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中旬,皇上启程从行宫回京的时候,外面的叶子已经全黄了,天气也是冷的比往年早。
顾盼芙怀里抱着一个汤婆子,桌子上放着几本棋谱,她正照着对弈。
她对下棋本是一窍不通,可上次与皇上下了几盘,从里面发现了点乐趣。与人对弈其乐无穷,自己下棋磨练心性。
含蕊和青碧从库房里找出了一条毛毯,仔仔细细的围在顾盼芙腿侧。
“今年冷的可是真早,含露姐姐已经在收拾库房,提前把过冬的东西拿出来,奴婢再去给娘娘弄个汤婆子。”
“我这里足够了,你再去看看阿泽那里,太热了也不好。”顾盼芙取下了手指上的一枚护甲,换了个手抱着汤婆子,“也就这几日了,内务府就该发东西了,你们自己也多注意些。”
含蕊应了一声,去看五皇子。青碧没听主子的,还是塞了个汤婆子在顾盼芙腿底下。
皇上回来一直在忙,今年冷得早,就要注意防寒防雪,只抽空去看了二公主和六皇子,剩下的嫔妃还一次没翻过。
凤仪宫内,皇后也是忙的不可开交,她在一张单子上写画了几笔,“有孩子的各处都多加一份红罗炭,妍贵人那里也多给一些吧。”
“娘娘,”紫玉手中的笔顿了一下,“奴婢觉得妍贵人来看二公主的次数过多了。”
皇后掀了下眼皮,“本宫只是抚养二公主,二公主并不是记在本宫名下。”
紫兰赶紧在桌子下面轻撞了一下紫玉,紫玉也不敢再说,专注手中的事。
其实以妍贵人的性子,会经常来看二公主是因为皇后去了行宫,整个偌大的凤仪宫就剩了二公主一个婴儿。
虽然皇后都安排好了,宫人们也不敢苛待二公主,但妍贵人还是不放心,她当时只想悄悄的来看一眼,谁知这一眼就放不下了,来的次数就频繁了一些。
如今皇后回宫,妍贵人一次都没再来过,不是怕皇后会恼自己,而是怕对二公主不好。
内务府紧赶慢赶,总算是在九月末的时候,把给各宫主子的东西送齐了。
妍贵人多得了一份东西,这不早上请安的时候,就千恩万谢的感谢皇后。
顾盼芙瞧着生产过的妍贵人丰腴了些,倒是将她身上那些清高感减淡了不少,也会说话了。
这人活这么多年,又身处后宫,谁还能毫无长进?
顾盼芙眼神正巧对上了一个空位,唇边溢出一个浅淡的笑容。你要说这宫里谁最没有长进,还真有一个,珍充仪。
皇后和众嫔妃都在这里聊了半盏茶的功夫,珍充仪还没有来,缀霞宫也无人来告假。
皇后眼底已经暗下来,“紫兰,你去缀霞宫看看吧。”
紫兰领命,还没走出凤仪宫的大门,就见珍充仪的大太监满面通红的走进来。
“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给各位主子请安。”常青像是没看见殿内众人的神情,紧接着就道,“皇后娘娘,我家娘娘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刚刚御医给诊过脉,需要静养,让奴才前来告个假。”
一句话,殿内落针可闻,恪嫔的背脊一瞬间就挺直了,手中的热茶渐上手背也丝毫不觉。
“珍充仪怀孕,是好事,赏。”皇后语气平静,“淑清,你亲自去一趟太宸宫,把这件喜事也告诉皇上一声。”
常青的脸色扭曲了一下,主子在确定自己怀孕的第一时间就去请皇上了。皇上这时候还在上早朝,下了朝不用皇后说,皇上也会去看主子。
“既然珍充仪需要静养,本宫就免了她前三个月的请安。你们也都散了吧,没事不要去打扰珍充仪养胎。”
出了凤仪宫,众人都是心思各异,要说多嫉妒珍充仪其实真的没有。
珍充仪是一直有宠,刚开始谁不知道这位宠妃,刚进宫的小嫔妃谁不敬着让着。
可众人也不是瞎子,瞧瞧珍充仪这些年的做派,哪像个宠妃的样子,皇上现在翻她牌子的时候也就一个月两三次。
说她一直有宠爱,不过就是因为每个月都翻罢了。
珍充仪怀孕,满宫里可能除了恪嫔,不会有人放在心上。
螺黛螺青跟着恪嫔走了一路,主子越走越快,螺黛螺青都有点跟不上她的脚步。
二人都保持着沉默,多余的一句话都不敢说。要说别的事情,螺黛还能劝几句。
然但凡涉及到珍充仪,主子就是即将要爆炸的火药桶,谁都碰不得。
恪嫔想起了很多潜邸时期的事情,那些珍充仪带给她的屈辱,每时每刻都在焚烧着她的心,让她一刻都等不得了。
摩挲着手背上烫红的一片,恪嫔声音幽幽,“宋淑女那里如何了?”
“主子放心,一直有人接触着。”
“告诉她,到时候了,动一动吧。”恪嫔突然扯出一抹诡异的笑容,显得兴奋又残忍。
缀霞宫西侧一个很小的院子,宋淑女的咳嗽声接连不断的从屋内传来。
屋外两个婢女挤在一起,边熬着药边取暖。
“主子这身子怎么也不见好?”芸豆愁眉深锁,不住的叹息。
“今年的天可真是太冷了。”红豆搓着手,“内务府那帮狗眼看人低的下贱东西,拿给咱们的都是些什么?”
“就这样,这个冬日里可怎么熬?”
“你小声些,别让主子听见了。。。”芸豆去捂红豆的嘴,又小心翼翼的回头看了看主屋。
红豆也不知是日子太苦了,被这么一捂嘴,竟是掉下泪来。觉得自己丢人,胡乱的拿袖子擦,“珍充仪太过分了,当初为了皇嗣就捧着咱们主子。如今没用了,就把主子赶到了这犄角旮旯,任人搓磨。”
芸豆也不知怎么安慰红豆,每隔一段时间,红豆都要这么骂上几句,她已经习惯了。
珍充仪在宋淑女出了月子没多久,也没等宋淑女再养养,就嫌弃宋淑女生下死胎晦气,将宋淑女挪到缀霞宫最偏的院子,任其自生自灭。
“你也别哭了,不管如何,多亏还有杏枝姑姑帮衬着,总能过下去的。”
说曹操曹操就到,小院门口传来一个中年妇人的声音,“芸豆姑娘,快来搭把手。”
芸豆将手中的煎药的蒲扇塞给红豆,起身去帮忙。
“呀,杏枝姑姑,您怎么弄到的这么多东西?”
红豆一听,也放下手里的蒲扇,前去搬东西。
杏枝姑姑带来了几床很厚的棉被,看着虽然不够新了,但足够厚实。
身后还放着两筐块小散碎的红罗炭,这对宋淑女这儿来说就是救命的东西。
芸豆红豆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中的喜意。
内务府送来的炭根本用不了,乃是最低级的灶炭,一点就满屋子的烟,让主子呛咳不止。
更衣位分以上分例里全都是红罗炭,甚至得脸一些的大宫女,私下里用的都是红罗炭。
“这些棉被就是看着旧了些,是内务府前几年积压的。他们不要了,全让我拿了过来。”杏枝姑姑边整理边说,“里面棉花是实打实的,你们把它拆了也能多做几件过冬的衣服。”
“唉,还有这红罗炭,这是抢手的东西,我也只能捡一些碎渣子。”杏枝姑姑一副性格憨厚样子,说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过几日我看看有没有灰花炭给淑女拿来一些。”
宫内的炭都是有严格的等级和定量,金丝炭最好,烧的时间久无烟无异味乃是皇帝专属;银丝炭是给九嫔之上以及皇子公主用的,每人每年冬日也只得五斤,剩下都是拿红罗炭顶上。
再往下就是灰花炭,黑炭和灶炭。灰花炭比后两样烟少些,对于没有宠没有钱的嫔妃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芸豆红豆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么还能说不好。
三人叽叽喳喳的在外面说话,宋淑女早就听见了,连续咳了几声,“外面是杏枝姑姑来了么?”
宋淑女住的内屋里飘荡着一股浓郁的药味,这屋子采光不好,白日里也都是昏昏暗暗的。
宋淑女头发披散,形容枯槁的窝在床塌里,看见杏枝进来,才勉强撑起身子,“咳,咳。”
“杏枝姑姑快坐。”宋淑女拍了拍杏枝要扶她的手,指了指床塌边的矮墩。
杏枝姑姑脸上全是担忧,“淑女可好些了?奴婢送来了些东西,淑女先用着。”
“多亏有你,我才能熬到现在。”宋淑女眼角微红,枯瘦的手抓着杏枝姑姑的手腕,用尽了最大的力气,也只不过在杏枝的手腕上留下了一个浅浅的指痕。
“淑女大恩,奴婢无以为报,只能尽些微薄的力量,淑女千万不要客气。”杏枝说的很是诚恳,她身材微胖,展现出来的一直都是憨厚样子。又因着她帮宋淑女的理由是当年宋淑女一句话免了她的杖责,宋淑女对她很是信任。
“咳,咳。”宋淑女自嘲一笑,“我这身子也就是这样了,只余那一件事让我不能安心。我上次拖你帮我打听。。。咳,咳。”
杏枝一下一下顺着宋淑女的背,脸上露出一个为难的神情,“淑女何必。。。”
“你打听到什么了,是不是?!”宋淑女情绪激动起来,扯的杏枝又靠近了她几步,“你告诉我。。。求你告诉我。。。”
杏枝轻轻一叹,似是不忍,压低了声音,“淑女当时生产,一共有四个产婆。两位都是珍充仪的人,唉,淑女当时喝的那碗催产药被人下了脏东西。”
这样似是而非的话最是引人遐想,杏枝也没准确说那脏东西就是珍充仪下的。至于产婆有两人是珍充仪找的,那是必然,珍充仪是缀霞宫主位。当时皇上又答应宋淑女这一胎生下来就记在珍充仪名下,珍充仪自然不能全然放心皇后找的人,放两个进去不是正常。
然听在宋淑女耳里,就是珍充仪无疑了,她怔怔的喃喃,“为什么。。。不是她要养这个孩子。。。为什么。。。”
“这奴婢就不得知了。”杏枝也跟着难过一般,“淑女是知道她那性子,她受宠,向来随心所欲的。可能。。。”
杏枝的话没说完,宋淑女已经懂了。
珍充仪一直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抱养这件事,到了最后珍充仪说不定已经后悔了。但皇嗣不是儿戏,容不得珍充仪反悔。
“哎呦,什么味啊?!”院子外面传来一个尖锐的女声。
“我们娘娘有喜事,今日心情好,赏你们些东西。宋淑女呢,还不出来谢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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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贝们抱歉,QAQ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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