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佳人/西西不是公主

（下）
  
  我倒退一大步，看着面前的人。
  
  在宫中许久，我已经学会在第一时间迅速的识得人的出入高低，这几乎是成了本能，虽然有着些我不愿的世故和无奈。
  
  来人立在三尺朱门玉阶上，大约是五六十岁的老妪，矮小精瘦，头发在脑后紧紧的包着一个小小的髻，即一身玄色，下披无线绣色花纹，仔细一看，皆是些青虫，百足之属。她抿紧薄薄的双唇，鼻尖微弯，有些鹰勾，眼睛却分外有神，冷冷的打量着我，脸上布满皱纹，右眉骨处有好大一块黑斑，左手拄着一根纯银包制的蟾蜍杖看起来彼有狰狞之象。
  
  我揉揉有些发酸的鼻子，气氛有些诡异，突然莫名其妙冒出一个老太婆来，周围的丫鬟婢仆皆静默无声，此时司寇汐已经赶至我身边，略略托住我手肘，身略前我半步，将我护在身后，听见他不情不愿的开口叫道：
  
  “齐兰嬷嬷，您什么时候来天京的？”
  
  那嬷嬷把手上的拐杖不过略略一锤，几乎是从鼻孔里吐出气来说道：
  
  “老身我三日前就到了天京，只不过三皇子大人公务繁忙，连日奔波操劳，竟然一直没有回府，老身看到三皇子如此，很是欣慰。”
  
  我站在后面，大半身子被司寇汐有意的挡住，却也感觉到肃杀的凉意扑面而来，我略往司寇汐身后站了站，揉着鼻子想，欣慰个鬼，从哪都看不出你欣慰了，估计司寇汐又是去哪里夜夜笙歌，花柳绵缠去了，不过看起来这个老太婆很有来头的样子，毕竟我从没有看过天京横行霸道的三皇子司寇汐有这么唯唯诺诺的时候。
  
  有意思，真的很有意思。
  
  我正发呆胡思乱想之际，司寇汐已经和那齐兰嬷嬷说完了话，他轻轻掐了我的腰际，凑过来贴着我脸颊说：
  
  “在想什么？现在进去吧。”
  
  说着，无比自然的牵起我的手，我不是很情愿，想甩开他的手，他暗示性的捏了一下，低声说：
  
  “你想在这里和我拉拉扯扯的？”
  
  他眼里一瞬间闪过邪恶的光芒和几乎掩不住的笑意，我暗恨的松了劲，想想指尖轻轻一翻，狠狠的刺进他的手心里。他略有吃惊的眼神看过来时，我半扬起下巴，旁若无人目不斜视的走过去。
  司寇汐一向喜欢奢华明丽的生活，三皇子府恰到好处的体现了这一点，不说那雕栏画栋比宫中的还要巧夺几分，我随着他七绕八绕的，一路之上不少美人婢女恭敬的跪下行礼。燕瘦环肥，绿珠香萝一应俱全，我发誓，我还看到了几个白肤金发的侍女和黑肤色的侍女，她们毫不顾忌的略屈了一下膝，就抬眼笑嘻嘻的看着我和司寇汐。
  
  “在看什么呢？”司寇汐变本加厉的揽着我的腰，轻轻在我耳边问道，呵出来的气息痒痒的缠人。
  
  我语笑嫣然，入府时，司寇汐早已吩咐小婢手捧笔墨随后伺候，我当即在纸上写道：
  
  “时令已入冬了，想不到三皇子府到时候个世外桃源，处处花团锦簇，鲜花盛开？”
  
  司寇汐彼为得意，颔首笑道：“已经寒风凛冽，在不久就是冰雪漫天了，我府中这条廊下皆导入地热，两边再以云烟罗纱垂下罩住，修容大人不妨解开外袍身着单衣即可在廊中漫行，想来鸾儿美足如玉，身姿翩跹，青丝垂瀑汐若是能摆酒软榻在一旁静立欣赏，很是勾人销魂啊!我想到了，不妨呆会去倚罗阁，汐愿为焚香操琴，以博修容大人一曲清歌仙舞曼妙如何？”
  
  他脑子里都是想什么，我冷冷的抽回手，拿出绣帕，无言的瞪着他，司寇汐环手抱胸，眉宇间暗含笑意：
  
  “那个小丫头叫什么来着？唔，好像是棠梨，我府中这么大，我也不知道她在哪一处？你们看到没？”
  
  下人皆唯唯诺诺，互相推问没看到，司寇汐越发得了意，看着我但笑不语。
  
  我恼怒的想推却他，可是又无法，只能跟着他一路往后行去，我拉拉他衣角，拿起纸问他：
  
  “方才那人是谁？”
  
  司寇汐几乎是从鼻子里哼了出来，一向冷酷俊逸的他此时脸上有几分不甘和敬畏，突然伸出长臂将我往怀里一揽，眉眼斜睨看着我，语气还是一贯轻佻，略略隐了些惊喜：
  
  “你不喜欢她？”
  
  我还没来得及把答案写出来，这只自大的猪已经揽着我继续前行，语调轻快向往：
  
  “你若是不喜欢她，正好，我也不喜欢她，她是东宇一族的大祭司，照看着我母妃长大，母妃病故后，她来照顾我几年，我十五岁出宫立府时才离开，不定时回来几次，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来了,这老巫婆，还是一贯的神出鬼没……”
  
  我偏着头看他，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跟我提起他母妃，司寇汐的母妃-----宁帝当年最宠爱的妃子，是东宇一族献上和亲的圣女，为人亲善和睦，但可惜素来身体怯弱，多病，在司寇汐几岁时就因病故去了。
  
  司寇汐扯着我的手，继续嘟囔：
  
  “日后我们干脆云游天下吧，让她找不到咱们，我们想干嘛就干嘛，省得她一天到晚在后面啰啰嗦嗦……”
  
  我被他几乎是连搂带扯的带到一个房门前，司寇汐一手把房门推开，我随他进去，待看清房内，就立即提裙转身就出来，我才不要进去。
  
  暗色的家具，简单几样，在从窗和门的透风中泛着冷冽的光芒，地下也盈盈流彩，暗暗转折，帘蔓层层，皆是暗金墨纹，一张大床，大约有三四人宽，我只看一眼，就知道是极难得上好西凉木打造，雕工极其精美，房间陈设不多，但无论是器物玩物，一看就可知都非凡品，整个房间不过略扫一眼，就知道是司寇汐的寝卧之地。
  
  这个家伙，没安好心！
  
  就在我转身跑出之际，司寇汐眼明手快的长臂一捞就把我捞到怀中，压着我的脸颊低声笑道：
  
  “跑什么？你就住在这里好不好？进出也方便，何况……”他声音变得暗哑粗浓，“地方也够大……”
  
  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啊！我被他反抱在怀里，手肘狠狠往上一顶，然后成功的听到了这个男人的闷哼声。
  
  ………………………
  
  半刻之后，我和司寇汐来到一个小院门口，府中设院并不少见，只不过这个园子很是特别，三面皆以宽约十米的水波拦住，后面则是一座山崖，怪石□垂立很高，青萝绿蔓垂下，水面之上有座会嘎吱嘎吱响的竹桥可通往来。碧水之中遍植芙蕖，因为已经是冬季，大多只剩残荷落叶，但还是可以看见红的黄的白的黑的鲤鱼游曳其间。来到院中，地方并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寝室花厅装饰朴素静雅，屋前一片白芸草，郁郁青青，像编织的巨大毛毯。
  
  屋檐很长，伸出长长的廊亭，我快走了几步，这个地方临水照波若是照水抚琴，清歌曼舞想来该有多快意。
  
  我摩挲过沉木石台，轻轻叩敲着，这司寇汐倒也有几分品味。
  
  “你喜欢就住在这里好不好？”身后的声音少有的温柔诱哄。
  
  我思绪一时飞的很远，顺着点点头。
  
  手被身边的人牵起，推开房门，房内几乎都是竹雕木工，很是雅致秀气，屋内以一个半漏的花窗隔开，上面摆放着许多新鲜的小玩意，临窗正对着一个书案，纸墨笔砚一应俱全。
  
  突然窗外传来一点响动，司寇汐转身出去，我靠在窗旁看着他，一个素衣男子飞过水面，跪在外面，和他说些什么，司寇汐回头看看我，说了几句，那个男子起身离开。
  
  司寇汐来到窗前，对着我负手微笑说：
  
  “鸾儿好好在这里,棠梨过会儿我叫人送她来服侍你，我有事先离开一下。”
  
  我托着腮，点点头。
  
  不多时，棠梨被送过来，一看见我就涕泪肆流的抱着我：
  
  “小姐，吓死棠梨了，突然被一个陌生的男子抱着飞起来了，就送到了这个地方，小姐你有没有怎么样？这里是哪里？我们怎么出去，有危险没有？”
  
  我飞快在纸上写下几个字，然后拿起来给她看，“三皇子府，安全，安静！”
  
  棠梨抽噎了两声，早上出门莺儿给她画的新式宫装全花了，我看着她，丢了块帕子去，她接过仔细的擦了脸，然后抬起头委委屈屈又有些惊惧不定的看着我，那一瞬间我有些恍惚想起了什么，但是一闪而过，我不记得了，算了，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想，要去做，我折返回案几，拿起湖笔写写画画起来。
  
  窗外的棠梨突然惊喜的叫起来：“这有兔子，小兔子，好可爱！”
  
  我抬头透过窗棂看向窗外，绿色的白绒草上不知什么时候蹦跶出了几只小兔子，灰灰白白，棠梨一身粉衣，扎着两个小头髻，正抱着一只小兔子，笑得煞是可爱。
  
  不多时，夕阳西斜照进深院，我先时觉得好累，就慢慢托着腮伏倒在桌子上睡着了，清醒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我眨眨眼睛，慢慢张手伸了个懒腰，什么那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