不时又有些顾维平的熟人过来打招呼――顾维平本来就是学校的风云人物,认识他的人比他认识的人多得多,一打招呼他就陷进人群里去了。于是两人对了一个眼色,林桐芝早早地退到了街头转角,然后,过了一阵子,他终于神气飞扬地从人群里挤出来了。
    顾维平活泼地在林桐芝脸上看了一下,问了一句,“你怎么了?”林桐芝默默地摇了摇头,他也就不再追问了。林桐芝本来就不怎么样的心情顿时就变得更加的坏了,她不愿意把家丑说出来博取别人的关心同情是一回事,可是当别人真的如她所愿对她不闻不问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这时看他春风得意之下却对自己毫无关心之意,不免心下又有些自怜自艾,这下子就更是从头到尾的一副泱泱不乐心事重重的样子,他也不理会她的情绪变化,只是捡了大学里头流行的新鲜笑话讲给她听,眉飞色舞地一直讲一直讲,林桐芝本来不想听的,只是那些笑话实在有够精彩,只要稍微听上一点就舍不得关住耳朵。终于在顾维平绘声绘色讲到关于男生寝室里一双一个学期也没有洗的袜子的段子时,林桐芝百愁之中也绷不住了,咯一声笑了出来。顾维平苦着脸叹道,“你也太让我没有成就感啦,千金一笑,我浪费的口水何止千津啊。”他的表情和声音都是那样的夸张,林桐芝不禁又是一笑,嗔道,“你哪有那么滑头啊?”
    两个人只管顺着人少的路走,慢慢地就摸到了临江路上,终于,顾维平换了正经口气,“再给你讲个故事,古时候有个皇帝问身边的大臣,世界上有没有一句话在人无论高兴还是悲伤,高峰还是低谷都能用上的?皇帝发话嘛,所有的大臣们都用尽脑筋地想,想了一个晚上,有的大臣头发胡子都白啦。第二天早上,大臣们来告诉皇帝,这句话找到了,就是‘一切都会过去’,知道吗?真的,一切都会过去。多了不起的一句话。”
    林桐芝心中一动,骤地抬头,却看见他扬着脸,脸上的神情有赞扬有感叹,似乎已经沉浸到那句话的意境里去了,这么冷的天,林桐芝本来已经冻得象冰棍了,这时不知身体里哪个部分突然涌出来一股温流,把她包围起来,于是她身上的冰层融开了,春天来了,花儿也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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