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尽浮生醒难安

第十章 恰逢


    这几年来,陆清欢在吕率将军的帮助下通过当年军贴令的纸张材质以及模仿的笔墨一一比对排查,终于找出了其中的端倪,揪出了那个模仿代笔的书生,并将他带到了赵括面前。
    赵括似乎表现的很愤怒,吩咐人将那书生拉下去杖毙,后面也就没有下文了。
    赵括叫吕率带她回去,她却死死赖着不走。
    赵括问她:“你想要的结果又是如何?陆大将军是因护驾而亡,朕已经给他最大的体面。”
    对,父亲的死因既像是因为朝云军私自进城这件事,又不是因为这件事,这让陆清欢感觉所做的一切都好像有意义却又似乎很徒劳。
    她想要的是什么呢?她最开始的想法,或许自己的舅舅会因为知道真相而忏悔自己的行为,可突然感觉真相似乎也不重要了。
    吕率本是个暴躁性子,按照原来的脾气他早该发作的。自从陆大将军去世,他虽也因护驾有功提升了位分,却没有再被派遣出去,像是刻意被架空在了那,让他一身武艺无用武之地,只能闲时去校场教教新兵蛋子。陆黎出征时千叮咛万嘱咐,拜托他照看好清欢,还有任何时候都不要跟皇上作对。
    很多东西,不是讨要个说法就能讨要到的。
    吕率攥紧的拳头渐渐松开,他向赵括行礼道:“皇上,陆小姐年纪尚小,冲撞了皇上还请皇上勿怪,微臣这就带陆小姐回去。”说完,强拽着陆清欢离开。
    后来,这件事情被赵瑾瑜知道了,他也天不怕地不怕的跑去找自己的父皇,问父皇是不是该给陆家道个歉。
    就是因为这件事,从未挨过罚的赵瑾瑜被皇帝行了杖责,还关了半年禁闭。好不容易出来了,又跑去皇后那里,让自己母后去劝父皇认清自己的错误。在皇后宫里大闹一通后,又被关了近半年。
    陆黎在边部收到吕率的来信知道了这件事,于是写信给清欢。
    其实皇帝知道朝云军不是陆大将军召回的,只是皇帝的畏惧需要一个幌子被平息,就恰巧顺水推舟了。皇帝永远都没有错。
    他叫清欢处处留心,识礼数,过去的事休要再提。
    陆清欢不知道哥哥是从何知晓这些的,但通过这件事她知道哥哥说的是对的,皇帝永远都没有错。对于那些过去的事,她再怎么努力都是徒劳。
    陆清欢回到席位上时,哥哥并不在席上,她四处张望了一下。恰巧撞到了苏霖看向她的目光。
    苏霖笑着看着她,笑容使他虚弱的面庞看起来有了些生机。陆清欢有些疑惑,却也很识礼数的颔首微笑回应。然后就看见苏霖侧耳跟身边的蔚然泽说了几句,蔚然泽也笑着看向这边,向着清欢点了点头。
    休息过一阵的驭音师又陆陆续续回到宴会之中。那个抱着古琴的驭音师,身边跟着一个小丫鬟,穿过廊下也准备回到宫宴。迎面就遇上了在这站着的陆黎。
    两人毫无停顿的走过,却没想被陆黎叫住了:“姑娘请留步,在下丢了个重要的物件,可否请姑娘帮在下寻一寻?”
    “你丢了什么?”珠玉般清脆的声音在面纱下传出。
    “香囊。”说完作势寻找,那个姑娘和小丫鬟也帮忙服身寻找。
    “主子,是那个吗?”小丫头指向柱角处一个破损的香囊,边缘似是被火烧过的样子。
    那个姑娘愣了愣,蹲下捡起那个香囊,低头递过去问道:“这是公子要找的吗?”
    陆黎看了一眼,说:“正是此物。”
    那姑娘仍低着头说:“既是重要物件,还请公子好好保存。”
    “今日与姑娘有缘相识,这个便赠予姑娘了,还请姑娘莫要嫌弃。我该回席了。”说完,陆黎转头就走了。
    ……
    “主子,这人?”小丫鬟想问这人怎么奇奇怪怪的。
    却没注意到这个一直低着头主子撰着的荷包上突然被两滴泪打湿。
    不知是今个皇帝的兴趣格外高涨,还是驭音师奏乐的缘故,今日的宴会同平时相比时间长了许多。宴会散场时时辰也已经不早了。
    回府的马车上,陆清欢撩开车帘看向外面,街边小摊大多都收摊了,还有几个店面里亮着微弱的烛火。借着月光,一切都能看的清晰。
    陆清欢突然想起了多年前那个月夜,打了个寒战。
    “有些冷是吗?冷就别开窗了,现下温差有点大。”陆黎嘱咐她。
    陆清欢关了帘子,靠着车闭着眼,她也有些困了。她闭着眼问陆黎:“哥哥中场的时候去了哪?出去了有些时候。”
    “席上有点闷,出去透透气。”
    陆清欢不再问,头歪着,像是睡着了。
    陆黎坐到清欢旁边,把她的头托到自己肩膀上。陆清欢有察觉,但她实在是困了,也就顺势靠着睡了。
    陆黎低着头,想起今天递给自己荷包的那双手和那清脆悦耳的声音。那双白皙的手,清晰可见指尖有一处翻红的疤。那种疤是烧伤才能留下的。
    从她弹琴失态开始,他就开始注意她。驭音师的技艺是不容易出错的,而好巧不巧,在皇帝同他商讨婚事的时候,她的琴就停了。
    他也觉得或许是自己多想,可自己找了她这么久,哪怕这是个小小的可能,他也要去询证。
    当年朝云军无召回都导致父亲被迫饮下毒酒以保全家人。军贴令到底是从何泄露的他和吕率将军思考了很久。
    军贴令的信函有专门的运送通道,比一般的信件传递要快许多。送信件的人是被专门培养的忠诚的死士,没有泄露的可能。后来他突然想到军贴令除了传递战讯外,还用作给家里传过家书。还有,他还用来给南宫昭若传过信笺。
    自然不可能是母亲透露了出去,他也相信南宫昭若也不会做出这种事,可是目前的线索让他不得不往那方面去查。
    根据假军贴令的纸张和字迹,还安排了几个人在南宫府里探查,原来这封假的军贴令确实是按照南宫府给的信笺去仿照的。
    南宫昭若……
    还记得当年父母亲灵堂上,陆黎瞅见了门庭柱子后躲藏的南宫昭若往自己这边探头,便尽快送走了络绎来上香的各家官眷,差人将哭成了泪人儿的小清欢送回房里歇着,并打发了灵堂附近的下人。他独自跪在蒲团上,往烧着火的瓦盆里添纸。
    见附近没了其他人,南宫昭若才蹑蹑的走进灵堂,她跪在陆黎身边的蒲团上,朝着灵堂上的棺柩拜了三拜,说道:“陆伯伯,赵姨,我会一直陪着陆黎照顾好清欢的,你们放心。”说完又郑重的磕了个响头。
    陆黎低头静静听着,没有说话。只盯着眼前瓦盆里的纸被火焰吞噬,变成灰烬。
    南宫昭若转过头看向身边的陆黎,他的身体隐隐在发抖。昭若鼻子一酸,本就哭红了的眼睛又止不住的流泪,她不顾礼节,一把抱过陆黎,轻声安慰“别怕,我会陪着你的。”
    陆黎镇静下来,抬起一只手擦去脸上的泪,顺带也挣脱了南宫昭若的怀抱。
    他冷静下来,转头看向南宫昭若,用毫无生气的面庞看着她说道:“再过些时日,您便是西襟国的太子妃了,还请南宫小姐自重。”
    南宫昭若愣住了,她从没见过陆黎对她这样疏离。哪怕是小时候她多么顽皮的同他逗乐,他也只会气急败坏的吼她,而不是这样面无表情。
    但她知道,陆黎现在的心情很不好受,她能够理解。
    南宫昭若伸手拉了拉陆黎的衣角说道:“我是不会嫁去西襟的,你相信我。我师父云游时曾得了种奇药,能使人闭脉假死,我向他求了来,此后便能逃了这婚事,你是知我心意的,不是吗?”
    陆黎有些愕然,她可真是大胆!一旦逃离不成功这便是欺君的罪责,一旦成了她便成了身份没有的人。
    可是这样又能怎样?父母的亡故和南宫大人脱不了干系,自己同她又怎么能毫无芥蒂的在一起?
    “能嫁去西襟也很好。”陆黎也不知自己这句是不是违心。
    毕竟客观而论,荀渝一直以来洁身自好,未曾听说他与哪个女子有过丁点传闻,想必以后应该会对她很好。
    南宫昭若一愣,不可置信的一下子站起身来。
    “陆黎!我知你双亲去世痛苦万分,他们逝世我也很不好受,可是你再如何也不该讲出这样的话来!我嫁给谁,好不好应当我说了算!你又凭什么替我做选择?你现在的难过不是你践踏我对你心意的理由!”
    陆黎偏过头,自下而上的看着她。他突然笑了笑,笑得很荒凉。
    他坦白说道:“我父亲根本不是因为护驾而死,而是因为有人用军贴令召回朝云军回都陷害他谋逆。若不是父亲担下全责,今日便是我陆府满门的忌日了。”
    闻言,南宫昭若震惊的不知该说什么,只见陆黎继续说。
    “我在边部,为了早早同你联系,每月寄给你的书信扉页都印有朝云军的军贴令。”
    这话仿佛惊雷劈在南宫昭若头上,她忙解释:“我绝没有泄露你的信笺!你不相信我吗?”
    陆黎苦笑道:“我知道,我派人去查过了,此事应与你无关,不过你可以回去问问你的父亲是否跟他有关。”
    南宫昭若似乎明白了,木然站在那不知该说什么。
    陆黎从怀里掏出那个许久年前她赠给他的香囊,他还记得那时她娇憨的模样。一狠心,丢进了瓦盆里……火焰一下子包裹住了它。
    “不要!”南宫昭若一下子扑倒在瓦盆前,徒手从瓦盆里捡起了那个燃着火的香囊,她顾不得手指被火灼烧的疼痛,用指掌将火焰拍灭。
    陆黎试图伸手去拦,微抬起的手又放了下来。
    “你走吧。”陆黎毫无表情的站起身,离开了灵堂。
    陆黎走到了陆清欢的房间,石榴正坐在门口台阶处守着。陆黎吩咐石榴去准备些清淡粥食,便推门进去。
    陆清欢趴在床上睡着了,脸颊上还有一道道的泪痕,看得他很是心疼,他轻轻拉开被子为她盖上,然后坐在床边,看着一处发呆。
    就这么坐了好久,等石榴端着粥菜进来,他轻声说:“把小姐叫起来吃点东西,这几日辛苦你了。”
    “石榴定会好好照顾小姐,对了少爷,方才经过前院碰见了南宫小姐,她叫我将这个转交与您。”说罢伸手,就是那个被烧得半毁的香囊。
    陆黎接过香囊紧攥在手中,问道:“她可还说了什么?”
    “只说交给您就是了,未曾说些别的。”
    “哦,她……走了吗?”
    “现下应该是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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