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刹的密码

第六十六章 东山上的感悟


    宗镇磊笑笑说:“上山,敢吗?”
    李如慧放松下来,望着车窗外:“真的?刺激!跟你去哪都行!”说完,她把自己又缩回了原来状态。
    宗镇磊看了一下窗外路边标识:“不是带你在山里兜风,是去找一个神奇的地方。”
    李如慧调皮起来:“找地方?我想到了一部电影,叫‘这里黎明静悄悄’!”
    宗镇磊撇了一下嘴:“还挺会嫁接!是这样,我在网上见到过一篇游记,说东山顶有一处‘睡佛’,我反正是被你腻上了,就带上你一起去找找看吧。”
    李如慧欢跃地喊道:“睡佛!在哪里看?”她似乎整个人一下不再困乏了,啥也不顾往前一冲想看窗外,又被安全带扯回。
    宗镇磊笑起来:“有人听到新鲜事就来情绪,在这山道上看不到的!说到在哪里看,我得先跟你介绍一下东山原有的三处有名寺院。”
    李如慧也学他的样子撇了一下嘴:“你在一个老本地人的面前摆啥谱,还用你介绍?你说出寺院名字我就能说出地名。”
    “芳林寺?”
    “在马庄,这个寺院以前大名鼎鼎,据说现在晋祠的大牌坊还是从芳林寺移过去的。”
    “说对了。那还有上、下芳林寺呢?”
    “哪有那么多芳林寺啊!”
    “不知道了吧!芳林寺原来有上中下三个,由东向西分布,刚才你说的那个是中芳林寺;下芳林寺原名千福寺,旁有两个村落因寺分开,两村落分别为东太堡和西太堡,那寺院在战争中被拆除了。”
    “东太堡西太堡我知道,但那个寺以前真不知道。上芳林寺在哪呢?”
    “上芳林寺也被毁了,前不久在那原址刚修建起了一座寺院,称为卧佛寺。”
    “这也是第一次听说。”
    宗镇磊指了一下前方说:“咱们现在就是去卧佛寺,网上有网友说,日出时在那里就能看到东山卧佛,是一处自然山景;正好我的照相机就在车里,还可以去拍几张照。”
    李如慧摇下车窗,清晨富含负离子的山林空气迎面而来。
    李如慧大口吸着窗外的空气,嚷道:“好甜呐!”
    车开上了盘山路,宗镇磊不再说话,神情专注地开着车。
    东方悄然泛白,随着车越往高处走天际越明亮起来。
    到了离卧佛寺不远的一个停车场,宗镇磊见那座寺所在的山头略低,停车场这处山头较高,并且山头上还有个小亭子可以作观察点,便将车停进了停车场。
    往小亭子去的石阶两旁,灌木丛生;两人拨开茂密树枝,沿着石阶上到了亭子。
    东边天际一通红亮,正一点一点地从朝霞中跃出,放出四射的光芒。
    远处,起伏的山峦,在光芒的映衬下,展现出神秘的魅力。
    宗镇磊架好照相机,对着远处的山峦开始拍照。
    一旁的李如慧可能感觉到了凌晨的清凉,将身子贴住正在拍照的宗镇磊,搂住他的腰,脸朝着照相机镜头所对处的那片红光,问:“那是佛光吗?我怎么看不出哪里有睡佛?”
    宗镇磊头也没回,笑着逗她说:“你心中无佛。”
    李如慧把宗镇磊搂得更紧了,娇嗔地说:“但有爱!”
    宗镇磊听她这么一说,只觉得这个“爱”字,就像绽出云层的那通光亮,“忽”地一下把心中的混沌拨开!
    他回转过身,将李如慧的手一把握进了他的手心。
    此时,他顿然明白了她所说的那个源头动力,也是她说在课题研究中多次遇到,却又不知应该如何表述的“本真之源”,其实就是这个“爱”:李太后为了“爱”可以不顾位尊势重私移佛宝,高僧紫柏为了“爱”不惧杀身之危立下重誓,洪锡泰为了“爱”不畏困难完成先父遗愿,李教授为了“爱”用尽手段企图独占研究成果以求上位,空缘为了“爱”而大开杀戒为的竟是寻找自己缺失的“爱”。
    他看着她的眼睛,问她:“你说的‘爱’启发了我,咱们所遇的这些事其实都源于‘爱’!你说的‘本真之源’会是这个‘爱’吗?”
    她想了一下,点头笑起来:“就是,就是!”
    但她脸上笑容很快又消失了,有些犹豫地小声道:“可……又不完全是。”
    她蹙着眉思忖着说:“虽然咱们所遇到的那些事都可以说是由‘爱’才引出的,但我又觉得,这个‘爱’好像又有区分,有的是‘真爱’,有的却是为了‘私欲’;可是,又怎么才能分辨是‘真爱’还是‘私欲’呢?”
    宗镇磊听了,觉得她说得对,显然有些行为并不配称为“爱”,而不同的因结不同的果,不同的“爱”得到的果报必然不同。
    宗镇磊回到照相机旁,一边取景一边思考;他由张居正写李太后难忘初愿的用词“至性精虔”,想到了一个词“情到极致”。此时耳边仿佛响起李如慧背诵《牡丹亭记题词》的声音:“天下女子有情,宁有如杜丽娘者乎……”,眼前忽然出现了自己与李如慧高中时在一起的那个晚上画面。
    他问自己,情到了极致的行为,是否就算是“私欲”?想了一下,他摇头否定了,因为自己与李如慧这些年心怀彼此的相爱,正是源于那晚 “爱”到了极致的冲动;但他觉得那并不能称作为“私”,因为那不仅仅是一人的愉悦;“私欲”应该是指只以个人为中心,去做满足个人欲望的行为。
    宗镇磊反复回味着李如慧提的那个问题:“怎么才能分辨是‘真爱’还是‘私欲’呢?”
    此时,李如慧靠着他说:“晨风还有点凉,咱们下去吧。”
    宗镇磊回头一看,见李如慧正仰着脸看他,便搂住她,在亭子坐凳上坐下:“来,我来暖和一下你。”
    李如慧幸福地把脸埋进他的胸前说:“早就等着你了呢~”
    山林间百鸟婉转,东山下传来各种声响,这座城市苏醒了。
    宗镇磊大脑里还是萦绕着李如慧的问题,只觉得答案很近,触手可及,但似乎还差一点。
    他耳边又回荡起李如慧刚才的声音:“……如丽娘者,乃可谓之有情人耳。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宗镇磊想到了李太后。
    李太后对她夫君“至性精虔”的所作所为,真实地诠注了什么是一个女人的 “一往而深”,尽管“情不知所起”!然而,正是这“至性精虔”,使这个身居高位的女人陷入了久思之苦,于是她一处又一处地建寺院,从京城建慈寿寺“为穆宗荐冥祉”,到五台山建大塔院寺“为穆考荐福”,直至她为建永祚寺不留一字的赞助!从留下的碑文,到她不留一字的赞助,谁能说她在思念逝去的夫君穆宗那些熬人岁月里,没有过期盼出现那样的情节:既然“生者可以死”,难道就不能“死可以生”?至少是在梦思之中!
    宗镇磊由李太后又想到了建永祚寺的高僧妙峰禅师。
    以前他对妙峰禅师的解读,总觉得高僧对李太后所做的是报恩,但通过在冷餐会上与几位达人聊天,他意识到他前面的认识不对;他悟出,妙峰禅师为李太后所做的、包括在永祚寺做的,其实就是佛经里讲到的慈悲为怀,是出家人的“爱”;出家人的理念中,慈是与人快乐,悲是拔人之苦;对于困苦的众生,给与快乐,去除痛苦,便是慈悲为怀;明白了这种“爱”,自然就能明白妙峰禅师在永祚寺,围绕一件需要让李太后悦心、不能明说却又必须表达出来之事,去做的建筑布局;还会明白他不顾自己年老体乏、为了保护这颗佛舍利子,精心设置的藏宝密码。高僧所做的是不同于世俗只为私己之“爱”,而是为惠及大众的、更高境界的“爱”。
    “……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他想到了与洪先生在冷餐会聊过的话题:是什么力量让这座城的人在一次次战争中拼死保卫自己的城池家园,又一次次在战火毁城之后能再建文明和繁华?现在他觉得亦可以用高境界的“爱”来作答:常言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关云长是本地的水土养就出的大英雄,这里的人们一代代受到秉承关公仁义礼智信的民风熏染,使得这里的人们不惜牺牲“小我”,以对家园、对亲人、对血脉手足诚挚的情义,去拼去搏;由此体现的爱,就是为情的真爱!
    想到这里,宗镇磊忽然发现,自己竟然像是在永祚寺这座古刹里破解了藏宝密码后,又悟出了另一个密码。
    他品味起了这个密码。
    他发现,由这密码组成的“心语”,似以特殊的方式,显于永祚寺的砖雕上,隐于建塔的匠心处,藏于满园的牡丹花丛里,示于高僧的智慧中;这个特殊的 “心语”,应该就是解答李如慧问题的答案。
    “……人世之事,非人世所可尽……”
    他回想了一遍自己进入这个课题研究以来,所遇古代和现代各式各样人对“爱”所表现的行为,竟都涉及到这个密码!这是一个看似简单,却是有了真正的“爱”才能明白的密码,是见到有“情”生却有不同“爱”的行为后,才能让人彻悟的真爱密码。
    以这个密码可以去辨识“爱”或“私欲”:具备这个密码的真爱,可以延续相悦的情感而不只求短时占有满足,可以不只为私自欲望、不计较“小我”得失而顾全共同利益;懂得了这个密码的真意,才会有宽容、忍让、不计回报地给予和无条件地接纳、以及责任和奉献,才会对所“爱”表现出尊重,知恩、感恩、报恩;不论古今哪个时代之人,只有以此密码真正融贯在“爱”的行为中,才会做人做事谦虚坦诚,与人共享精神幸福,才会在恒久的“爱”中显示出共存的意义!
    宗镇磊觉得自己的思绪在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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