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起的太阳/迈克尔·克莱顿

第68章


“我想我们什么也吃不成了,我们该去下一个约会地点了。你带著录像带没有?”
  “带了。”
  “好。”
  “我们去哪儿?”
  “去见你的朋友,”他说,“朝熊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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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驱车沿着圣莫尼卡布满凹坑的高速公路颠簸着朝市中心驶去。午后的天空阴沉沉的,看样子像是要下雨。我的后背开始作痛。康纳望着车窗外面,独自哼着小调。
  由于事情的急剧发展,我把特里萨前天晚上打来电话的事给忘了。她曾说她正在看录像带的最后一段,觉得里边有问题。
  “你跟她谈过没有?”
  “特里萨?只是简单说了几句。我给了她一些忠告。”
  “昨天晚上,她说录像带上有问题。”
  “哦?她没跟我说起这个。”
  我感到他没有对我说实情。但我感到后背阵阵抽痛,没心思再去逼他。我时常认为康纳自己已变成了日本人。他具有日本人的那种矜持、缄默。
  我说:“你从未跟我说过你为什么离开日本。”
  “哦,那个。”他叹了口气。“我在一个公司谋到一个差事,任安全顾问,可并不顺利。”
  “为什么?”
  “唉,那差事倒还可以,挺不错的。”
  “那究竟为什么?”
  他摇了摇头。“大多数在日本生活过的人一旦离开日本都怀着复杂的心情。在好多方面,日本是一个了不起的民族。他们勤劳、聪敏,又富有幽默感。他们具有真正的群体意识。同时,他们也是地球上极端的种族主义民族。这也是为什么他们总是指控别人是种族主义分子。他们怀有极深的歧视心理,而且认为别人也都必然如此。在日本生活了没多长时间,我周围的一些事就使我感到厌倦。晚上,当日本女人看到我朝她们走去,她们便走到街的另一侧;当我坐地铁时,常常发现最后两只空座位就在我座位的两侧;空中小姐问日本旅客是否愿意坐在一位外国人身边,她们以为我听不懂她们说什么,因为他们讲的是日语;他们的排外情绪,别有用心地摆出一副恩主的模样,在背后乱开玩笑;所有这一切……我厌倦透顶。我放弃了那儿的一切。”
  “听你的口气,你好像并不真正喜欢他们。”
  “不,”康纳说,“我喜欢他们,非常喜欢他们。可我不是日本人,而他们又永远没让我忘记这一点。”他又叹了一口气。“我有许多日本朋友,他们都在美国工作。他们也很难、文化的差异使双方都受害。他们也有自己是外国人的感觉。美国人也不愿跟他们坐在一块儿。但我的朋友总要我记住,他们首先是人,然后才是日本人。不幸的是,在我的经历中事实却常常并非如此。”
  “你是说,他们首先是日本人。”
  他耸了耸肩。“一家人总是一家人。”
  随后,我们径直往前开车,彼此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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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在留学生宿舍3楼的一个小房间里。特里萨·朝熊解释说这不是她的房间,而是一位朋友的。这位朋友这学期正在意大利学习。她将那台小型盒式磁带录像机和一台小型监控器放在桌上。
  “我想我该离开实验室了,”她边说边快进录像带,“可我想让你看看。这是你拿来给我的录像带中一盘的结尾部分。开头正好是在参议员离开房间以后。”
  她放慢了放像速度。我可以看见中本大厦46楼的全景。楼面空无一人。谢里尔·奥斯汀苍白的尸体躺在深色会议桌上。
  录像带继续运行着。
  什么事儿也没发生。死气沉沉的场面。
  “我们在看什么?”我问道。
  “等就是了。”
  录像带继续运行。依然没发生什么事儿。
  接着,我清楚地看见那姑娘的腿抽动了一下。
  “那是什么?”
  “痉挛?”
  “我不敢肯定。”
  这会儿,姑娘的手臂——深色的木头衬托出手臂的轮廓——动了一下。这是肯定无疑的。她的手握紧了一下,接着又松开了。
  “她还活着!”
  特里萨点了点头。“看上去是这样。现在看一下钟。”
  墙上的钟是8点36分。我注视着,没发生什么事儿。录像带又运行了两分钟。
  康纳叹了口气。
  “钟不走了。”
  “不”她说,“仔细观察之后,我首先注意到磁带的纹路。象素不停地来回跳跃。”
  “什么意思?”
  “我们把这称为摇滚。这是伪装定格的常用办法。正常定格肉眼可以看出,因为图像的最小单位是突然静止的。而在一幅正常的画面中,总有一些小小的动势,哪怕是杂乱无章的动势。因此,你要做的就是摇滚,让3秒钟的图像作反复循环性的转动。这就产生了一点动势,使定格不那么明显。”
  “你是说录像带在8点36分时被定了格?”
  “是这样。很明显,当时那姑娘还活着。我不敢肯定,但有可能。”
  康纳点了点头。“所以,原始带才那么重要。”
  “什么原始带?”她问。
  我拿出前天晚上在公寓找到的那盘带子。
  “放出来看看。”康纳说。
  我们清清楚楚地看见了46层楼面,是从侧面那台摄像机上拍摄的。会议室一目了然。这是一盘原始带:我们目睹了那起谋杀案;我们看见莫顿离开,留下那姑娘躺在会议桌上。
  录像带继续向前运行。我们注视着那姑娘。
  “你能看见墙上的钟吗?”
  “这个角度看不见。”
  “你觉得过了多久?”
  特里萨摇摇头。“我没法说。大约几分钟吧。”
  接着,那姑娘在桌上动了动。她的手抽动了一下,然后,头也动了动。她活着,这毫无疑问。
  从会议室的玻璃中我们看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他往前移动着,从右侧走了出来。他走进房间,回头看了一下,看周围是否有人。那人是石仓。他不慌不忙地走到会议桌旁,将手放在姑娘的脖子上,把她卡死了。
  “天哪。”
  他好像用了很长时间。那姑娘一直挣扎到最后。她已经不再动弹了,可石仓依然死死按住她不放。
  “他可不想冒险。”
  “不,”康纳说,“他可不想。”
  最后,石仓从尸体旁往后退去,扣上袖口,整了整西装外套。
  “行了,”康纳说,“你可以关上机子。我看够了。”
  我们又回到屋外。微弱的阳光透过漫漫的烟雾。车辆隆隆驶过,不时地在坑坑洼洼的路上颠簸着。沿街的房屋年久失修,不成样子。
  我们钻进汽车。
  “现在怎么办?”我问。
  他将电话递给我。“给市区分局挂电话,”他说,“跟他们说我们有一盘证实石仓行凶的录像带。告诉他们,我们这就去中本公司逮捕石仓。”
  “我还以为你讨厌车内电话呢。”
  “打就是了,”康纳说,“反正我们的事差不多快完了。”
  我照办了。我把我们的打算和去向一并告知值勤官。他问我们是否要增援警力。康纳摇摇头,我也就说了声不用。
  我挂上电话。
  “现在怎么办?”
  “去中本公司。”
  
  
57
  在录像带上看了那么多次第46层楼面的情况之后,一旦自己又亲自来到这儿,颇有些怪怪的感觉。尽管是星期六,办公室依旧是一片繁忙。秘书和管理人员一个个匆匆忙忙。白天的办公室看上去有些异样。阳光透过四周偌大的窗户泻了进来。周围的摩天大楼即便是笼罩在洛杉矶的雾霾里,也显得近在咫尺。
  我抬起头,见监视摄像机已被人从墙上取走。右边,谢里尔·奥斯汀遇害的那间会议室正在重新装修。原先的黑色家具已经搬走。装饰工正在安置一张淡色木桌和崭新的米色椅子。整个房间完全改了面貌。
  敞开式办公室另一侧的大会议室里正在举行会议。阳光透过玻璃墙,照在分坐长桌两侧的40个人的身上。桌上铺有绿毯,一侧坐着日本人,另一侧坐着美国人。每个人的面前都整整齐齐地搁着一叠文件。鲍勃·里奇蒙律师坐在美国人中,显得很突出。我一眼就发现了他。
  康纳站在我身旁,叹了一口气。
  “开什么会?”
  “星期六会议,后辈。”
  “你指的是埃迪谈到的星期六会议?”
  康纳点点头。“成交微电脑公司买卖的会议。”
  电梯附近坐着一位接待员。她先是注视了我俩一会儿,而后很有礼貌地说:“先生们,能帮你们什么忙吗?”
  “谢谢,”康纳说,“我们在等一个人。”
  我皱了皱眉头。从我们站立的地方,我可以清清楚楚看到会议室里边的石仓。他坐在日本人那一方,靠近桌子中央,正抽着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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