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程已渺/严沁

第29章


但主妇――是我一辈子的身份,不可能改变。”她说。
“很好,很好,”坚白笑。“我发觉香港的女人只有你才会讲这些听来古怪,却很有道理的话。”
“小心得罪全香港的女士。”她摇头。“今晚真的没有应酬?”
“我不是说过推了应酬要陪你的吗?”他说。
“真对不起,我真的忘了这件事!”她歉然的。“明天我可以补回来。”
“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哪儿需要补呢?”他说:“而且明天下午我得去东京开会。”
“哦――什么时候回来?”她心中大喜,立刻又感到羞惭,她怎能为坚白出差而大喜呢?
她是想见毕群的,只是――再这么往前走,她可会有回头的余地?
“两三天,”他不置可否。“这次开预算案会议,需要较长的时间。”
“我――只是担心你对东京的食物不习惯。”她有些心虚的说。
“要不要一起去?你也可以在东京买点衣服。”他说。
“免了,这个时候东京正大减价,卖的都是一些次级货,哪能买到又新又好的东西?”她摇头。
“小宝还没开学,可以带她去玩一圈。”坚白说。他大概很希望卓尔同去。
“还让她去玩?美国刚回来,心野的不得了,再去东京,下学期别念书了!”她说,有点夸张。
“小宝是个乖孩子,功课一向很好,怕什么呢?”他说;“如果你去,我可以在东京多逗留两天!”
“算了,这次算了,”她连忙摇头。“还是等圣诞节去北海道滑雪好了!”
“那个时候你更不会去,”坚白十分了解她。“正当旅游旺季,你能忍受机场人山人海的情形?”
“你是希望我明天一起去?”她看他一眼。
明知他从不是个坚持的人,所以她反问他。
“我不勉强你,”他笑起来。“我只是担心你逛街逛厌了,留在家里无聊。”
“怎么会呢?我才从繁忙的工作里逃出来,巴不得多过些悠闲的日子!”她淡淡的。
“那么就由你坐镇大本营吧!”他拍拍床。“还不上床休息?”
她慢慢上了床,盖好毛毯。
“你――知不知道我跟谁逛街?”她问。她是心虚,这话题根本不该提出来。
“谁们?难道不是爱玛?”坚白意外的。
爱玛是卓尔在香港比较谈得来的朋友。
“不是她。”卓尔立刻否认。爱玛和坚白不熟,万一坚白顺口提起,爱玛会一头雪水,那很不好。“你以为我只有爱玛一个朋友?”
“哦,那是谁?”他温柔的望住她。
坚白的温柔不同于毕群。坚白是呵护、关怀、谅解和永恒的,而毕群却是――一团燃烧的火焰,足以把卓尔整个融掉。
“你猜不到。”她故作俏皮。“是位男士。”
“有那么好兴致的男人?不上班工作而陪你逛街?”他完全不相信。
“哎,是阿菱。”她终于说:“那个时装设计的阿菱,你记不记得她?”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他笑。“我一直觉得她像日本新潮的女性,我叫她菱子小姐的那个,是吧?”
“正是。”卓尔笑了。“她是自由职业,可以陪我到处走,换了别人怎么行?”
“我们是义气朋友。”她又笑说。
“逛了那么多街,怎么没见你买东西?”他顺口问。
卓尔吃了一惊,她怎么连这一点都忘了。
“订了几套意大利服装,还没有到。”她吸一口气。“还有几双鞋子,阿菱在帮我配皮包和衣服。”
“认识菱子真好,服装方面倒不用你花脑筋去想。”他说。
“谁说不是!”她睡倒下来。“还不休息?”
坚白熄了灯;也躺下来。
沉默中,只闻他俩的呼吸声,坚白是平稳的,卓尔却似乎有些困扰。
“我想你是刚离开公司,精神没有寄托。”坚白在黑暗中低声说。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卓尔原意外。
“你向来并不喜欢逛街、喝茶、聊天,”坚白轻笑。“这两天却乐此不疲。”
“是想改变一下。”她说:“我厌倦了这么多年来一成不要的自己!”
“哦?你认为一成不变不好?”他很意外。“难道这些年我又变了吗?”
“没有,你也没变,”她说:“我们大概是最固执、最保守、最古老的一对。”她笑。
“我认为这是很好的搭配。”他半开玩笑半认真。“我们不是一直捐幸福愉快的吗?”
“有时生命中追求的不只是幸福和愉快。”她说溜了嘴,但后悔已来不及。
“哦――你是这样想,”他沉思一阵。“卓尔,是否你觉得仍有所欠缺?”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忙加以掩饰,她怎能这么不小心呢?“我的意思是――生命中的追求是永无止境的!”
“永无止境?这么大的野心?”他笑。
“我说的追求该是精神上的,”她又补充道。“其他的我要求不高。”
坚白沉默了一阵,轻轻笑起来。
“精神上,你不满足。”他说:“我知道是我的错,我太少时间陪你。”
“别误会,坚。我并不抱怨这些,我也不是个成天要人陪的女人,”她叹息。她该怎么说呢?愈说愈糟,愈描愈黑似的。“我的意思是――我想再念点书。”
这个意念是在情急之下涌上来的,她没有想过要再念书,从来没有,离开学校已十几年了。
“念书?很好啊!”他立刻赞同。“怎么不早说?我一定帮你的。”
“也不能说念就念,有小宝又有家庭,我还在犹豫,我只是这么想。”她说。
“想做就去做,目前不是流行这句话吗?”他笑。
“一个结了婚的女人,顾虑很多。”她说。
或者不该说顾虑,而是柬缚。
“你实在是个难得的好太太,”坚白轻吻一下她的面颊。“能娶到你,是我毕生最大的幸福。”
她竟有躲避、退缩的冲动,坚白吻她面颊,她――怎么会觉得厌恶呢?
她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别这么说,我绝对没有你想像中那么好?”她说。
“我的想像远不如真实的你好,”坚白握住她的手,她挣扎一下,却挣不掉。“你是个无可挑剔的好太太!”
“你这么说我,我心里负担很大,”她叹一口气。“我怕有一天会令你失望。”
“对你,我有绝对的信心,”他笑起来。“你有一颗世界上最美好的心灵。”
“把我说得这么好,我会受不了!”她淡淡的。
“我总是说真话,你是知道的!”他说。
她沉默着。
过了好一阵子,他们互相都知道对方并没有睡着,但谁都不说话,气氛颇不自然。
“卓尔,自从你把公司让给职员后,这两天我发觉你有显著的不同。”他说。
“是吗?什么不同?”她问。
“你看来很快乐,看光焕发,你笑得很特别,笑容里――似有内容。”他说。
她大吃一惊,难道他真发现了什么?现在正一步步的逼她讲出来,是这样的吗?
“我不明白。”她强打精神,不能再讲错话了。
“你可以照镜子,”坚白笑得好开怀。“镜子里的你,一定给你一种――初恋的感觉。”
初恋?她整个人几乎跳起来。她初恋?!她看起来有初恋的样子?这――这是什么话?
“坚白,你跟我开玩笑。”她不得不先保护自己。
“真的。”坚白笑。“你的笑客又甜又满足,像是个刚坠入爱河的小女孩。”
“我的天,会有这样的事。”她掩着嘴说。
“好在陪你逛街的是菱子,否则我会嫉妒。”他打趣。
“你也是个会嫉妒的人?”她反问。“我以为没有任何事、任何人能令你情绪波动。”
“我是冷血动物吗?”他摇头。“只是有些人把波动的情绪放在心里,不表示出来而已。”
“不表示出来,别人怎么会知道?”她说。
“那就要互相了解深切,要感情深厚,否则――那是很难感觉得到的。”
她不语。
她的感觉是,无论她做什么,坚白都不会在意,也不会受伤害。准道――不是?
“坚,我想问你一件事,世界上有没有任何一个人或一件事能令你倒下来?”她说。
他很慎重的考虑一下,点点头。
“有。”他肯定的。
“是什么?”她忍不往追问。
“若是事业不好――我想不会令我倒下来,因为我还年轻,我可以再努力一次。”他思索着慢慢说:“我想――你――或说感情上,我比较脆弱。”
她眉心聚拢,这不是她印象中的坚白。
“你给我的印象一直是坚强、理智又冷静,我不以为任何事能打倒你。”她坦率的。
“人是不能光看外表的。”他拍拍她,笑。
她又沉默了,原来坚白在这一环上并不如她想像中那么强,她的顾虑又多一层了。
顾虑个怎么会想到这两个字呢?难道她已打定主意真想做什么?
“有的时候我甚至想,感情上你比我坚强得多,你是值得骄傲的!”他又说。
“我想――对一个女人来说,把牙一咬,把心一狠,是可能做出很绝的事。”她说。
“很绝的事?譬如呢?”他问。
“没有譬如,我什么都没想过。”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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