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折娇

第158章 姐姐,你这样残忍是会有报应的哦


    贺沉珠捧着茶果点心从外面进来,下意识望向龙榻,清楚地瞧见皇帝的胸口不再有起伏的迹象。
    她的手颤了颤,茶泼出来了些。
    她声音极低:「娘娘,陛下他……驾崩了?可要诏百官进宫?」
    张台柳起身,瞥了眼她苍白的脸:「你在本宫身边那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不过是天子驾崩,也值得你大惊小怪,连茶也端不稳?」
    贺沉珠垂下眼帘:「娘娘教训的是。」
    张台柳走到殿侧落座,慢条斯理地享用她送进来的茶果:「皇帝驾崩,秘不发丧,文武百官照常上朝。另外,你叫人多拿些冰块进来,省的尸体腐烂得太快。」
    贺沉珠一一应下。
    张台柳吃着茶,余光注意到殿外的那株石榴树。
    外间雨势很大,宫灯朦胧,石榴树尚未开花结果,碧青的叶子就已经落了一地。
    她道:「你模仿天子的笔迹写一道圣旨,传顾准进宫侍疾。」
    贺沉珠愣了愣,屈膝称是。
    她的字写得极好,而且非常擅长模仿别人的字迹,就连天子的笔迹也能模仿的惟妙惟肖,即便聪慧如朝中臣子,也难以分辨真假。
    这一件本领,也是她能成为张皇后贴身心腹的重要原因。
    贺沉珠写完圣旨,就被宫女内侍拿出宫了。
    夜色渐深,张台柳要等顾准进宫,她便先行告退。
    她踏出殿槛,刚转过回廊,就被人一把握住手拉到角落。
    那人动作鲁莽,她手里提着的宫灯瞬间熄灭,顿时置身于昏暗的雨夜里。
    贺沉珠推开那人:「殿下自重!」
    元成璧也不恼,含笑抱臂,倚在廊柱边:「那个老头,死了是不是?」
    贺沉珠取出火折子,重新点燃宫灯:「您该称呼他父皇。」
    元成璧撇撇嘴。
    那个男人对他和母妃不闻不问十几年,如今他长大了,又怎么可能对他生出孺慕或者爱意?
    他道:「那么,现在宫里是张台柳说了算。」
    贺沉珠不置可否。
    元成璧见她提着宫灯要走,于是拽住她的袖角:「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贺沉珠想了想,认真地回答道:「臣女若能侥幸不死,等天下安定,就出宫回家。臣女离家多年,很想与家中的亲人团聚。」
    元成璧的眼眸暗了暗。
    又是这种回答……
    他道:「姐姐就不能留下来陪我?」
    贺沉珠指了指远处的宫墙:「深宫于我,便是囚笼。殿下,我想破开这个囚笼。」
    元成璧顺着她的指尖望去,巍峨起伏的宫墙像是潜伏在雨夜里的怪物,吞噬着靠近的一切,就连本该无边无际的广袤天空,也被它们切割成条条框框的固定形状。
    雨声淅沥。
    「可是……」少年的声音略有些低沉,「可是姐姐,深宫若是囚笼,深宫之外,又何尝不是?我近日读了几本佛经,参悟了心若不自在,那么处处皆都不自在。连我都明白的道理,姐姐怎么就不明白呢?」
    贺沉珠冷笑了一声:「你让我留下来,不过是为了你自己的欲望而已。」
    「人本来就是为了欲望活着。」元成璧不容少女反抗,紧紧握住她的手,「姐姐你瞧,洛阳城马上就要大乱了,夜这样深,将来你我还不知道会怎样。我大大方方地承认我喜欢姐姐,我的欲望就是你永生永世都要陪伴我。姐姐呢,你清楚你自己的心吗?」
    「人若是为了欲望活着,那么我的欲望便是离开皇宫。」贺沉珠斩钉截铁,仿佛永远不会生出第二种选择。
    「世上总有人不甘心被困在囚笼,可也总有人,心甘情愿为了另一人被困在囚笼。」元成璧紧贴着贺沉珠,几乎让她无路可逃。
    他抬起手,指尖勾勒过贺沉珠嫣红的唇角。
    他穿着玄黑大袖外裳,一张脸唇红齿白纯澈入骨,美好的像是个少女,此刻笼火映照出他眉头紧锁的模样,泛寒的雨夜里分外多情秾艳。
    他歪了歪头,无辜如林中小鹿:「姐姐可否为了我,心甘情愿留在囚笼?」
    贺沉珠再次笑了一声。
    她不伪装时,连笑声都格外冰冷无情。
    她玩味地瞥了眼元成璧,提着宫灯决然地转身离去。
    仿佛这座深宫,当真没有任何人值得她留下。
    元成璧孤零零站在原地:「姐姐把我从不得见人的冷宫里弄出来,让我像个人一样活着,这么多年来刻意对我好,让我只能依赖你,如今却又说舍弃就舍弃,就像舍弃一条狗……」
    指尖刮过廊柱,发出刺耳的声音,留下几道腥红色斑驳漆痕。
    他的笑声像是某种野兽,在寒夜里显得格外讥讽而富有侵略性:「姐姐,你这样残忍,是会有报应的哦!」
    贺沉珠的脚步顿了顿,随即渐行渐远。
    顾府。
    接到入宫侍疾的圣旨之后,顾停舟脸色不大好看。
    他注视亲自收拾行李的顾准,劝道:「父亲,据天司判得到的消息,文武百官之中,宫里只传了您一人侍疾,天底下岂有这种事?只怕是张皇后假传圣旨,在宫里设了陷阱等着父亲。」
    顾准并不在意:「陷阱与否,我都要去。」
    「父亲!」
    顾准合拢包袱,抬起头望向窗外。
    风雨如晦,竹叶潇潇。
    种在窗畔的那株石榴树,这些年总也长不好,连开花结果都不能。
    这是当年,他和阿柳一起种下的。
    他抬手揉了揉额角,苦笑道:「我这人啊,年轻的时候欠了那么多风流债,到头来一个也没能还清。长公主如是,阿柳亦如是。这些年阿柳的性子愈发极端,若能以我一人之身,平息她的怒火,还政于天子,那也算是我的赎罪了。」Z.br>
    顾停舟还想再劝,顾准摆摆手:「她不会迁怒于你,顾家,今后就交给你了。」
    顾准进宫的时候,已经是下半夜。
    他被内侍引到寝殿,殿内静悄悄的,燃着无数烛火。
    高髻华服的明艳女子端坐在殿侧,一手撑着腮,似乎已经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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