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丹遥梦/桑陌浅浅

滑盐城。我曾听述里提起过，那里曾是后魏的一座旧县城，位于炭山之南，滦河之滨，盛产食盐，而且冶铁技术也甚佳，是奚国的是重要物资供应点之一。此番耶律阿保谨早已到了奚国境内，却没有直接攻取述里的牙帐，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想到了那个地方？但不管耶律阿保谨是否真如我所想，至少我也应该去那个地方走上一遭。
但目前我以奚国公主的身份又该怎么去呢？况且要走出述里的“保护圈”对与“我”这么一个文弱的公主更是难上加难啊……
汉城（一）
战事正酣，牙帐中的述里随着战事的推移愈加变得寝食难安，与契丹人的战事像一个无底洞，没人知道何时会有个终结，述里还揣测若是继续这么僵持下去，只怕是耶律阿保谨的虎狼之师回来个最后猛攻，到时奚是无论如何也保不了了。
“阿爸你放心，听说耶律阿保谨率契丹的主要兵力都驻扎在炭山一侧不能前进，我们凭借山险，契丹人暂时还是不敢将我们怎么样的。”
儿子在饭局上提起了战事，让述里深皱了眉，他狠狠地将碗筷掷在了桌上，走到一张羊皮地图之前比划。我虽然低头乖乖嚼着肉，双眼却控制不住的看着述里，盘算着自己怎样才能去炭山。
“如今耶律阿保谨驻扎在炭山才是我最为担心的事啊……”述里沉沉的叹了一口气，他这话的意思难道是……
“阿爸，您这是什么意思？”
哎……我那笨笨的“哥”哦！我摇摇头，放下手里的食物，心里却暗自高兴，总算是给我逮到机会了。
“哥，你别忘了，炭山的南边可是滑盐城哦――”我将“滑盐城”三字说的十分响亮，还特别将“哦”音给拖长。
“这我当然知道，还用得着你来提醒我！”
“我看你这可榆木脑袋啊就该让奚然来提点提点！”述里转过身，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臭脸。
“你们爷俩打的是什么哑谜？我怎么就不明白呢？！”他挠挠后脑勺，还是一脸茫然。
“你怎么就没有奚然这么机灵呢？！哎……”述里哀叹一声，用手无力的指了指我：“奚然，你来说。”
“阿爸曾说，滑盐城是奚五部重要的供应物资之地，而现在耶律阿保谨像匹狼一样守在炭山边，你说他还会有什么企图？”
“这么说来……岂不是……阿爸，你说这可如何是好啊！？”
“这也是我愁的地方――你小子不能替我分忧解愁，反倒还问我该如何做！”述里开始迁怒他人。
Perfect！事情正朝着我预想的方向发展！
“我倒是有个主意……”我清清嗓。
“你又有什么鬼主意？！”什么叫恼羞成怒，我算是见识了，我白了“哥”一眼，慢慢地说：“如今想要从奚调大量兵士到滑盐城怕是来不及了，而且会过早让耶律阿保谨发觉，反倒加快他取滑盐城的速度。我看现在最要紧的还是派人去滑盐城，尽可能的稳定军心，让城内的军队做好作战的万全准备。等到另一方的战局稍稍有所缓和，再派遣援军前去支援……”
“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述里思忖片刻：“可又该派谁去呢？”
“自然是能激励的士气的大人物！”我中气十足的说：“但阿爸和哥哥万万不可去？”
“这又是为何？难道怕我没这个能力吗？”
“哥哥这么说就是污蔑我了！阿爸乃是一部之长，千万不能轻易涉险，而哥哥你是阿爸的独子，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我这个出主意的人，岂不是要成了不义不孝之女了！”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那眼下还有谁能代替我去呢？”述里坐在凳子上，轮拳猛击桌子。
“我！”我悠悠的说。
“奚然，你开什么玩笑！难道你上次脑袋磕了还没好，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我如何能让你去涉险！”
“阿爸，现在除了我你别无二选！我若是不去冒这个险，又如何能让城中的军民信服滑盐城还是安全的呢？若是随便找个人去，只怕会让军心更乱！我既然身为奚国的公主，自然要为奚国而活！”此时的我颇有当年刘胡兰就义时的风范，慷慨激烈的言辞一下子就把述里两父子给唬得一愣一愣。
“可这毕竟不妥……”
我见述里有所动摇，继续怂恿：“若是阿爸担心我安全，我可以女扮男装悄悄潜入城内，您还可以派几个人护我周全，但是决计不能打草惊蛇。”
述里最后还是痛下决心，他上前拍拍我的肩膀：“好！不愧是我奚然的女儿！”
如此熟悉的话！想当年述律婆姑也曾这么说过还是述律平的我，可如今，述律婆姑早已化为一?黄土，而我也总算是脱离了述律平的躯壳，是一个为了追寻爱人，一个纯纯萃萃奚然！
汉城（二）
情势比人强，不等述里多做安排，我便要求即日出发。
滑盐城南临长城，西接党项，因为地理位置的优越，虽然是奚部的领地，却慢慢发展成为燕云地区的汉人和各部进行贸易的重要地区，人员混杂，平日里进出城内外的各族人不在少数。我为了不引起过多的注意，便与几名护卫乔装成到城中做生意的贩盐商。
到达滑盐城近郊时正值中午，又逢初夏时节，经过两天两夜的奔波，我早就被汗水浸泡了不知多少遍，干了又湿，湿了又干，浑身上下散发着汗臭味，口也燥的不行。
“各位兄弟，到前面的茶棚去个口水。”我一个翻身跳下马背，大步走到一座茶棚里。假扮成男子唯一的好处看来就是可以无所顾忌的走路，喝茶。
“可是公……爷，时间不等人啊，城中之事要紧啊……”一个高瘦的护卫走到我身边轻声说。
“既然小店都还在正常经营，看来契丹人还没有动手，现在滑盐城就在眼前了，暂时不会有事。你们都跑了这么多天了，休息一下才有力气做正事啊。别废话，坐下来喝茶。”
“是。”他们倒也都是爽快的汉子，不再多说什么，纷纷下马喝茶。
我一手端着茶碗，看着南来北往的商客，小小的茶棚里什么族的人都坐在一起，什么语言都有。这么平静的一个午后，大家坐在同一个空间中，什么战事，什么部族纠纷似乎都与他们无关，这里的和谐让人有一种恍如梦境错觉。这么多的纷扰战乱，只是各方谋取最大政治势力的手段，而往往伤害的却是平凡的无辜百姓。世界总有一天是和谐的，只可惜他们没有见过那种世界，也不会有机会看见了。
真当我心思飘到了十万八千里的时候，从茶铺前飞奔过几匹马，扬起的尘土模糊了视线，我却清清楚楚的听到马上的那些人说道：“听说可汗就在炭山东侧营地……最快就在未时……驾！”
“看看这些契丹人，仗着奚王曾答应他们可以借道奚国，就如此嚣张！”茶棚中响起了不满的声音。
“听说这几日总有契丹人在成内外查探，该不会是……”
“怎么会呢，契丹人早就在山那边打开了，攻滑盐这么一个小城干什么？”周围的人纷纷猜测，到最后却都是相视一笑。
我猜的果然没错，这滑盐城是树大招风，耶律阿保谨一定是看上这块肥肉了，想必也是志在必得的……我一怔，还没等扬尘散尽，便摔碗而起。
“这里可是通向滑盐城的唯一道路？”我抓起一个侍卫的衣服，大声质问。
“不……不是，这是奚国到滑盐城的唯一道路，但西侧还有另一座城门……”
“糟了！”我松开他，大叫：“都给我上马，即刻赶到城中去！快！”为了避免引发不必要的混乱，我没有当着百姓的面直接说出如今契丹军队已经准备攻城的事。
马在小道上奔驰，看着滑盐城城墙越来越近，我的心跳的越来越乱，既是害怕此刻耶律阿保谨应经在攻打滑盐城，弄得城内民不聊生，也更是怕见到他啊！
迟了，最后还是迟了一步！
等到我们感到滑盐城时，城门守卫早已的是换成了契丹的军队。城内将士原本就不多，还没有充足的准备，与耶律阿保谨那种如虎下山的队伍完全没法相比，这么快亡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公主，既然滑盐城已被契丹人所占，为了您的安全，我们还是火速回都的好！”马队在城门口停下
“我人都已经到了城门下，怎么能不进去一探虚实！”更何况，如今那耶律阿保谨或许就在城中啊！
“公主，城内已经不安全了，我们只怕是有进无回啊！”
“你们都回去，我自己进去！”一想到耶律阿保谨在城中，我脑中除了快点见到他就在也不能思考任何东西。我火速跳下马背，朝城门内冲了进去。
“站住！你是什么人！”城卫的长枪双双挡住了我的去路，一脸的凶神恶煞。
“小弟只是到城中做生意的生意人，平日里这时候都该开城门的吗？今天这是怎么了？”我装作一脸的无辜和惊愕。
“如今这里已经是耶律阿保谨可汗的城了，再说可汗现在就在城内，闲人一律免进！”
“可我的老母还在城中啊，为个大哥就行个方便，让我进去吧……”我试图用手去扒那两根长枪，却被城卫一把推到在地，痛的直抽气。
“废话少说！不然别怪爷不客气！”
“就让这个小兄弟进来吧……”
我正从地上爬起来，一道悠悠的声音就从城卫身后响了起来，我顿时就像是被人猛击了一下，呆愣在原地，这声音是……
“看在他是个孝子的份上……”
我缓缓地抬起头来，那张脸，我虽然不是夜思寐想，却也足够让我心神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