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起的太阳/迈克尔·克莱顿

第21章


不过,孩子是很讲求实际的。米歇尔似乎能理解她妈妈的行为方式,所以也就不觉得很难受或失望。
  感到难受的是我。
  “你是不是很快就回家,中尉?”阿森尼奥太太问道。
  “不,看来我得整夜呆在外面了。你能留在我家里吗?”
  “行啊,不过早上9点我就得走。我可以把长沙发拖出来吗?”
  我的起居室里有张长沙发床,她呆在我家时就睡在上面。“哦,当然可以。”
  “好吧。再见,中尉。”
  “再见,阿森尼奥太太。”
  “出了什么事?”康纳问话的语气中有几分紧张不安,我感到有些惊讶。
  “没事儿。我的前妻又犯怪了。她说周末不一定把孩子接去了。怎么啦?”
  康纳耸耸肩说:“随便问问。”
  我觉得他并不是随便问问。我说道:“你说过这案子可能会变得很棘手,你指的是什么?”
  “也许不会很棘手,”康纳说道,“我们最好的结局就是再过几小时就把案子结束掉。我觉得我们可以做到。前面左边不远的地方就是那家餐馆。”
  我看见了霓虹灯的大招牌:玻拉玻拉。
  “这是坂村经营的餐馆?”
  “是的。实际上他只拥有部分资产。别让侍者把车开走。把它停在红灯区。我们也许很快就得离开。”
  玻拉玻拉餐厅是本周洛杉矶市最热门的餐馆。用来装饰餐厅的是一堆玻利尼西亚人的面具和盾牌。从酒吧柜台向外伸出的欧椴绿的木质支架就像一排牙齿。露天厨房的上方有一个5米宽的大屏幕,上面播放的普林斯录像片看上去令人毛骨悚然。供应的菜肴都是太平洋的海鲜。餐厅里一片震耳的嘈杂声。顾客都是到电影城来求职的人,个个穿着黑色的衣服。
  康纳笑道:“看来真像是刚遭到炸弹袭击似的,一片乱哄哄,是不是?别愣着看啦。他们不太让你出来玩吗?”
  “是不太让我出来。”我答道。康纳转身跟那位欧亚混血的女招待搭话。我的眼睛看着酒吧柜台,看见两个女人嘴碰嘴地亲了一下。再往前看,一个穿着皮夹克的日本男人用手臂搂着一个身材高大的金发女郎,两人都在听一个头发稀疏、一副好斗相的男人在说话。我认出他来了,他是位导演,导演过……
  “走吧,”康纳的话打断了我的思路,“我们走吧。”
  “什么?”
  “埃迪不在。”
  “他上哪儿去了?”
  “他到贝弗利山一家人家赴宴去了。我们走吧。”
  
  
16
  那家人住在日落大道上边的小山里,有一条蜿蜒的道路通往那里。此刻若非雾气升腾,我们就可以俯瞰市区的迷人夜景了。接近那地方时,我们看见街道两旁停放着一溜豪华型轿车:大多数是莱克塞斯轿车,也有几辆梅塞迪斯敞篷车,还有几辆本特利。我们把雪佛莱车停下,径直朝那幢房子走去,这时在街道旁看管车辆的几个人脸上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这幢房子跟这条街两侧的其他住房一样,也有一道3米高的围墙,墙上有一道摇控的大铁门挡住了通向房子的去路。铁门上方装着一架保安用摄像机,在通向那幢房子的车道旁也有一架摄像机。一名私家警卫人员站在车道旁查看了我们的证件。
  “这是谁的房子?”我问道。
  10年前,在洛杉矶住这种有严密保安设施住房的不是黑手党徒,就是像史泰龙那样的电影明星,因为他们的暴力角色吸引着使用暴力的人的注意。可是近期来,有钱人居住区的每幢住房似乎都有这类保安设施。同时,这也几乎被看成是一种时尚。我们登上台阶,穿过种着仙人掌的小花园,朝那幢现代气派的钢筋水泥的城堡式楼房走去。
  “这幢房子的主人是马克沁·努瓦尔成衣公司的老板。”他一定是看见我脸上茫然的表情,于是接着解释说:“那是一家专营高档服装的商店,以其店员的傲慢而闻名。像杰克·尼科尔森和彻尔商店一样。”
  “杰克·尼科尔森和彻尔商店。”我摇摇头。“你知道它的什么情况呢?”
  “现在许多日本人都到马克沁·努瓦尔去买东西。它像大多数高档美国商店一样——没有东京来的人去光顾,它就会关门大吉。它全仗着日本人呢。”
  我们来到房子大门口时,有个身穿运动服、身材魁梧的人走过来。他的手上拿着一只写字夹,上面夹着一张名单。“对不起,先生们,非请者莫入。”
  康纳亮出了证件说:“我们想和你们的一位客人谈谈。”
  “是哪位客人,先生?”
  “坂村先生。”
  他满脸不高兴地说:“请在此稍候。”
  我们从门口可以看见客厅里宾客满堂,而且一眼扫去就觉得其中很多人都在中本大厦招待会上露过面。几乎所有的人都穿着黑色晚礼服,跟我们在玻拉餐厅看到的情况差不多。但是客厅本身引起了我的注意:白墙质朴无华,没有任何装饰品;客厅内没摆任何家具,只有白色的墙和上面没有任何东西的地毯。客人们看上去很不自在。他们手里端着鸡尾酒,拿着餐巾纸,向四周张望,想找个地方放下手里的东西。
  有一对夫妇从我们面前经过,向饭厅走去。那女的说:“对于该干什么,罗德总是胸有成竹。”
  “是啊,”那男的说道,“一流的极少主义风格。那房间布置的细节。我真不知道他那墙是怎么刷的,真可以说是绝对完美,看不出一道排笔的刷痕,找不到一点瑕疵。真是妙不可言。”
  “不过,就得这样,”那女的说,“这跟他的整个构想是一致的。”
  “的确是很大胆的构想。”
  “大胆的?”我说道,“他们在说什么呀?那不过是个空荡荡的房间而已。”
  康纳笑着说:“这就是所谓禅宗风格,即万事皆空的思想。”
  我看了一下里面的人。
  “莫顿参议员在这儿。”他正在一个角落里摇唇鼓舌大发议论,真有点像个竞选总统的候选人似的。
  “是在这儿。”
  警卫还没有回来,所以我们就往里走了几步。我朝莫顿参议员那边走去时,听见他在说:“是的,我可以跟你们确切地谈一谈为什么我对日本人拥有美国工业的情况忧心忡忡。如果我们丧失了自己制造产品的能力,我们就失去了对自己命运的控制。事情就这么简单。比如说,1987年时,我们了解到东芝公司向俄国人出售了一项尖端技术,从而使苏联潜艇推进器的噪音大大降低。俄国人的核动力潜艇现在就在离我们海岸不远的水下,但我们却发现不了它们,其原因就是他们得到了日本人的技术。国会对此十分恼火,美国人民更是义愤填膺。这全在情理之中。这种事的确令人难以容忍。国会准备对东芝公司采取经济报复手段,但是替一些美国公司游说的院外活动分子却出面为他们进行通融,因为像休利特—帕卡德和康派克这些美国公司要依靠东芝公司提供电脑软件。他们没有其它货源,无法抵制日货。当时的事实是,我们没有能力进行报复。日本人可以向我们的敌人出售尖端技术,而我们对此却无可奈何。这就成了问题。我们现在不得不依靠日本——而我认为美国不应当依靠任何人。”
  有人提了个问题。莫顿点点头说:“是的,我们的工业的确不太景气。我们现在的实际工资不过是1962年的水平。美国工人的购买力又回到了30年前的水平。这种状况,即使对于在这个大厅里我所看见的家道殷实的人们也并非没有影响,因为这意味着美国的消费者没有钱去看电影,买汽车、买衣服或者买其它东西。实际上,我们的国家正在每况愈下。”
  又有一位女士提了个问题,不过我没听清她问的是什么。莫顿说道:“是的,我说了,是1962年的水平。我知道这令人难以置信,但是我们回想一下50年代吧。当时,美国工人可以有自己的住房,可以养活一家子人,可以把孩子送进大学。这些全靠一个人挣工资。现在是夫妻两人都工作,可是大多数人仍然买不起住房。美元的实际购买力下降了。所有东西都比以前贵。人们拼死拼活地干,为的是保住现有的东西。他们无法提高生活水平。”
  我在一旁听着,不由自主地点起头来。大约一个月前,我外出找房子,希望能为米歇尔找个带后院的房子。可是在洛杉矶,房子的价格高得令人咋舌,我是永远也买不起的,除非我再次结婚。也许再次结婚也买不起,因为……
  我觉得有人在我背上捅了一下,回头一看是那个门房。他把头朝大门方向轻轻一歪,说了声:“回来,小子。”
  我很生气,可是我看康纳倒是闷声不响地朝大门口走去。
  到了门口,那人说道:“我查了,这儿没有坂村先生。”
  康纳当即说道:“坂村先生就是在你右边、站在房间那一头的那个日本人,他正在跟那个红发女郎说话呢。”
  门房摇摇头说:“对不起,二位,如果你们没有搜查证,我就要下逐客令了。”
  “这并不是什么麻烦事,”康纳说道,“坂村先生是我的朋友,我知道他想跟我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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