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春

番外 漠北王宫内部见闻(二)


    又混过了一天,我刚要用晚膳,美人带着两位嫔妃忽然来到我寝宫,我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的撇了一眼我桌上的东西,心想完了……不够这么多人吃的。
    她们来都来了,我总不能把她们赶出去,便挤出笑来:「几位妹妹来的刚巧,我要正要用膳,妹妹不嫌弃的话就坐下来一起用些?」
    「多谢姐姐,刚好我也饿了。」
    美人笑颜如花,跟身后两人对视一眼,坐了下来。
    我就是客气客气,没想到她们还真不客气。
    没办法,我临时又吩咐膳房加了几道菜来,可等吃饱喝足了,她们却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东聊西聊,一直扯到了半夜。
    我困的迷迷糊糊,三人不知怎么商量的,这么晚了,居然要去拜访王后娘娘。
    拜托,这个点正常人都该睡了……
    等会……可是王后娘娘她夜生活好像丰富的很啊,她们这一去若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那……
    我连忙推脱,可那三人是铁了心的要去,一边一个架着我就去了王后娘娘宫里。
    这时候我才明白过来,这宫里知道王后夜生活丰富的不止我一个,要是这么多人撞见王后娘娘行不雅之事,这后果……
    她们这是要逼王上处置王后娘娘啊!
    可惜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被她们连拖带拉的架到了王后寝宫外头。
    夜已深,宫里安静的很,但寝宫里却不安静,在外头隐约能听见屋里传来的嬉闹声。
    男子声音尤其大,更明显的是……那不是王上的声音,是寒苍王爷的声音。
    「夜深了,王后娘娘已经歇息了,几位夫人且回吧。」
    值夜的侍女睁着眼说瞎话,里屋那么大动静,谁信这话?
    我信。
    我连忙道:「那就先不打扰娘娘了,明日妾身再来给娘娘请安。」
    说完我就往回溜,却被美人喊住。
    「凌姐姐且慢!」美人冷笑一声,一巴掌招呼在了侍女脸上。
    「狗奴才,谁给你的胆子竟敢欺骗本夫人!娘娘既已休息,为何会传来男子声音,莫不是……娘娘在寝宫里藏了人吧。」
    她这一巴掌下去,侍女的脸瞬时肿了。
    不顾阻拦,美人气势汹汹向寝宫里面走去,我本想趁乱离开,谁知后面那俩一个都没忘记我,又把我架了进去。
    美人在前头冲着,她猛的一推门,不光里面的人停了笑闹声,我们也愣在了原地。
    怎么说呢……
    此时王后寝宫一片混乱,但是吧……跟我想的混乱有点不一样。
    因为……不光寒苍王爷在这,连王上也在这儿。
    加上王后的贴身侍女,他们四人脸上都花里胡哨聚坐在桌前,桌上一副乱糟糟的麻雀牌,寒苍王爷正拿着支舔满墨的毛笔,往王上脸上画王……画乌龟。
    那乌龟画了半截,见我们进来了,王上蹭的一下站起身,边用袖子把脸上的东西擦掉,边慌乱问道:「谁允许你们进来的!」
    他本是想把脸上的花纹擦去,可未干的墨被一抹,王上的脸上一下变得乌漆麻黑的。
    看平日端肃的王上如此失态,寒苍王爷把头低的几乎都要贴到桌子上了,他肩膀剧烈抖动着,嘴里发出「戚戚戚……」的憋笑声。
    我也很想笑,但是我不敢,只能憋着笑连忙跪在地上,道:「请王上恕罪,妾身等只是想到娘娘刚到漠北,担心她思念家乡,特来……特来与娘娘说说话,没想到扰了王上兴致,还请王上恕罪。」
    另外那三人也连忙跪下请罪,兴许王上觉得脸上挂不住,便气呼呼的要我们退
    下,还特意警告我们几人不能说出去,否则后果自负。
    我们自然连连答应,逃也似的跑出了寝宫。
    拉帮结派果然害人,色字头上一把刀这说的也没错,下次那美人再来我寝宫,我是万万不敢留她了。
    不过这次也是因为她,我才知道王后娘娘的夜生活丰富原来不是我想的那种丰富。
    好吧,我承认自己以前想歪了。
    夜深了,我打了个哈气,躺下就睡到第二天一早。
    第二日我照例去给王后娘娘请安,她眼下黑眼圈更重了,看来昨夜又是玩到很晚,管她呢,反正只要王上不怪罪我昨夜之事就好。
    今天又是无聊的一天。
    我本来是这样以为的,可等我回宫之后,丫丫却给我带了个好消息。
    我阿姐要进宫探望我了。
    我在宫中没什么交好之人,阿姐一来我自是开心,早早的就跑到寝宫外头等着她,到了快晌午的时候,她终于来了。
    我远远看见了阿姐,欢喜的跑过去一把抱住她,半天都不想松开。
    阿姐笑道:「王宫中这么多规矩也管不住你,还这样孩子气,也不怕别人见了笑话。」
    「才没人笑话我呢!这儿平时又没人来。」
    我从阿姐怀里钻出来,冲着她傻笑,谁知阿姐干咳了一声,对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身后有人。
    丫丫忽然在身后道:「王后娘娘万安。」
    我连忙转过头去,王后娘娘站在不远处,正往这看着。
    在我印象中,王后娘娘个很爱笑的人,可方才我转过头去时,她的表情却看起来却很悲伤。
    「王后娘娘万安。」
    阿姐看我站着不动,忙拉着我跪下。
    娘娘没有怪罪,她笑了笑道:「不用多礼,我只是路过,打搅你们姐妹叙旧了。」
    她说完就离开了,我抬头看着她的背影,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她方才……好像在哭一样。
    也许她也思念她的家人了吧。
    我家本就在漠北,家人有时可入宫探亲,可她的家在戈壁之外,恐怕这辈子与家人也见不几次了。
    想到这儿,我居然有点可怜她。
    我有点难过,央求阿姐陪我在这儿住了一晚,我们说了一夜的话,明日送阿姐离开时,天上竟自下起了小雨。
    要知道这可是漠北,我记得上次下雨时还是在五年前。
    漠北人喜欢雨,这对我们来说是上天的恩赐,今夜宫中应会有宴会庆祝这多年一次的落雨,可我刚与阿姐离别,阴沉沉的天空让我心情更不好了。
    快到寝宫时,雨落的更大了些,不知怎的,我忽然想起了王后娘娘种的葵花。
    漠北土壤干燥,不适合种植这种外来的花花草草,兴许是王后娘娘照顾的仔细,我前几天路过那儿时,看见棵刚破土的小苗。
    「丫丫,你去拿块防雨皮子过来,我怕这雨把苗儿给打落了。」
    「什么苗儿?」
    「王后娘娘种的苗儿。」
    「您什么时候管起这事来了?」
    丫丫有点奇怪,不过还是拿来了防雨的羊皮,等我们到那儿时,那娇娇弱弱的小绿苗都快被雨给砸翻了。
    我跟丫丫冒着雨把羊皮支到绿苗头上,这样一来,它应该就能长大了……吧?
    「你们做什么呢?」
    王后的声音在不远处传来,我转头看去,她手中也拿着一块羊皮子。
    我没想会这么凑巧,实话实说的话有讨好之嫌,可不实话实说我又没别的借口。
    早知道就不多事
    了。
    「呃……妾身……」
    「多谢。」
    我正结结巴巴不知该怎么说时,王后娘娘忽然道了声谢,她对我笑着,把手中的油纸伞塞到了我手里。
    「拿着遮雨,别染了风寒。」
    「嗯……多谢娘娘。」
    她未想停留,便转身离开,颀长的背影在雨中萧瑟又悲凉。
    她好像……又在哭了。
    我没来由的一阵难过,跑上前将伞遮在她头上。
    雨下的大了些,我们在不远处的亭子里避雨,她沉默着望着外头的雨,忽然说了句:「方才你给幼苗遮雨的样子,很像我阿姐。」
    「啊?」
    她将目光移到我脸上,扯着嘴角,声音依旧沙哑粗粝,「与漠北不同,泽露多雨,我阿姐也会冒着雨去给她种的花花草草遮雨,你方才的模样……与她很像。」
    「是……是吗?」
    我不太擅长与人交谈,但更受不了两人相顾无言的尴尬,我在脑中寻找着话题,道:「王后娘娘的阿姐应该也是雅趣之人。」
    「是啊……」
    王后怀念道:「阿姐与我不同,她是个极聪慧的人,喜欢琴棋书画,喜欢风花雪月,她永远都能将所有棘手的事情处理到最好……可惜……」
    她的语气中满是悲伤,我知道泽露刚经历过一场大战,战争期间什么事都说不准,从王后的神情中能看出来,她的亲人应该也……
    看她沉浸在曾经中无法自拔,我连忙转移话题问道:「妾身有点好奇,王后娘娘的嗓音有些……」
    「有些像个破锣对吧?」她清了清嗓子,可声音依旧沉闷沙哑,但一说到自己,她语气倒轻松许多。
    「前些年我扮作我家兄长的模样领兵作战,为了不被人认出破绽,我便喝了一剂药,从那之后我的声音便是如此了。」
    好家伙,这听的我是目瞪口呆,王后娘娘当真是个狠人,对自己竟也能如此狠心,我不由得伸手捏了捏自己的嗓子,道:「娘娘,我母族部落中有一医者,他医术十分了得,等我写信回去,让他来为您诊诊,说不定能给您看好呢。」
    「那便劳烦了。」王后笑道。
    雨只下了一阵,不时便停了,我回到了寝宫,情不自禁的把手中的油纸伞看了一遍又一遍,这上面绘制的花草可真好看。
    漠北少雨,是没有这种精致东西的,我嘱咐丫丫把它好好收起来,等下次下雨事情,我还要撑着它出去散步。
    无聊的日子一天天过着,王后的那棵独苗苗还是没撑住,被第二天的太阳晒蔫了。
    隔壁美人的肚子越来越大,这几天连产婆都住进来了,应该是快生了。
    听娘亲说女人生子,就是一只脚迈进了鬼门关,虽然我不太喜欢美人的骄纵跋扈,曲意逢迎,但同为女人,我还是有些担心她的。
    不过这似乎又是我多事了,美人是一点都不为肚里的孩子积德啊,她近些时日给王后娘娘请安总是出言不逊,念在她有孕,娘娘不与她一同见识。
    今日来请安,美人照例是最后一个来的,刚坐下吃了杯茶,说了没几句话就开始呛人。
    她肚里的孩子也不老实,似乎是不打算在里面待着了,美人衣裙湿了一大片,寝宫里瞬时一片混乱,产婆匆匆而来,王上也难得的放下国事等在这儿。
    一个时辰后,外边终于听见了婴孩的啼哭声,产婆匆匆出来,表情却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喜悦。
    她跪地道:「恭喜王上,桢夫人诞下小皇子,母子平安,只是小皇子黄疸严重,若不好好照顾,恐留病根,桢夫人说……说是……」
    「她说什么?
    」
    产婆的头更低了,她颤颤道:「夫人说方才她在王后宫中吃过茶后便觉一阵腹痛,恐怕那茶中有……有不利于胎儿的东西……」
    「放肆!」
    王上厉声打断产婆的话,王后道:「无事,应该是有误会,等桢夫人养好身体,让弋鸢再问问她便是。」
    弋鸢?
    哦,我想起来了,她是王后娘娘的贴身侍女,我对她印象不多,只记得王后待她极好,她不像个侍女,更像半个主子。
    「不用等改日。」王上眉心紧紧皱着,道:「弋鸢,你现在便随孤王进去,用祝由术让她好好想一想王后茶里到底有什么!」
    「遵命。」
    我被震的动弹不得,王后娘娘身边之人竟是如此深藏不露的高手,若是美人这次耍了什么心机,恐怕此事不能善了了。
    我不知弋鸢问出了什么,只看到王上出来后脸都黑了,他即刻下旨将美人打入了冷宫,把刚出生的孩儿交给了王后亲自抚养。
    王后可怜孩子一出生就与母亲分离,为桢氏求情,可王上却道:「桢氏心术不正,作为母亲,她竟敢行如此不轨之事,孩子若是由她教养,恐怕近墨者黑,孤王念在她生育之苦才饶她一命,孩儿决不能由她亲手抚养。」
    我惊讶的望着王上,即便他未曾明说,但从他这番话中,我也能猜出桢氏做了什么,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注意打到孩子身上,惹得王上动怒。
    就这样,由于桢氏自取灭亡,王后无痛当了娘。
    一大早,我去请安,王后娘娘手足无措的看着襁褓中的婴儿,孩子哭个不停,她也急的快要哭出声来。
    王后:「救命……他为什么吃饱了还哭?」
    王上:「大概……是想让你抱抱?」
    王后:「我不敢,他太小太软,我我我我害怕!」
    她抬头扫视了一圈众人,「你们谁会?」
    大家都没生养过,自然没人应声。
    王上:「快来人,即刻传寒苍王爷进宫!」
    寒苍王爷还会奶孩子?这还真是神奇。
    看着对着小婴儿束手无措的众人,我忽然间心情很好。
    我伸手戳了戳孩儿软乎乎的小脸,心想这座金笼中的日子依旧很无聊。
    但好像……也不是那么无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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