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于仙

    以前走雪路的时候，只有江归凝和陆阳生两个人，而江归凝都永远是那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就使得以陆阳生的心性都下意识忘记了一件事，那就是无论俩人走得多快，走多远的路，遇到多困难的环境，江归凝都能轻轻松松地走过。陆阳生走得快，他就走得快，陆阳生走得慢了，他也走得慢，不催促，也不埋怨。一切都好像很平常一样，可如今换成了冯清和陆阳生同行，他才突然想起，这根本就不正常。
    好在陆阳生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现在在江归凝身上发生什么他都不会觉得意外了，甚至在他心底里甚至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哪怕有一天江归凝告诉他自己是传说中顶天大的大仙人了，他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
    而现在之所以想到这些，是因为冯清和他只走了一天，身体就有些吃不消了。
    这一天下来，陆阳生虽然压制住了自己体内的灵气，只以凡人的速度赶路，可他毕竟有了修行的底子在支撑着，走在山路上自然就会轻松很多，可是冯清就不行了。她毕竟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凡人，又是一位女子，即使已经拼命追赶了，可对她来说依旧很难了。就这还是因为这两天天气转暖，山上的积雪下去了不少，一些危险的地段也能提前发现了，又有着陆阳生在前边照应，冯清这才勉强跟上了陆阳生的脚步，没有在路上耽误太多的行程。
    可是白天的时候没有感觉，晚上休息的时候就不行了。或许是白天赶路的时候太过焦急，冯清都没有发现自己脚上已经满是血泡，很多都已经破裂了，这就使得她一双小脚上已经满是血水，如果明天还要再赶一天的话，她这双脚可能就完全不能看了。
    而且最关键的事情是，按照冯清的记忆，如果想要到达她以前嫁过去的那个山村的话，至少还要走上三天，这还是基于他们今天这个速度来说的，如果因为大雪的缘故使得有些地方需要绕行的话，需要的时间可能会更多。而这些时间里到底会发生什么，谁也不可能知道。
    小木棚内，陆阳生找到留在这里的木盆，特意烧了点热水给冯清用来泡脚，他还根据经验在天黑前从林子里找到了一些有止痛效果的草药泡在了木盆里给冯清使用，可效果依旧不怎么好。
    冯清看着忙来忙去给自己治疗的陆阳生，忽然抽泣着说道：“阳生，要不你还是把我留在这里吧，我再这么下去，可能只能拖累你，等咱们到的时候，说不定一切都晚了。表姐也看出来了，你现在肯定也有一些本事了，如果没有我的话，你就能更快赶过去了。”
    正在烧着药水的陆阳生手上动作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就恢复了正常，他没有回头，而是继续忙活着手上的动作。
    “表姐，别多想了，咱们已经走到这里了，再说这种话已经晚了，而且没有你带路，我不一定能找到地方啊，到时候不是会更耽误事吗？”
    冯清捂着眼睛把头放在膝盖上，呜咽着说道：“可是……”
    陆阳生打断她说道：“没什么可是的，既然来了那就一起赶过去吧，你放心，我小师兄说过了，咱们来得及的。再说了，这次过去说不定会和那什么山神起冲突，万一留你在这儿的话我还得担心你，说不定就会因此分心而挨揍。所以啊，你还是跟着我一起走吧！至于你脚上的伤我会想办法帮你弄好的，至少不用担心明天的行程。”
    陆阳生一边说着，一边趁着冯清不注意，将一团灵气自丹田中调出，汇聚在左手掌心，悄悄送进了药水中。
    做完了这些，他走到冯清跟前蹲下身说道：“表姐，你抬一下脚，水凉了，我把药水给你换一下，你再泡一会儿。”
    冯清听到了，却没有抬脚的意思，呜咽声自指缝中传出，让人听得心酸。
    “阳生，不用了，我自己的情况我自己清楚，你不用白忙活了。放心，我就算是拼上这条命，明天也不会拖慢你的行程的。你也走了一天的路了，早些歇息吧。”
    冯清说着这些，可埋在腿上的哭声却又凄凉了几分。
    陆阳生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再跟已经心神失守的冯清客气，他伸手抱起冯清的小腿，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抬离了木盆，然后自顾自将已经变凉的药水倒了，重新换上了新的药水，紧接着又将冯清的脚放回了木盆。
    似乎是怕木盆里的灵气不够，陆阳生又悄悄将两缕只有头发丝粗细的灵气不动声色地送入了冯清的脚上。
    当然了，整个过程他都没有被冯清察觉，她顶多只会觉得脚上不再那么疼了而已。
    弄好了这些，陆阳生就打了声招呼，开始准备两个人的晚饭了。
    晚饭并不丰盛，就只是干粮就着屋外的雪烧的开水而已，不过也能顶饿就是了。
    由于冯清心神憔悴得厉害，所以吃的并不多，陆阳生也能理解，所以就没有多劝她什么。
    吃过了饭，两人也没有再交流什么，就那么各自睡去了。
    临睡前，陆阳生忽然有些感慨，以往的时候和小师兄一起走路，哪里需要考虑这些啊，好像只要到了木棚里睡上一觉第二天就可以完全恢复了，哪像现在这样麻烦啊。
    只是刚想到这里，陆阳生就有些悚然一惊，他睁开眼看着头顶的木板，没来由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到底是什么时候，自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遇到事情的时候，第一个先想想自己可以求谁，从彩衣到如今的小师兄，只要出事自己好像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他们，而不是想着自己去解决问题。现如今自己嘴上不说，可心里却实实在在觉得冯清有些拖后腿。这一切的一切，都和自己以前在小镇一个人生活的时候有了很大的出入。
    这不对，这很不对！
    陆阳生此时已经敏锐地意识到自己的心性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而这些变化他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造成的，但是绝对不是他想要得到的。
    他开始思考，开始回想自己自从接触到修仙以后的点点滴滴，试图寻找自己开始变化的那个节点，到最后他发现，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离不开江归凝，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现在的他还想不明白。
    不过没关系，陆阳生觉得自己这位小师兄至少不会伤害自己，而且现在自己既然已经察觉到了，那就可以试着去制止自己，让自己重新走回自己想走的那条路。
    不知不觉，陆阳生想了很久，然后在不经意之中缓缓睡了过去。
    ……
    一处偏远的山村中，只有区区百余人，明明不是什么过年过节的时候，但是家家户户都在门口张贴了大大的喜字，看起来似乎比过年过节还要喜庆很多，但是诡异的是，街上却并没有多少行人在路上行走。即使是有人不得不出门了，也是脚步匆匆。边走边四处张望着，似乎在害怕着什么。
    明明是喜庆的氛围，可是这里不仅不能让人感觉到多少喜意，反而会让人不由得汗毛乍起，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当”的一声巨响，似乎有人在敲锣打鼓开道一般，一瞬间就传遍了这个不大的小山村，这一声巨响宛如是打破了某种禁制一般，本来空荡荡的街道上瞬间出现了一群人影，他们有地扛着牌匾，有地扛着铜锣，自现身起就开始敲敲打打，似乎有什么喜事一般。
    自从这群人出现起，村子里家家户户紧闭的屋门也被人从里面打开了，屋里的人低着头匆匆走出，然后直接匍匐在自家门口，似乎是在跪地恭迎某位了不得的大人物降临此地。
    若是此时有人胆大敢抬头看上一眼街道，就能看到一群看不清身体具体轮廓的“人”在一个长着鼠头却能像人一样直立行走的矮子的带领下，穿过了整个村子，向着一户早就大开屋门的寻常人家走去。而那户人家的主人也早就在一位老人的带领下跪倒在门口迎接，只是偏偏有一位看起来不过八九岁的粉嫩小女孩正端坐在一张椅子上，虽然被吓得都发抖了，却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那个老鼠模样的家伙领着自己身后的“人”到这户人家门口停下，在看到小女孩以后双眼瞬间炙热起来，似乎是看到了一样十分可口的美味，但是很快就被它掩饰了起来。它不着痕迹地咽了口唾沫，然后一脸热情地说道：“恭喜恭喜了，这次我们山神大人出关，指名道姓要让你家小姐进入山神府做那捧香的童子，这可是天大的仙缘啊！”
    它声音刺耳难听不说，还让人莫名地反胃，只是在座的所有人都不敢流露出来。
    地上跪着的那户人一共有四个，分别是两个年轻人、一位上了些岁数的老人以及一位老妇，其中老人没敢抬头，却有声音传出。
    “当然当然，我家有人能被山神大人看中那可是我家的福气，只要山神大人点头，现在将小玲儿带走。”
    老鼠模样的那个家伙听了后笑道：“那可不行，我家山神大人可是神灵，做事最讲规矩了，如今要收你家小姐做那童子，自然也不说例外。”
    老汉愣了一下，他垂头问道：“那仙使大人这次前来为的是……”
    老鼠咳嗽了一声答道：“这次我等前来是按照山上规矩来知会你等一声，再过三日就是神道吉日，正是让你家小姐入我山神府的日子。到时候你们准备好了，我等自会再来。”
    说完以后，老鼠抬起手，竟是一双长满了黑毛的爪子，它开口道：“伸出手来！”
    老汉不敢怠慢。赶紧伸手去接。
    只见老鼠将一张红纸鎏金的帖子放在老汉的手上，然后嘱咐道：“这是我们大人给的贴书，你收好了，莫说我们没有按照规矩行事。”
    说完以后，老鼠也不听老汉说什么，转身招呼道：“走了，三日后再来！”
    然后一阵阴风吹过，街道上一瞬间空空荡荡，再没了那伙奇怪的人的影子。
    等确定他们走了以后，老汉长出了一口气，然后赶紧扶起了自己的老妻和两个儿子，他喜上眉梢，和家人碎碎念道：“这下好了。有了这么一桩喜事，来年我们家肯定能有个好收成，说不得又能为儿子们添一门亲事了。”
    不仅是老汉，就连老妇人和那两个年轻人也是满脸的喜悦，唯有孤零零坐在院里椅子上的小女孩满脸恐惧，眼中挂着泪水，想哭却又不敢哭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