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难与忠诚/查尔斯·里德

第169章


“耶稣!”
这个得福的名字是她说的最后两个字。她静静地躺着,眼睛向着天庭,两手合在一起。
杰勒德热情地为她归天的灵魂做着祷告。他祷告了很长一段时间,头转了开去,以免看到她断气时的情景。一切都显得异乎寻常地宁静。他害怕地把头转了回来。果然是他所想的那样。
她已离开了人世。
现在,留给他的只是那曾经美化过人世的一颗最忠诚、最纯洁、最有爱心的灵魂的萎缩的躯壳。
第九十七章
只有在临终者的病房里,一位神父才会彻底地表现出神父的本色。杰勒德就像他为最卑微的教民也照样会去做的那样,为死去的玛格丽特做完了教会的各种宗教仪式。但他只是机械地做着。做完以后他便坐下来,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打击弄得十分痴呆,还不能意识到丧失亲人的痛苦。但不久以后他便带着一阵狂热的宗教感情跪了下来类社会和思维的运动和发展的普遍规律的科学”,并论证了唯,为她以基督徒的方式结束一生而感谢上帝。
接着,他整个的思想考虑的是如何使她的遗体不受陌生人的打扰,运到他自己教区的坟地去埋葬。那天晚上,一辆单匹马拉的覆盖着黑布的马车驶往高达。车里装着一具棺材,一个伤心的男人把双手和下巴搁在棺材上面。
这位哀痛者短暂的精力在进行必要的准备工作当中已消耗殆尽。此刻他衰竭地躺在车上,抱着那装着玛格丽特遗体的冰冷的棺材。
出租马车的车夫走在马首旁边,没跟他讲话。喂马的时候,他也只是就神父无言的悲恸轻轻地说上几句。不过,当他歇下来准备过夜的时候,他便和旅店店主一道,好心地劝那伤心的神父离开马车休息休息,吃点东西。杰勒德谢绝了他们的好意。当他们一再劝说的时候,他几乎像一只忠实的狗似的对他们咆哮起来,硬是整夜抱着那具棺材,寸步不离。他们只好把件披肩盖在他身上,不再打搅他的哀思。
第二天中午,悲哀的柜车来到了神父庄园。足有二十来个教民各自带着某个琐屑的问题聚集在那儿等候神父。他们不见神父已感到若有所失,一当他们看到出了什么事,看到医治他们疾苦的恩人遭如此的不幸,便齐声恸哭,使得神父从悲哀的麻木中醒了过来。这时他才发现他回到了高达。他看到教民们悲戚的面孔,想对他们说几句话。“啊,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他叫道,但悲痛使他哽咽不止,再也说不出话来。
第二天,尽管教民们反对,他还是亲手埋葬了玛格丽特,并用偶尔颤抖的声音念了葬礼祷文。仪式完毕之后,他像一具雕像似的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人们出于尊敬离开了教堂公墓。
他如梦如痴地站着。最后那教堂执事(正像大多数男人一样也是一个傻瓜)也不给他事先打个招呼,便动手填坟坑。
一听到土落到玛格丽特身上,杰勒德便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叫。
教堂执事停了下来。
杰勒德身子摇晃着,把手搁在胸口。教堂执事一边扶着他,一边呼救。
乔里昂正在附近徘徊,悼念他的救命恩人,听到叫声便跑进教堂公墓。两人搀扶着杰勒德,把他送回神父庄园。
“唉,乔里昂!善良的乔里昂!”他说道,“我心里有个东西断了,我感觉得到,听得见,是这儿,乔里昂,是这儿。”说着他把手搁在心口上。
第九十八章
两个星期以后的一天,一个面色苍白的驼背人走进了高达近郊一个多明我修道会的修院,找安布罗斯师兄谈话。安布罗斯作为修院的副院长主持修院的日常工作,因为院长最近去世,而接替他的人尽管已经任命育》等。参见“伦理学”、“教育”中的“爱尔维修”。,目前还没上任。
这个病倒了的人正是杰勒德。他打算按他走向生活的方式来结束他的一生。他是作为一个有见习期的新修士进入修院的。事实上,他已经是一个气息奄奄的人,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他来到修院,是打算在和蔼可亲的安布罗斯以及别的一些修士身边宁静地死去,因为安布罗斯是他的朋友气”。王夫之更说:“气外更无虚托孤立之理也。”认为理不能,而他与别的修士也一直坦诚相见,他们都把他的家看做是自己的家。
神父庄园他已感到呆不下去了。住在里面随时随地都会勾引起他对玛格丽特的回忆。
安布罗斯很了解他的品质,也了解他的悲哀,有心想治好他的创伤,使他返回教区当神父。因此,他把他安顿在大门口上面一间舒适的小屋里,不许他斋戒或从事别的苦行。
但没过几天,新院长便前来上任,并表明他是个很难对付的人。起先,他还专心于矫治弊病,整顿纪律。但有天他听说高达的教区神父来修院当一名见习修士,便这样说道:“可倒是可以。不过,他得先放弃他的教区神父职务,否则就得请他离开。我不希望我的修院住着一位肥头大耳的教区神父。”院长叫人把杰勒德请来。杰勒德立即赶去见他。一见之下,他们都同时吃了一惊。
“克莱门特!”
“杰罗姆!”
第九十九章
就总的性格说来,杰罗姆还是像过去那样阴郁,但对杰勒德的态度却缓和了一点。在英国逗留期间,他出乎意料地想念他,以后也经常叨念着“非知之艰,行之惟艰。”认为知固然困难,而更难的则在于,不知他的情况如何。他在高达听到有关他的介绍,使他对这位表现软弱的师弟有了更高的评价,特别是因为杰勒德在他称之为“圣母纯洁怀孕的异端邪说”上抵制了教皇和少数派。然而,当他听到一个年轻的修土含着眼泪告诉他杰勒德患病的原因之后,他又觉得杰勒德可鄙:“竟为了一个女人死去?”
这是个传出去很不好听的事。他决心设法避兔。他每天到杰勒德房里去两次,试图利用他过去对他的影响,以及他的全部说服力来使他摆脱这种不超脱的绝望情绪,以免教会在这样一个紧要时刻失去这位神父的虔诚和讲道的才能。
杰勒德听他讲,赞成他说的道理,钦佩他的力量,承认自己的软弱。尽管如此,他还是明显地衰弱下去,日益接近坟墓。有一天,杰罗姆对他说,他已经听到别人介绍过他过去这段经历,并为他感到骄傲。“不过,克莱门特,现在你可把这些全都毁了,”他说道,“因为你目前的表现只能说是世俗感情获得了最后胜利。与其她活着的时候你抵制这种世俗感情,死后反而让自己的肉体和灵魂都被它压垮,还不如你早就屈从于这一感情,最后再来个忏悔。”
“亲爱的杰罗姆,”克莱门特说道,语气是那么柔和,致使他的申辩失去了任何申辩的味道,“我认为你对我的看法是不公正的。在我身上并不存在任何世俗的感情,而只是一种深沉的爱。对此,我不但今世不感到羞愧,即使来世,在天上我也不会感到羞愧。想想看吧,杰罗姆,要是一条狗伤心地死在主人的坟墓上,我们能说它不该有世俗的感情吗?同样,也不能说我有什么过错。假如我所有的只是世俗的爱情,那么我就不会丧失我的生命,而只是丧失我的灵魂。然而,她不仅是我的爱人,还是我善良的天使。她支持我履行我的职责,支持我兴办慈善事业。我在讲道的时候,她的面孔则给我鼓励。在我碰到别人忘恩负义的时候,她以自己的劝说来给我安慰。她把她的灵魂和我生命当中一切善良的东西交织在一起。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依靠她。一旦失去她,我的确无法一个人再往前走。亲爱的杰罗姆,你可以相信我并不是上帝的叛逆者。相反,正是上帝的意旨想要使我得到解脱。当人们把土扔到她棺材上的时候,我心里就像断了个什么东西,再也无法修补。我听得见,感觉得到。从那以后,杰罗姆,我吃进嘴里的食物不再有任何滋味,要是我蒙着眼睛吃东西,我就无法说出哪是面包,哪是肉。”
“圣徒呀!”
“从那时起,我浓厚的沮丧情绪也不见了。我又开始微笑,经常微笑。为什么呢?我是这样看的:主宰生死的上帝已向我发出了伟大的召唤;而在我身上折断了的是生命之弦。上帝怜悯我。我的日子本来会过得很悲哀。但他说:‘行了。你要干的已经干够了,你要受的苦也受够了。柔弱而重情的仆人啊,你的缺点我已宽恕。你的悲伤使你达到了你的目的。你可以安息了!’主啊,我来了,我来了!”
杰罗姆痛苦地呻吟了一声。“教会也曾有过圣洁而柔弱的仆人,”他说道,“我愿献出我十年的生命来拯救你的生命。但看来不大可能。祝你在宁静中结束你的一生吧。”
过了几天,杰勒德果然卧床不起。他临终时的心境是如此圣洁而幸福,不止一个年老的圣洁的修士来到他床边聆听他临终的遗言。晚上,他见到了贾尔斯。他嘱咐他弟弟别让可怜的骡子杰克饿着,求他督促小杰勒德的托管人履行义务,并代他亲吻年迈的父母。最后,他还请贾尔斯把丹尼斯送回勃艮第,好让他和他的朋友们聚在一起。“可怜的丹尼斯。失去了他的朋友和伙伴,他会感到人地生疏、十分孤单的。”此后他又单独和杰罗姆见了一次面。他们谈了些什么,人们一直不很清楚。我想一定是很不寻常的话吧,因为杰罗姆走出房门时双手交叉在胸前,平时高昂着的头也垂了下来,一边走一边叹气。
有两个修士守护着他,一直守到黎明的早祷时分,据他们说,整个晚上他都不时地发出虔敬的呼语,说着赞美和感恩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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