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禾戈/伊之白木

第17章


坚强着,懂事着,在外人面前一如既往地乖顺。
嘉影说,慢慢来,做朋友亦需要许多缘分。即使你们明了,对方是善良的女孩,可是,并不是所有善良的人们都可以结交成知音。凡事不要太过勉强。
中秋节的早上,觉得有点伤感。一起床,淇雨已经去图书馆学习。留了张纸条。
盛阳,今天是中秋,所以中秋节快乐。宣布一条好消息,你的小说在国内发表了。真的为你骄傲,从来都是那么优秀。回来跟你庆祝,我们一起做饭。
石沉大海的小说,终于意外地浮出海面,看到阳光从四面八方覆盖。盛阳,你做到了,终于让那么多人看到你的故事,阅读你的幻境。你的文字是美丽的,会感动无数亦心思敏锐的孩子。眼泪含在眼眶,幸福的喜悦,把它挽留,快乐也会伴随地长久一点。从来都羡慕那些铅印的文字,整齐着,骄傲着,像公主头上水钻的皇冠。这是我的心愿。
拨通家里的电话,兴奋地告知爸妈这个喜讯,原来他们已经收到稿费。爸爸冷淡地说,不要让这些事影响学业。有点被泼到冷水。爸爸,你知道吗,感谢你总是为我指引捷径,却又觉得你根本不了解女儿。我喜欢什么,厌恶什么,或许从来你都不曾关心。泪水含在喉腔,却什么都无法对父亲抱怨。中秋节快乐,我想你们!
愉快地度过一天,走在路上,天都比平常更湛蓝几分。大片大片的浮云,游走在头顶上,同一片蓝天,哥,今天你做了什么?
原本说好要忘记的,可是怎么办,偏偏小说在这个时候发表。哥,系里的同学都知道了,议论纷纷,为了考研奔忙的你,会读那个故事吗?会顿然领悟,其实,我写的就是你吗?
上网站,搜到杂志的封面,小说的名字赫然印在首页。手停顿在屏幕上,好想触摸一下纸张的质感,嗅一嗅新鲜油墨的味道,然后轻声地读出自己的名字。
晚上淇雨回来做饭。我们都异常欢快。即使是我的喜悦,淇雨亦分享着,一如她自己的快乐。这个世界上,有人能陪你庆祝一份微小的成功,那就是幸福的。自私的我,沉浸在一个人的喜悦中,从没有感激过淇雨的付出。当你把一切认为理所应当,那么最终你就会失去那些珍贵的东西。
那天晚上,终于和淇雨围坐着饭桌,讲述和尹天弛,我哥的故事。分吃着一罐薯片,她是那种耐心的听众。听我们的相遇,听湖边他会拉住探身涉水的我,听海边去喝酒,对风畅饮。我问淇雨,相不相信,他是喜欢我的。不,爱不爱我,只是他自己并未意识到。
淇雨摇头,感情的事,错综复杂,喜欢一个人,自己都无法洞知,别人又如何猜测。
犹豫着,要不要打电话问候。中秋节,只是问个好,告知小说一事,问他复习得如何。可以吗,海边问他在美国能否找他,他答道,并不介意。可是盛阳,你忘了吗,不可以对他心软。他说过不爱,说过对不起,说过许多伤透你心的话。即使打了,你又期待他说些什么,只会影响他学习。为了他也好,考试前不要打扰。
深夜,迟迟才冲澡。
平复的心境再一次刮起波澜。热水顺着淋蓬头流下来,温暖地产生错觉。哥,好想将你忘记,可是为什么,把你抹刹如此辛苦。逃到远方,无法见你,不能听到任何你的消息,还是将自己无止尽地陷在回忆里?你真的不爱我吗,还是,只是缺乏勇气承认?哥,在海边,我们可以相依为命,可以抱头痛哭,为什么离别时你又对我残忍?喜欢是什么,爱是什么,你对我的喜欢又意味着什么?
眼睛觉得好痛,因为热水流进眼眶。没有哭,没有为他哭。盛阳,醒醒吧。
生气那样的自己,所以一口狠狠地咬在手臂上。死劲地咬,才能提醒自己离开青岛时的伤痛。盛阳,那样刻骨的痛,难道这么轻易你就忘却了吗?他不是值得的人,即使小说发表,跟他也没有丝毫的关系。小说中他始终都没有伤害你,可是现实中呢?他不配拥有你的感情,他什么都给不起你。他再也不是走进你心中的,高大的影子。
清清楚楚的齿印,深深浅浅,仿佛他留在我身上的伤印。不时地发作,偶尔隐隐作痛。嘉影说,我要学会保护自己,保护自己不受感情的伤害。嘉影,就是因为一直穿着厚重的盔甲,提心吊胆,才让他在卸甲时,那么直接地进驻我的心。这么多年,如果我肯轻易地接受别人,是不是今天亦不会把自己愈缠愈紧。
齿印几日就消失不见了,难道我必须要每天折磨自己,才能不走回磕磕绊绊的来路?伤,让人成长,可是我的伤,为什么只会让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在同一个地点跌倒?美国,原来一个人的心是不随地点的改变而质变的。想念,哪怕远隔千山万水,亦有割不断的韧性。
尹天弛,你咬在身上的印痕,好深好深!
2.
Travis,是我们在美国结交的第一个同龄伙伴。他就像下午突然打碎玻璃,滚落屋内的棒球。毫无征兆的,进入我们的生活,并改变了原本如湖面般的恬静。
一天晚上,我和淇雨刚在家吃完饭。门,意外地响起,淇雨邋遢地去开,结果看到一个美国男孩,犹疑地站着。问道:是不是淇雨和盛阳的家。淇雨点头,却一脸迷惑,并不曾记得我们见过他,更别提相识。简单地介绍来意,淇雨尴尬地关上了门。
她说是想去青岛交流的学生,来咨询学校概况,交个朋友。家里乱成一堆,从来无人探望,所以我们俩也少整理。匆忙地把衣服都扔进壁橱,迅速换下睡衣,慌乱地像鬼子进村。五分钟后,Travis连连抱歉地进门,说早该打个电话通报一声的。
我和淇雨相视一笑,就像以前宿舍视察卫生一样。
坐在一起,泡了绿茶,淇雨把刚做完的甜点端出来,招待客人。说笑着,他是健谈的男生,一路从青岛讲到他在其他国家的际遇。原本该是我们俩提供信息的,结果傻傻地变成了他的听众。淇雨把甜点做得太酸,Travis却喝了一碗又一碗,直到把一小锅全装进肚里。出于礼貌也罢,喜欢也罢,我和淇雨只能暗笑,还不能告诉他。
两三个小时,一晃就过去了。从来未和美国男孩谈论那么久,Travis却意犹未尽。无奈和淇雨有事,又不敢催他离开,三个人尴尬地沉默。最后他终于开窍,起身告别。我和淇雨相送至楼下,他转身后又回来,要给我们一个拥抱。
淇雨碰巧离他比较近,又不好拒绝,可怜地被他圈在怀里。吓得我连连退到墙角,只是挥手跟他再见。虽然习惯了和外教在离别时拥抱道别,也明了拥抱只是种习惯,但是对于中国女孩来说,还是不喜欢那种莫名的亲密吧。
Travis一消失,我和淇雨就笑成一堆。
后来慢慢接触,开始认识彼此,才发现他也是很好的男孩子。
转眼,国际文化节宴会开幕。我和淇雨忙于排练,一直再没有Travis的消息。一个舞蹈,一个服装秀,整天混迹在中国学生中,有点厌倦。国外的华人像一盘散沙,缺乏凝聚力,所以在外面才往往被别人欺负。第一次体会到那种话的涵义,觉得失望不已。
宴会当晚,我们精心打扮,穿着旗袍,奔走在大厅和梳妆间。今晚,是所有国际学生的节日,是我们的盛会。拍照,化妆,和熟人打招呼,忙得不易乐乎。直到晚宴开始,眼球还不愿停下来,四处张望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各地女子。颜色艳丽的传统服装,泰国的,日本的,南非的,拉丁美洲的,像生势巨大的博览会,热闹非凡。
和淇雨坐在一起,品尝各地美食,眼睛仍然不断扫射。终于停顿在一个黑点。人群中,一个金发男子,身着素净的黑色西装,端然地站立在远处。他高瘦,眼睛呈好看的水蓝色,似乎有某种特别的血统,淡淡的忧郁。那一刻,所有的灯光都聚集在他身上,仿佛周遭的人群只是一种空虚的摆设。他,是那么好看的男子。
转身要指点给淇雨,再搜寻时已经不见他的踪影。失落,任淇雨指点其他帅哥,也只是随声附和。只是那么一眼,却感觉整个世界为之突然一亮。茫茫人群中,他是特别的,以至于轻易地捕捉,似巧合,又似早已注定。
饭局进行一半,Travis突然过来问好,身后带着一个同伴,要介绍给我们认识。抬头,惊讶不已,刚才的男子,顿时出现眼前,伸出手,自我介绍。Jake,我就是要跟Travis同行,去青岛的朋友。木讷地与他握手,兴奋地在耳畔告诉淇雨,他就是彼时,被吸引的男子。
简单地打过招呼,就匆匆离去,准备演出。之后,再未碰见。
跳舞时,末段竟然忘记了动作,紧张不已。一向不喜欢舞台活动,压力巨大,不够自信,也不够自然。舞台上灯光华丽,底下却黑暗一片,又有无数双眼睛直盯着你看。似被困在一个岛屿。内心惶惶,无法自在,仿佛要被人撕下衣服,众口评判。
演出结束后,疲累不已。
坐在末排看完最后两个节目,突然深深体会到落幕时的那种伤感。人生几十载,走到最后终会散场。欣喜,哀痛,不过是过眼的云烟。大悲大喜,执着偏激,纵使拥有整个世界,亦必须独自走入死亡的黑影。死,和生,是世间最公平的事,无人能逃。
夜间,微微失眠。想起尹天弛,又难过不已。
黑暗中,和淇雨聊天,倾听她传奇般的高中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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